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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六日,朔州东城城楼上。
又是一次天亮,孔有奇起身抽剑在梁柱上砍了一剑,这里已经有十五道斩痕,其中三道上又交叉砍了一剑,变成了×。
今天,出现了第四个×,还有十一道,算上今天他还要守住朔州十二天。
城中大户采取对待套贼的传统办法,那就是要钱粮可以给,但别过分。也不会反抗,更不会和孔有奇眉来眼去,日子继续过。
也在今天,宣府镇的兵马发动对张家口的总攻,因为他们发现这里的财物正在转移,留下的是殿后部队。
祖大乐的广义营摆开车营,还有从宣府城、居庸关抽调来的火炮,整整将近六百门火炮摆在张家口前开始轰击,肆无忌惮的进行炮击。
而太原城北三十里处的青龙镇,山西人眼中的套贼刚刚占据这里,开始抢占民居进行休整,这里的大户人家一律被抄没财物,将人赶出去,一座镇子大户人家挤出来的院落,也够三千号人休整。
太原城晋王府,二十八岁的晋王朱求桂被王府仪卫簇拥着,头一次光明正大出了晋王府。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自由出王府!
只是天冷了一些,晋王身穿与皇帝制式战甲差不多的龙纹铠甲,挂貂裘收边大红色披风,头戴高尖真武立顶战盔,手里提着长槊一马当先。
“晋王千岁出府!闲杂人等退避!”
陈雄在前开路,手下跟着来晋王府的兄弟将一名名挺胸展臂阻拦的文官按倒,不顾他们喝骂拉走,腾出道路。
“朝廷禁令!若无诏令,藩王不得随意出府!”
“按祖制,又该怎么说!敬天法祖有什么错?拖走!”
遇到文官阻路,陈雄一概武力解决,直接拉走关入王府。遇到武将带兵前来,掏出锦衣卫千户腰牌,不让路的也是直接拿下。
有的文官见晋王要乘乱夺权,担心重演靖难之变牵连宗族师门,直接一头撞向一旁的墙壁。能不能死不要紧,关键是要表明态度,自己与晋王大逆行径是没关系的!
武将们更干脆,他们被文官调教的很识时务,谁强听谁的,他们都快忘记自己手里握着的是兵,是能杀人的兵。
见锦衣卫和晋王勾搭在一起,他们也知道陈雄来头,都怂了。
这年头得罪文官大不了丢饭碗,得罪厂卫绝对会死。
太原知府衙门、山西都司衙门、山西按察使司衙门、山西布政使司衙门、山西巡抚衙门,都被陈雄暴力撞开,将一名名主官、及副手死拉硬扯扯到太原北城城楼。
除了在宁武关已经失陷的山西总兵府衙门,山西的核心就被陈雄直接瓦解了,竟然没有文官提兵要解除晋王府仪卫这支花架子武装。
山西已经够乱的了,现在宗室藩王又要和皇室别苗头,更是乱上加乱。
宗室和皇室的冲突,看不明白的文官根本不敢涉足,不管谁胜谁负,裹在里面的文官只会被碾成渣渣。
如果是袁可立当山西巡抚,或者是是蔡复一、还是洪承畴这样洞悉朝廷底细的文官在这里,知道大是大非斗争原则的文官,直接就敢绑了晋王!
前赴后继的斗争,总算是把宗室给废掉了,现在一个藩王能冒头,这就意味着天下三十多个藩王都能冒头。
朝廷里文官之所以压着皇帝一头,甚至徐阶敢对嘉靖皇帝说您炼丹去吧,治国这种麻烦事交给我们就成了。这就是退休后侵占淞沪二十四万亩肥沃土地的徐阶所说的,和所做的!
中枢的文官有底气,原因就是地方上归他们管,地方上的文官又有本地士绅豪族支持,这就是一个金字塔。
一旦藩王冒头,就能一拳将这个金字塔的腰打折,没有地方上的支持,中枢的文官胆子再大,你跳跳看?
看看大明的皇帝,有几个蠢货?
每个皇帝,都是在和文官斗,斗了一辈子,斗到死。
争的就是管理权,比起对天下稳定的关心,每一个皇帝都是关切的,发乎最本心,最根本利益的关心。对于贪官污吏、结党营私的混帐东西,他们比百姓还要恨!
谁能握着朱元璋那样的军队,有那样的威望和精力,都会狠狠地杀官吏,杀了一批还有一批,反正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
北城城楼上,晋王朱求桂看着对他横眉冷眼吹胡子瞪眼的山西大员们,露出笑容道:“地方荒驰,山西镇三营万余兵马竟然被河套贼全歼!孤就想不明白,那朱宗柔能破十倍之敌,怎么这晋军就如此的不堪!”
“还有晋商,一群商人竟然也能手脚通天,在外培植建奴,在内兼并土地豢养私军,连孤的王庄都敢打主意!你们这些管着山西的父母官,朝廷委以重任的大员到底是做什么吃的!”
“晋王千岁,我等做不好自有朝廷来处置。请问晋王千岁发动兵变,意欲何为?”
朱求桂难得登上一会城楼,还没骂够就被人打断,心里哪会痛快,扭头看着这名官员,胸前补子是三品,一笑:“孤能做什么?孤只想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晋商想要做什么!实话跟你们说了,孤出王府,就没想着活着回去。今天,孤这个晋王拼着王爵不要,也要典正国法,依太祖高皇帝《大诰》治上你们一治!”
