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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越来越大了。
屋檐下已经是一片水幕了,天地间灰蒙蒙的,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长青父女二人初来乍到,庄院里哪曾备着雨具?橘白倚在门边,只盼着到了三更时候雨势能收小。可夏季的雨动不动就要下一两天,随着钟漏一点点靠近了三更,外头依旧大雨如旧。
橘白咬咬牙,将金锭子揣进了怀里,冒着雨跑出了门。下这么大雨也有一个好处:起码冯立不会出门走动,无形中减少了她被发现的危险。橘白身上的衣服没一会儿就湿透了,沉沉地粘在身上——竹林里的泥地比往日更难走了,当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院墙外的时候,一颗心不由直直地落了下去。
木窗子后头没有人。
是因为雨太大,不方便出来?可是叫细辛、半夏出来也行啊……橘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工夫,可顾成卉屋子的方向仍是静静的。在这种要紧的时候,自家姑娘断不会因为下雨就不来了的!
橘白站在雨幕里,冻得打了个抖。忽然她目光一扫,发现木窗子的窗格下方,好像塞着什么东西。她忙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张纸——可是雨势这么大,纸早被浸得透了,字迹模糊不清。
本来就被泡了看不清楚,更别提现在天色暗得令人发指——橘白强压下心里的焦虑,一路跑回了庄院里。
长青早为她留了后门,橘白一口气跑到自己屋里,点上灯烛,拿出纸来眯着眼看。纸上只写了短短一句话,笔画多的字早污成了一片,她只能勉强辨认出:“二……不……去,午。”
橘白愣了——这写的到底是什么啊?她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都快被揉烂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没办法,只好用个笨法子——等雨一停,就去院墙外等着罢,直到姑娘出来为止!
她强撑着擦了擦头发,换了身衣服,坐在椅子上。她折腾了一晚,累得要命,此时虽然打算等雨停,可没过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橘白刚睁开眼,不由一惊——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她一瞧钟漏,竟然已是巳时初了!睡意顿时全飞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往外跑——
急忙忙穿过竹林,橘白直奔向院墙处——但下一息,她却猛地一缩头,差点把自己绊倒在地。原因无他,因为橘白碰巧瞧见一个人与顾成卉拉着手从屋里走出来——正是顾成华。
顾成华的目光在木窗子处一掠而过,转头笑着对顾成卉道:“……昨晚上跟妹妹说了半宿的话儿,又叫你陪我在园子里散了这么久……你现在累罢?”
“还行。二姐今儿晚上也过来吗?”顾成卉敏感地顺着她的目光一望,可橘白早躲了起来,她是什么也没看见。
“不了,”这一切都收入了顾成华眼底,她盈盈笑道:“今晚上我可得好好歇一觉了……好了,不说了,我走啦。”说罢姐妹二人互相行过了礼,顾成华转身走了。
橘白悄悄探出一个头顶子,飞快扫了一眼。眼见自家姑娘和半夏回身朝屋子走来,正在她着急怎么通知二人的时候,忽然顾成华回了一下头。橘白心里一跳,再要缩头的时候,顾成华已经又转过了头去。
她到底看见我没有?橘白心里咚咚直跳。
就这么一下儿,她就错过了叫住顾成卉的机会,眼看主仆二人进了屋。橘白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合着也是巧了,细辛正好走出屋来,到墙根下泼茶水。
“哎,哎!”橘白一下子得了救星似的,轻声唤她。细辛转头,一眼瞧见她,忙凑上来低声道:“怎么闹得这个样子?”
橘白此时的模样有点儿凄惨,湿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脑门上,脸色发白。细辛也猜到了一点,忙道:“昨晚上二小姐不知怎么,忽然说要与姑娘秉烛夜话。姑娘给你留了张纸条,叫你晚饭时候再来。没想到却又下了雨……”
橘白叹了一口气道:“纸条早被泡烂了,根本不知道写了什么。我有要紧话要告诉你……”说罢把昨天长青听见的消息,都告诉了细辛。
听罢,细辛脸色也不大好了:“——这么说,那冯立今儿晚上就要来了?他们说报仇……到底指的是什么?”
