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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门,还没走上几步,顾成卉就察觉到今日的顾府几乎只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平静——而表象下面,乱流四起。
守门的和厨房上的凑在一堆说话;几个小丫头坐在新池子旁边的柳树下打盹儿;各院的丫鬟们都被放出来打探消息了,路边上甚至有管事妈妈拧着眉毛站着,专门去捉那些个传闲话、不干活的。
老夫人经过一番折腾,心力交瘁,此时依然在正明居休息,顾老爷和孙氏都为了顾七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府中最大的主子们都顾不上了,剩下的都是不管事的,一个个丫头婆子们便像是脱缰之马般没了拘束,满府乱窜。
顾七原本住的院子,在这一片乱象里,倒显得特别的安静。
主子被掳、失贞了,自己却好好的……如今顾七几个贴身丫鬟的未来,可以说是一片灰暗。一旦顾七那边情况稳定下来,孙氏腾出了手,只消一句话的工夫,几人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其他人顾成卉管不了,可是那个叫碧桃的,她却要保下来。
这个意外的人证,将会成为压垮顾七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掳走后受了欺辱,说起来终究有几分可怜。但如果她的贴身丫鬟能证明,是顾七自己主动去会面的,整件事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可是走着走着,顾成卉的脚步却猛地停住了。她一瞬间有了一个令自己有些心惊的想法:……碧桃那一晚听见、看见的,反正已经流传得满府皆知了。这种情况下,碧桃是活得好好时更有说服力,还是被杀人灭口的时候……更叫人深信不疑?
以孙氏如今方寸大乱、心绪激荡的状态来说,顾成卉有九成把握,孙氏会为了替顾七遮掩、出气,一时冲动下而除掉碧桃。这无异于是为传言作了佐证,以后顾七的绯事只会越演越烈……可这是一条人命啊。
顾成卉闭了闭眼。
她身后的细辛不解地瞧着她,又不敢出言打扰。过了半响,顾成卉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来路走回去。
“我真希望……有一天,我能有足够的自由,不必再做这些让人讨厌的事。”顾成卉苦笑一声,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后她抹了抹脸,重新振作起来,转头对细辛道:“把刚才半夏告诉我的话,想办法传进太太耳朵里去。”
细辛一怔,随即有些会意,紧张地点点头去了。
顾成卉望着她走远了的身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顾七的院子。那院子仍然静静地,不知道一场风暴正酝酿而成。
顾七身下的血,终于止住了。
尽管女儿的脸色已同纸一样惨白,可是能不出血了就是好事——欄姐儿年纪小,多用些好药,总能慢慢补养回来的。孙氏一边轻轻抚着顾七的顶发,一边想道。伺候的人都叫她打发走了,室内只剩下了母女二人,一片静谧。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乐妈妈压低了的声音:“太太……我有一事禀告您。”
孙氏头也不抬,道:“明日再说。”
乐妈妈的声音带着迫切,不依不饶地响起来:“太太,这件事很重要,您还是开开门……”
“我说了,明日再说!”孙氏心头一股焦躁感涌起,低喝了一句。
门外静了静,过了一会儿,乐妈妈又道:“太太……”听到这儿,早就有些忍不住的孙氏一把拉开了门,低声怒骂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七小姐在休息?”
乐妈妈见她终于露了面,忙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道:“老奴方才听见府里一句闲话,是关于七小姐的……”接着,就把自己听来的全都告诉了孙氏。
才听到一半,孙氏已经勃然变色,一双手气得不住发抖:“好、好……我养的一帮好奴才……”乐妈妈把头埋得低低的,只听孙氏的声音越发像是掺了毒似的阴冷:“你去把府里下人都聚起来,将碧桃那贱蹄子绑了,当众打一百板子,叫他们看看乱嚼舌头的下场!”
