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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永安二十一年腊月初八,阳光淡淡,风寒,丝丝入骨!
萧家的土墙上早就贴上了大红的喜字,在晨光里,泛着柔柔的光芒。
大门口那两棵光秃秃的树上系上了好多红色的布条,在冷风中徐徐伸展,宛如盛夏里怒放的花树,给灰色的视野里增添了一抹令人振奋的亮色。
院子里,已是锣鼓声声,人声鼎沸。
“娶媳妇喽!娶媳妇喽!”
一群穿着粗布棉袄的孩童蹦跳着跑到萧家院子里,来回打闹嬉戏着,不时用脏兮兮的袖子擦着冻出来的鼻涕,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一袭大红色喜服的新郎,背着手,在简陋的屋子里来回走动,似是有些无奈。
裁剪得体的衣衫显得他愈加风度翩翩,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喜悦,反而有些焦躁,身上却没有半点农家子弟的痕迹,多半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前几天他出了一趟远门,昨天刚回来,才知道他今天就要成亲,也太突然了。
“成宇,你成了亲,娘也算完了一桩心事。”杨氏一脸慈爱地冲他笑了笑,走到他面前,细细地替他理了理衣衫,粗糙干裂的手指在他的衣衫上轻轻划过,“你都二十岁了,又有婚约在身,咱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可是娘,我到衙门当差才一年,实在是不想这么快就成亲。”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嬉闹声,剑眉微皱,他喜独立,爱出外闯荡,不喜被人束缚自由,若有个女人在他身边左右追随,想想就觉得麻烦。
“俗话说成家立业,自然先成家后立业,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时辰到了,快去迎娶新娘子吧!今儿,我儿大喜啊!”杨氏眼里不知不觉地涌起一层水雾,二十年了,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这孩子要娶媳妇了!
萧成宇走出院子,刺骨的寒意和铺天盖地的红色朝他迎面袭来,还有院子里川流不息前来帮忙的人们,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锣鼓声,嬉笑声,说话声,汇成一气,在他眼前一一铺展开来。
成亲!他实在是没做好准备啊!
“娘,我都打听过了,龙潭村的那个萧成宇上有两个哥哥,还是同父异母的,下有两个妹妹,还未出阁,这一大家子人,家里能宽裕吗?更重要的是萧成宇根本就不是个能养家的,虽说在衙门里当差,但只是挂着个闲职而已,成天在外面乱晃,俸禄肯定也不多,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林雪川坐在炕上哭的梨花带雨,哭闹着不肯换嫁衣。
“闺女,你这门亲事,是你爷爷生前给你定下的,娘也没有办法啊!”王氏坐在一边也陪着她掉起了眼泪,一边狠狠地瞪着蹲在地上只会叹气的林有全。
林有全自然也知道女儿的心思,但他有什么办法呢!
父母之名,媒妁之言,不容反悔!
况且,这萧成宇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听说去年有人偷了他哥哥的渔网,他听说后硬是把人送到了官府,还差点把那人的腿打折,这样的人,谁敢惹啊!
自己这个闺女平日里的确惯坏了,什么家务也不会做,知道龙潭村是个小渔村,婆家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早就嚷嚷着不愿嫁。
“反正我不嫁,我才不去那个渔村闻那股海腥味呢!”林雪川突然从炕上跳下来,哭闹着夺门而去,真是惯坏了!
“雪川,别闹了,今天你成亲啊!”王氏跺跺脚,跟着跑了出去,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有什么闪失,还让不让人活了!
林有全一个人蹲在地上,一脸的愁苦。
屋里死一般的静寂,令人窒息。
接着,外面隐隐传来了锣鼓声,近了,在门口停了下来。
看热闹的人,陆续涌了进来,院子里闹哄哄。
新娘子快出来!新娘子快出来!有人在外面大叫着。
不时传来阵阵嬉笑声。
不一会儿,王氏悻悻地走了进来。
“他爹,雪川闹得厉害,死活不肯回来,现在在我娘家里,我娘正守着她。”她在他身边站定,大概因为心虚,不敢看自家的男人。
“都是你惯得,这怎么办?怎么办?”他站起身来,冲她怒吼道,“今天她成亲啊!”
他的声音很大,但立刻被锣鼓声淹没了。
“谁知道该怎么办!”王氏嘴里嘟哝着,想起她娘适才的话,眼睛往却里屋瞟了瞟。
仿佛答案就藏在那里!
有人敲门,是萧家跟过来接新娘的喜婆。
“我说亲家,时辰到了,该发嫁了,这锣鼓已经响了三遍了。”那喜婆悄悄环视了屋里一圈,没看见新娘,心里纳闷起来。
“这位婶娘,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锣鼓响三遍发嫁是你们龙潭村的礼节,在我们这儿,得多敲几遍,显得热闹不是?”王氏勉强一笑,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接新娘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听说。”那喜婆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她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和炕上放着的大红嫁衣,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不过,喜事不怕晚,我出去说说,再多响几遍,谁让新娘子金贵呢!”