挥手,朱求桂道:“丢下去,以贪污罪论,在座当受剐刑!免其苦难,给个痛快。”
“依我《大明律》,监守自盗四十贯,充军!枉法贪赃达八十贯,绞!不枉法而贪赃一百二十贯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过一百二十贯,绞!”
朱求桂怒吼着,那名三品大员,门生遍及朝野的大员被拖着,从六丈高的城楼丢了下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其他文官脸色铁青,他们最不愿意的就是和人当面谈《大明律》,只要谈起,谁心里会好受?成制度的贪污,除非你不做这个官,否则你必然贪污,贪污还有是否枉法的区别,直接将收例子钱给标明属性。
例子钱是什么?妥妥的不枉法贪赃!
朱求桂继续吼着:“恐吓取财,准盗论加一等,为官者知法再加一等,该不该是个绞刑?而不得财者,恐吓失败也是杖刑!另私用民力一名鞭笞四十,诸位算算,该打你们多少鞭子?别说民力,你们连朝廷的卫所军、招募战兵都敢拉走私用,还有什么你们不敢做的!”
朱求桂缓缓抽出缀饰珠玉的宝剑,看着寒光闪烁的剑刃道:“这剑,国朝之初时太祖高皇帝赐予我晋王府的,当时杀的晋地枉法官吏,可要比鞑子多!诸位,自己体面跳下去吧。”
“晋王千岁,逼死我等,你如何向朝廷,如何向天下交代?”
“聒噪!”
一剑刺出,朱求桂握着剑柄搅着,看着面前咬牙死撑的老头,脸上的笑容更胜:“孤适才不是说了?孤就没想着活着回王府,后事都做了安排。孤呀,住在王府一辈子,一棵树,一块砖孤都记得清,诸位说说这种日子好,还是豁出这条命,为我大明杀掉一批蛀虫,轰轰烈烈而死来的痛快?”
“你……不得好死!”
抽出剑,朱求桂敛去笑容与伤口冒着血花白气的文官对视,突然发笑,仰头大笑:“呵呵哈哈哈!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宗柔弟弟这话说的大快孤心!”
余下文官俱是色变,朱延平是宗室?
“是不是很诧异?我朱家起于微末,不过是佃户之家!谁不让百姓活不下去,就是不让我朱家活下去!这是皇帝说给孤的,你们也该想明白了,安心上路吧。山西的官员,孤要斩!尽!杀!绝!”
文官们要扑上来,被晋王府的仪卫架住,一个个抛出城楼。
朱求桂嘿嘿笑着,情绪高亢根本不正常,扶着护栏探头看一眼,挑眉:“啧啧……这多难看呐……陈雄,去王府,拷打那些混账东西,将罪证给孤坐实了!下面的那些个,挂起来,贴上,他们的罪行!”
陈雄看了看朱求桂,朱求桂搓搓脸,神态疲倦挥手:“去吧,孤无碍。速度要快,否则太原就乱了……”
静静站在北城楼,朱求桂右手紧紧捂着胸口,艰难扭头,脸色青着:“去,给孤撒银子去,抓住军心,太原就不乱。然后,给孤杀,涉及到的混帐东西,全部按律绞了,挂在四城城墙上,标明罪行!”
“将老三,送出去,交给宗柔……该怎么说,你们衡量着,锦衣卫的人不可靠,帝系不可靠!”
“这段日子,孤就住在这里,尽快的杀,狠狠杀一批,才能震慑天下官吏……”
最后他说话都没力气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想说什么,就是发不出音。伴当太监背着身体透支的朱求桂进入城楼厅堂里,伏在朱求桂脚前哭泣。
朱求桂真的不老实,他犯得事情太多了,偷偷跑出王府已经司空见惯了,还在外面扶植代理人,搞商会捞钱,搞镖局护卫,养偏房别院小老婆。
藩王们为了获得仅有的自由,什么手段都能使。有位鲁王将监视他的王府官员上上下下都睡了一遍,王府官员成了自己人,他自由了……
比起这位生猛的鲁王,朱求桂只是撒银子,将王府官员收买的妥妥贴贴。现在这些王府官员,在他出门时候被他毒死了。
他们必须死,朱求桂不杀,山西恢复秩序后,朝廷会杀,还会牵连家眷。涉及到宗室,案情都是从严、从重、从快处理!
当陈雄被任命为王府仪卫正的时候,朱求桂还以为陈雄会对他执行死刑。没想到,给他带来一次疯狂的机会,他自然要紧紧抓住。
“哭什么哭,今日爷威风不?”
“威风,可劲儿威风,王爷是太祖高皇帝嫡系,打降世就威风!”
“这话好听,给爷唱一段儿,爷要驾崩,也要威威风风,像个人样儿!”
城楼里,陪朱求桂长大的宦官捏起兰花指,流着眼泪唱起了《西厢记》。
青龙镇,隔着三十里,朱延平被苏成喊出来,就见太原城上空冒起浓密黑烟,一伙人大眼瞪小眼,这陈雄太狠了,竟然纵火烧城!
该不会将山西的三司、巡抚衙门给烧光了吧!
烧这些衙门,是计划中的后备手段…… 雄霸大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