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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鲁衍孟逃走的第三天。
娄江军营,朱延平握着再次更改后的钝刃长刹挥舞,八十斤的铁棍在他手中显得轻巧,现在的铁棍似的长铩重达一百四十斤,顶端装着一把两尺长的阔剑。
练功的器械,与战场搏杀的武器是两个概念。
平时练功的武器重一百斤,搏杀时拿个二十斤重的,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当年天下传名的猛将刘綎,能握着四五十斤重的大砍刀在马上轮转如飞,真的是谁挡谁死,人称刘大刀。
刘高旭握着原来那根八十斤的铁棍跟着朱延平习武,一旁阿九握着竹棍演武,朱延平看几遍后就能记住,刘高旭需要的时间更长一点。
“老爷一日早晚两趟足矣,再多了,身体熬不住。”
阿九制止朱延平,让他休息,朱延平在孝期,不能吃肉进补,这练武对体能消耗极大,入不支出,练坏身子的人多了去。
何家兄弟凑过来,兄弟俩接住一百四十斤铁棍一样长铩,扛着放到一旁竹木架上,架子晃了晃。这根铁家伙为了方便抓握,并不粗,缠绕铁箍进行增重。
周围分成两队对练的家丁见了,又是咽了一口口水,这么重的家伙,真的是挨着就死,擦着就伤,太生猛。
回到竹棚下,朱延平闭目养神,周围军官们的呵斥声,军士们挥动兵器的杀喊声,环绕在耳际。
“将军,楼捕头有衙门公务传达。”
朱延平睁开眼点头,起身搓了搓脸,搓出一个微笑来。知道了楼彦章锦衣卫的身份,朱延平想像以前那样去打交道,心里多少有道坎儿。
楼彦章带着儿子楼靖边左右张望,看着营中将士操练,他非常的感慨,很久了,他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紧密的操训。
“这些军士初入营伍,却朝气蓬勃,可知其中原由?”
“孩儿愚钝。”
楼彦章看着儿子,摇头笑说:“其中原由你知道,只是说不出口呀,为父何尝不是?不过,这镇海军是我戚家军一脉,有此般军纪、士气也不意外。”
“前辈,请。”
朱延平一脸热情的笑意,他的演技也越来越好了。
“三郎毋须多礼,今日前来有州里公文传达,你先看看。”
楼彦章笑容和煦,跟着朱延平进入竹棚,接过苏成递来的茶水。
朱延平入座,抽开信一看,笑了:“这是个好差事,请陈知州安心,今日就分配人手,十日内能完成。不过还需衙门出面,寻当地猎户随同。”
原来是春季到来,各处有野猪出没,在新播种的田地里刨食吃,已发生数起野猪伤人事件。而且,嘉定县还有人见老虎行走于官道,导致嘉定一县人心惶惶。
尤其是老虎,在山里伤人倒是可以忍受,可横在官道上,影响的是南北货物运转,造成的经济损失是衙门不能忍受的。
本来这种事情一向是由巡检司的人负责清理,如今巡检司就剩了个空架子,人手多补充到镇海军,只要北京方面命令下来,巡检司就可以正式裁撤。
帮地方除害,打死的野猪就是军士的战利品,这的确是好任务。
朱延平说着,来到桌旁提笔书写回函,拿了州里的公文,镇海军才能光明正大成建制出动,他接了令,也要写个回执放到州衙门留档。
这事,多少也是一笔功绩。
见鲁衍孟不在,楼彦章随意询问:“三郎,鲁先生呢?”
鲁衍孟对外的身份就是朱延平的幕僚,军里和衙门打交道,物资交割事务都是鲁衍孟负责的,州里负责的是楼彦章,彼此也算熟悉。
“先生家中来信,回去处理家务。”
朱延平也是随意说着,从木匣中取出将印,盖印后,握着公文回到桌前递给楼彦章说:“这猛虎为害,非是寻常人所能根除。不若这嘉定一地,三郎亲自去一趟。”
楼彦章也是这么想的,除虎带来的勇名,可以说是非同小可。
他指指自己,笑说:“当年在辽东时落了病根,三郎除了虎害,可能将虎骨留一些?”
朱延平看向楼靖边说:“恐怕眼馋的不在少数,前辈想要,不妨让令郎随三郎走一遭。到时,先到先得,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就这么做!”