喜婆说金贵的时候,咬得格外清楚。
分明是在讥讽她!
若是平日里,王氏早就暴躁了,但今日不同,她顾不上这些小事。
她看了看她相公,朝里屋努了努嘴。
林有全愣了一下,继而又长叹了一声,抱头蹲了下来。
林雪漫躺在炕上,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听着外面鸡飞狗跳的声音,叹了口气,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伸手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墙面,潮湿阴冷,那种冰凉的触感一直冷到了心里去。
怎么就穿越了呢?
躺在炕上一天了,除了叔父林有全来给她送了一碗粥,别人并没有进来过。
从林有全安慰她的话中,她知道了一点原主的身世,自幼失母,父亲外出,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叔父一家收留了她,看样子是婶母不喜,堂姐不爱,唯有这个叔父对她还有一点血脉亲情。
寄人篱下啊这是!
院子里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似是要响彻云霄。
今天是堂姐林雪川成亲呢!
她坐了起来,穿好衣裳,下了炕,在冰冷的水里洗了洗脸,感觉清爽了许多,她朝水里看了看自己的影子,虽说有些清瘦,但看上去清秀可人,还算不错,是个美人。
“雪漫,你好点了?”林有全缩着脖子走了进来,没抬头看她,只是盯着地看。
昨天下午,她去山上砍柴,不慎从山坡上摔了下来,被秦家三郎送了回来,好在有惊无险,只是受了点惊吓,没有受伤。
“嗯,好多了,谢谢叔父的关心。”林雪漫垂下眼眸,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地上什么也没有,坑坑洼洼的,没什么好看的。
“那就好,那就好。”他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你,你饿不饿,一会儿给你送碗粥来。”
“还好,不饿,叔父,今天姐姐大喜,您不用管我的,快去忙姐姐的事情吧!”初到这里,还有人对她嘘寒问暖,她心里一阵感动。
两人沉默片刻。
“什么时候了,还开不了口?还是我说吧!”王氏急急地踏了进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林雪漫,冷声道,“雪漫,这些年,你住在我们家,吃我们的,穿我们的,如今,花轿就在外面等着,你姐姐不知去向,我们都犯了难,你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林雪漫一头雾水地看着王氏。
她看出这个婶娘不喜欢自己,但今天不是堂姐出嫁吗?怎么会不知去向?
再说,关自己什么事?
“雪漫,你已经十六岁了,反正很快就要嫁人的,不如,不如你今天就嫁了吧!”王氏面上依然清冷,半点没有让人帮忙的语气,是命令!
“什么?我?”林雪漫大吃一惊,有没有搞错!这还能换人啊!
林有全站在一边,也跟着出了一头汗。
突然,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雪漫,叔父对不起你,你帮帮叔父吧!那个萧成宇,咱家惹不起啊!你,你就听你婶娘的,替你姐姐嫁了吧!”
我替姐姐嫁?
林雪漫冷笑了一声,这具身体的记忆,突然大片大片地涌上心头。
“雪漫,我不愿意涮碗,我想出去玩。”
“我涮!姐姐你出去玩吧!
“雪漫,快去把衣裳洗了,你姐姐嫌水冷!”
“我这就去洗,婶娘!”
……
“雪漫,你赶快出去穿上你姐姐的嫁衣,花轿在外面等着呢!”王氏望了望窗外,催促道,好像在说,你姐姐不想出去捡柴,你去吧!”
林雪漫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所谓叔父,适才涌起的感动瞬间灰飞烟灭,今天她若是不嫁,那在这个家里,也断无容身之地了。
就这么嫁了?
那能怎么办?
逃跑?这天寒地冻的往哪跑,人生地不熟的。
那就嫁吧!嫁过去再说!
林雪漫,你只不过换个地方洗碗,洗衣服而已!她安慰自己。
端详着自己粗糙甚至有些红肿的双手,她冲两人凄然一笑:“叔父,婶娘,你们养了我十年,我在这个家也算做了十年的长工,现在我替姐姐嫁了她不想嫁的人,跳了原本属于她的火坑,从此以后,我们算是两清了。”
王氏嘴角一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十年来,这个孩子似乎一直都是隐忍的,不管让她做什么,她总是默默承受的,临了临了,这是要算账呐,什么十年长工,就算呆在你亲生父母身边,你就不做家务活了?
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养不住!
林雪漫接住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婶娘长相一般,尤其左脸上的指甲大的黑痣,格外醒目。
“雪漫。”林有全闻言失声痛哭,“叔父对不住你啊!”
锣鼓声已经响了六遍,不见新娘出来。
娶亲的人脸上都露出焦躁之色,这女子还嫁不嫁了?
直到喜婆搀扶着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所有的人才松了口气。
萧成宇脸上早已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要不是身边人极力劝阻,他早就自己回家了,当谁愿意娶啊!
他冷冷打量着那个蒙着盖头的娇小的红色身影,极不合身的嫁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他走来……。 渔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