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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泽走出那扇泛着波纹的门户,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干燥的坚果在手中捏开,饱满的果仁送入口中,香酥一片在口中漾开。
这里是一处黑色的祭坛,如果葛生在场的话,他会发现这个黑色的祭坛无论是造型还是用料都与黑白之殿里的祭坛传送阵极为相似。
看到这个黑衣的少年走出传送阵,周围一圈银发的工作人员纷纷单膝下跪,口称叫过殿下,星泽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然后径直向着出口走了出去,前往他应该去的地方。
众星之城已经是对于世人而言隐没于历史与神话中的城市,但是这里即使是众星之城的常住居民,也仅有佼佼者可以踏足其中,星泽向前走去,不断有见到他身影的守卫与行者单膝下跪,就好像一阵可以吹动无数草木折腰的微风,当终于没有人再向他下跪的时候,星泽也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妪,干枯的皮肤像是最粗糙的树皮,她看向星泽,眼中是警觉的目光:“少主所来何事?”
出奇的是,这位老妪虽然面相极老,但声音却清冷好听得紧。
“在下求见星主。”星泽不慌不忙地说道,站在原地静静与老妪对视:“三长老莫要耽搁在下的任务。”
“星主在三个月之前已经传下口谕,一年之内任何人不得擅入。”三长老轻轻拂动右手,一支纤长的银色短棍缓缓出现在手中:“请少主见谅,这是老朽的职责所在。”
星泽慢慢笑了起来。
三长老看着在她面前笑出声来的男孩,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黑衣的男孩止住笑声,叹了口气。
“三长老不要自不量力。”
这样说着,他抬起一只手,就好像扇走一只苍蝇一样,轻轻扇动了一下。
但是另一面,白发的老妪却变成了那只苍蝇。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疾退,然后哐当一声巨响撞在了她身后那扇黑色的大门之上,半个身体都嵌入了门中。
三长老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咳嗽着从门中挣扎出来,显然这样的伤对她来说微不足道,但是这个男孩所展现的力量却让她深深恐惧起来,
她是这世间寿命最长的人类之一,早在千年之前她便是星澈一族最强的几个存在之一,可是在这千余年的时间里,她从未有过此刻的震惊与惶恐。
她思考着,然后慢慢屈膝,表情与姿势渐渐恭顺起来:“星陀见过少主。”
星泽笑了笑,径直从这位星澈的三长老身边走了过去,推开了她身后的那扇黑色的大门。
大门之后是一片黯淡的星空,没有边界,也没有方向,但是星泽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相反,他比最年老的战马都要识途。
所以一路上他避开了无数凶险的陷阱与歧路,最终在一座白色的山峦前驻足。
这里依然头顶着黯淡无垠的星空,周围的大地是奇异的银色,只有眼前这不可知其高也不可知其远的白色山峦伫立于此,横亘千万里。
星泽看着山峦,然后开口:“我来了。”
没有回应,这个世界一片寂静,星泽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便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或许过了整整一天,也或许更久,从山峦之上终于传来了他等待的声音。
“请上前一叙。”
那是如同机械与水波一样的声音,但是毕竟是他等待的答复,星泽迈开第一步,开始上山。
白色的山非常陡峭,也没有任何生命与植被的存在。
正如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这座山出奇的高,也出奇的远。
星泽走得很慢,但是他爬山爬得很快。
有时候,或者说现在,快与慢是同一个概念。
于是星泽来到了山顶。
山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位站着的人。
星泽来到他的对面,未曾跪拜,只是开口:“见过星主。”
那个人点了点头。
他长得和星泽一点都不一样,星泽俊美地不像是这个世间的物种,可是他却长得很普通,普通的眉与眼,普通的嘴唇,普通的身材,普通的双手与皮肤。
但他是星主,那么这一切都不再普通。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正如他活了一万多年一样,他随时还准备着再活一万多年。
“我要死了。”星主却这样开口。
“曦光的曦野,死了六七百年了,雪瞳的泫然,也死了三四百年,幽影的墨桠,虽然没死但和死了有甚两样,霓凰的夕界,竟然被自己的儿子所杀,至于虚之一族的柳厌,几千年没见过那个老不死的了,谁知道他是早死了还是苟活着,当年的七个人,也只有归剑的洛滨和我还好死不死地赖在这个世界上。”星泽没有说话,但是星主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原以为曦岚会成为数万年来第一个自悟成圣的角色,可是没想到最终果子却被他儿子摘了。”
“原以为霓凰会是七族中第一个消亡的弱者,谁料想世间能诞生夕天那样恐怖到吞食天地的怪物。”
“月佚也已经死了,那个只存在了不到我等十分之一寿命的圣人,却最终将会是为人类点燃火炬的世间至圣。”
“潇那个贱人,绝圣弃智的冷血之徒,竟然会是这个世界上走的最远的所在。”
“我早该死了,却依然活着,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说呢?”
星泽一直都没有说话,可是当星主开口,他再也没有不说话的理由。
“庇佑我族,延绵万年。”他这样说道。
“屁话。”星主哂笑道:“自我成圣也有一万余年了,星澈存在的时间便更加久远,我今天死了,明天星澈便要亡了吗?”
“我之所以不死,不过是不想死罢了。”星主淡淡说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惧,当初我们七个人愿意替那些黄金人类当狗,除却他们有当场抹去我们所有人的绝对力量之外,永生的诱惑也是其中之一。”
星泽点了点头,然后从衣袋里取出几个坚果出来,递给这个普通的男人:“吃吗?”
星主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然后抬起手接了过来,一把全部塞进口中,连壳带里面的果实一起嚼了个粉碎,然后摇摇头:“这么多年没吃了,这些坚硬的壳还是那么难吃。”
星泽没有说话。
然后星主才重新看向这个男孩:“看来你在外面呆久了,学会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星泽笑了笑,笑容像是荷叶上的月光。
“我学会的东西,比您所想的要多。”
星主看向他:“所以,你也不想死?”
星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连笑容都收敛了:“不敢。”
星主笑了起来:“我也知道自己没有必要继续活下去了,永生的滋味,品尝过之后也觉得不过尔尔,但是真失去的那一刻,才有觉得能一直活下去也蛮好的。”
“你是我种下的果树,等到成熟的时候,享用的人只有我罢了,哪怕你的果实外也有着这样硬的壳,虽然不好吃,但并不意味着不能吃。”他注视着男孩:“不过,坦白来说,我不想吃。”
“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吃过的东西太少了,我活了这么久最大的用处就是有想吃或不想吃的选择余地。”星主看着他的男孩,就像是看着一颗成熟的果实:“唯独你,我是真的不想吃。”
星泽与星主对视,他们两个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可唯独眼睛都是白银的色泽。
“不敢。”
星泽重复了这两个字。
星主哈哈大笑,震得星泽脚下的山峦都隆隆作响。
然后他止住笑声,再次望向男孩:“我给你敢的权力。”
“但在此之前,我的赌局要继续进行。”
星泽不露丝毫表情:“善。” 夏殿青葛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