楼彦章起身转身看向儿子,板着脸道:“朱将军有意栽培,莫要怠慢了将军,若有机会,多与朱将军讨教讨教。”
楼靖边连连点头,笑容满面透着红润光泽,对朱延平俯身拱手道:“久慕将军英勇,能与将军并肩除害,是小子的福气。”
朱延平起身双臂抬起躬身行礼的楼靖边,也是笑着:“楼家兄长莫多礼,你我俱是戚家军一脉,兄弟相称即可。”
楼彦章见朱延平欣赏自己儿子,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却硬板着脸对朱延平说:“三郎莫娇惯此子,否则蹬鼻子上脸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事。以后三郎觉得称手,就留着牵马,有什么不长进的地方,三郎代老夫惩戒就是。”
这是场面话,也是一种托付,朱延平口称不敢,他还想着入不了阉党,抱锦衣卫的大腿。
于是,楼靖边干净利索的站到了朱延平身后。
楼家能从地方豪绅成为万历中期的显赫将门,靠的就是戚继光的东风。成也戚继光,败也戚继光。戚继光因为张居正的原因遭到清洗,楼家自然如流星一般,留下短暂的光辉,就从军界消失。
楼彦章看好朱延平,哪怕朱延平达不到戚继光的水准,以后能当个总兵官,他楼家也能获得好处,就是这么的简单。
临走,楼彦章嘱咐道:“三郎,这虎害非同一般。若能格杀,便手刃之;若不能,也要一击必杀。”
朱延平理解了楼彦章话里的意思,拱手道谢,与楼靖边一起送楼彦章出营,营门口挂着士绅赠送的‘保境安民’牌匾。
楼彦章的意思很简单,如果这头虎厉害,那就直接火铳打死;反之,就让朱延平上去肉搏砍死。后者带来的名望提升,甚至可以把这事写到地方县志里。
一般人打死老虎,没啥好记载的。可朱延平披着官身,他亲自上去打死,地方上肯定要大书特书写进地方县志。甚至,都可以写进他的屡历,成为以后升迁的有力功绩。
回到校场中央的竹棚,朱延平扭头道:“擂鼓,召集各哨官。”
何进抱拳应下,楼靖边拦住,对朱延平抱拳道:“将军,标下自幼熟悉鼓乐,以后鼓号一事,还望交给标下。”
“准了。”
楼靖边笑着走到鼓架前,取下鼓槌酝酿情绪后,望着面前陈旧的牛皮大鼓,握着鼓槌挥臂敲下,同样的鼓号,在他的槌下却有了节奏感,紧张而澎湃。
训练鸳鸯战阵的刘文静抬手停下操练,扭头望着竹棚方向,有些疑惑,不确定道:“这是戚家鼓法?”
四名把总,二十名哨官汇集到凉棚内。
这批军官,以军余子弟为主,其中最多的是镇海卫左屯,与朱延平关系亲密的青年。别人也说不了什么,这些人在正月十五夜,是跟着朱延平拼过命的。
待人到齐了,朱延平扬着手里公文道:“入春后,山里的畜生到田地里找食吃,滋扰民生,已伤了数人。州里下公文,命我镇海军除掉这些祸害,弟兄们也有野味吃了。”
说着将公文递给刘文静等识字的军官,下面的军官都露出了笑容。军里的火铳,是他们笑容的底气。
“铳兵、中军把今日结束操练,中军把出一甲携带全套武备、铳兵出一甲携带八杆火铳为一队。共组成二十队,每队携带十日粮秣,军帐一顶,由刘高旭、韩英两位把总率领,杨把总总督、调配,配合州里征集的猎户,将看到的野猪,都给本将杀了。”
杨国锐、刘高旭、韩英三人起身,另有十名哨官跟着起身抱拳:“遵令。”
朱延平点点头,将已经书写好的军令发下去,脸色严肃道:“怎么杀野猪,我想你们都听说过,不会的可以请教随行猎户。我只有三句话要说,哪队有弟兄被野猪撞死,老子撤他的军职!”
接到任务的军官重重抱拳,朱延平继续说:“这第二,都把火铳管好,丢失一杆,别来见我。这火铳是小公爷的,丢了谁傻愣愣回来,也别怪我军法无情!”
刘高旭的大脸皱在一起苦苦的,他管的是火铳兵,顿时脑袋就大了。
没理刘高旭的脸色,朱延平继续说:“这第三,打死的野猪各队留下三成,随你们分配,军里要七成。刘高旭可提走五斗盐巴,所获野猪盐腌了,免得送来一堆腐肉。”
“遵命!”
各队怎么组合,安排哪一块区域,这事归杨国锐。
留下刘高旭,朱延平再次重申,不忘开个玩笑:“大牛,这火铳千万要保管好。小公爷追究倒是其次,我最怕有贼人拿铳伏击你我。另外,打野猪是脑子活,别傻乎乎冲上去和野猪比力气。”
想到这批火铳的射程和精准度,刘高旭恍然大悟,对朱延平的打趣只是笑笑,抱拳道:“三郎也谨慎些,记得留些虎肉,还没吃过这玩意儿。”
“好,你也多提防着。”
看着四百人出发,赶赴州城,朱延平也只能压下担忧,从库里拿了剩下的火铳与弹药,回滨江。
他为这些出任务的弟兄担心再多也没用,这就是每个人的职责,就是命。
野猪是那么好杀的?
有些猎户宁愿找老虎的麻烦,也不会去招惹野猪。
只希望这些人重视火铳,同时运气不要太糟。
巡检司曾经就有一次,挖坑逮到一头野猪,一伙人忙着杀死坑里的野猪,没想到野猪的叫声引来一帮野猪,那伙人只有爬到树上的保住了小命,其他都被野猪活活撞死,没有一个能留下全尸。 雄霸大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