一百板子……这是活活要人命的意思!乐妈妈不敢说话,躬身行了一礼便去了。
孙氏胸口一起一伏,半天才冷静下来。走进里屋,顾七仍然像死人似的躺着。孙氏颓然地倚在床边,望着女儿发起了怔。很快地,远处忽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叫声、沉重的拍击声——孙氏冷笑一下,低低道:“……不得超生。”便走到窗前,将窗子紧紧地关上了。
一声声惨呼,随着风飘进关月山居的时候,已经被吹散了,只剩下几不可闻的一点点。可就是这模糊的一点点,却将顾成卉折磨得坐立不安。——她一向自诩爱怨分明,可如今在与孙氏一派的争斗中,却扯进来了一条无辜人命——
一旁的细辛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开解的话已经说过了,现在只看姑娘能不能自己想通而已。
过了半响,顾成卉忽然轻声道:“我去走走——你们不必跟来。”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只好目送她走了。
顾府祠堂旁边,有一座不大的佛堂。佛堂里空荡荡的也没有个人看守,顾成卉径直进去了。她想给那尊菩萨像燃两柱香,可又没带火石,因此只好静静地在菩萨像前跪坐了一会儿。
台子上的菩萨长眉善目,有种静谧的慈悲感。以往她并不是任何宗教的教徒,可今天顾成卉静静坐了一会儿,却觉得自己乱糟糟的心绪逐渐安宁了下来。她轻轻地将头碰在地板上,顿了顿,接着缓缓站起身来。
幽静的佛堂里,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五丫头……也是来祈福的?”
顾成卉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正是老夫人。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由丫鬟扶着站在门口,似乎来了有一会儿了。
自从顾成华回来以后,顾成卉与祖母间似乎就远了些;如今忽然独自见到老夫人,她忙躬身行了个一丝不苟的礼:“见过祖母,小五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神态疲惫,她也察觉到了与顾成卉的疏远,缓步走上来拉住了孙女儿的手,叹口气笑道:“想不到只有你,还真心惦记这个家……”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欣慰。
顾成卉笑笑,低下头。她陪着老夫人又上了一次香,祖孙两人相携出了佛堂,顾成卉这才不经意地道:“祖母,太太下令责打丫鬟,打得狠了……我恐怕终究会损了七妹的福。也不知道二姐姐在哪儿,若是让她劝一劝太太……想必是管用的。”
老夫人一愣。对啊——亲妹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自己母亲又早已失了方寸,这个时候不在长辈身边守着,顾成华去了哪里?若是有她劝着,孙氏何至于当院将人活活打杀了?想到顾二,不免又想到了顾三——自从众人回府以后,连正是紧要关头的顾明松都来见过了礼,却始终不见顾明柏。
老夫人眉心处渐渐拢起了几条细纹,她哼了一声道:“谁知道都干什么去了!从上到下,行事都这么颠三倒四,不分轻重……我是管不了了!”
顾成卉眼珠儿转了转,没有答话。不见人影的可不止两姐弟——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该提一句:“祖母……太太那边正忙着,我也没敢跟她说。我这次回来,一直没有看见何姨娘……”
这个时候,老夫人也没有心思理会一个姨娘——因此只“唔”了一声,又对顾成卉道:“如今府里正乱着,你轻易别出院子。有什么事,便遣人来和祖母说——可知道了?”
顾成卉笑着点点头,陪着老夫人又上了一炷香。待祈福事毕,祖孙俩走出佛堂,老夫人猛然想起正明居门口飞溅的一地血点子——她用手捂了捂心口,对顾成卉道:“祖母不必你送,你自己回院儿里去罢。你年纪小,别到了那儿再惊着你。”
顾成卉心好像被揪了一下,恭声应了,又关切了祖母几句,便自回去了。
——没想到,她前脚才回关月山居,林妈妈后脚竟也跟到了。
或许是顾成卉在菩萨前叩的一个头真的触动了老夫人,刚回到正明居,她就派林妈妈给顾成卉送来了一盘上等的白脑香。白脑香气味悠远清雅,用于清心宁神最好不过了——顾成卉谢过了祖母的一片心意,嘱咐丫鬟把香收起来,一回头见林妈妈还在,她心念一动。
林妈妈刚刚回来的时候,对于自己摆出的架势可算不上友好。可随着时间推移,顾成卉却发现,除了时常摆摆脸子、干点不讨好的多余事儿以外,林妈妈这人还真没下过什么坏手。上一回她遣细辛去找她打听消息,林妈妈最终也还是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
或许……能在她身上问问顾二小姐的事儿呢。
想到这儿,顾成卉便吩咐细辛去取了一块碎银子,又拿出一些点心包好了,都赏给林妈妈,又笑道:“林妈妈是什么身份,让你做这样跑腿活儿,我倒不安了。我叫细辛送送你罢。”
细辛早得了顾成卉示意,当下也不容林妈妈出声反对,挽起了她的胳膊,笑眯眯地道:“妈妈,咱们走罢。”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林妈妈依然一副不大高兴的臭脸,也只好叫细辛给拉着出了门。顾成卉笑了笑,凝神思考起下一步来。 庶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