“我爹也没听见……不过不论是什么,都得叫姑娘避开才是。”
细辛皱着眉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你在那儿干什么?那是谁?”
对这个声音,两人再熟悉不过了——不是顾七还是谁?
橘白一身血几乎都倒流进了脑袋,一时间失了方寸,转身就跑。顾七一见,跑上来不依不饶地叫道:“是谁鬼鬼祟祟?给我站住!”可橘白一闪身,早钻进了竹林里——顾七一把揪住了细辛的衣领,叫道:“方才那是什么人?你们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
细辛镇定了一下,把顾七的手推了下去,淡淡道:“我不过是看见外头有个采蘑菇的乡下小姑娘,一时兴起与她聊了几句。七小姐这么大火气是怎么了?”
她方才与橘白说话的时候,碰巧看见雨后的地上长起了蘑菇来,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顾七听了冷笑一声:“呸!若是个采蘑菇的,看见我跑什么?”
细辛叹口气道:“七小姐,人家只是个乡下丫头,刚才跟我说话就战战兢兢,以为我是个小姐呢。您那么一喊,一瞪眼……”
顾七险些被她气了个仰倒,伸出手用长长的指甲去掐她的脖子,骂道:“一个奴才竟还回嘴了!谁给你的胆子——”
“七妹妹怎么在我这儿打丫鬟来了?”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来了。顾七回头一看,原来正是顾成卉。
她冷笑一声儿:“五姐养的好丫鬟,隔着墙偷偷摸摸,不知道搭上了哪里乱七八糟的人。你这样护着她,倒好像你也心虚似的……就不怕我去告诉母亲、祖母么?”
看样子方才是橘白来过了一趟——想必是有什么情况!顾成卉顿时没有了和顾七斗嘴皮子的心思,压根没理会她,叫上了细辛直接回了屋,关上门。
见到她这么旁若无人的样子,顾七愤恨得一张脸几乎都要扭曲了,正要去告状,忽然发现窗子是虚掩着的。她眼珠一转,便扬声喊了一句:“我这就去找二姐姐去!”
接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子旁,站住了。
顾成卉屋里,主仆三人脸色都不大好。
细辛一脸惭色道:“姑娘……我方才一时没注意——”话才刚开个头,顾成卉突然作势要她噤声,用手指了指窗户沿儿。半夏、细辛二人一惊,眯眼看去——
雨后的太阳光并不太强,因此窗户沿儿上只投下了半个淡淡的影子,不注意真容易略过去。
顾成卉盯着那个影子,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她向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次也不怪你,谁能想到她来得这么突然?回去我可得跟许公子说说,叫他好好儿管管自己的丫鬟。”一边说,一边指着桌上的笔墨,朝细辛努了努嘴。
听见“许公子”三字,窗沿上的影子猛地动了动,又静了下来。
细辛早会意了,坐下来把方才橘白的话,迅速地写了下来。就在她写的时候,顾成卉慢悠悠地说起了其他的话儿:“细辛,你方才叫七妹妹吓了一跳,先吃口茶罢。对了,我上午找那支羊脂玉茉莉花儿簪子,怎么找不到了?二姐姐给了我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摇,我怎么也得找个差不多的回礼才行。”
半夏忍俊不禁,定了定,才用平常语气回道:“我给姑娘收进箱子里去了。二小姐给的步摇可远不值那支羊脂玉簪子好……姑娘当真要拿这支回礼?”
顾成卉漫不经心应了几句,正好细辛写完了,她拿起来一看,瞳孔立刻缩了缩。半夏察言观色,嘴里没停着给自家姑娘打掩护,顾成卉刷刷地写了几行字,推回给了细辛。
只听屋里主仆几人说了好一会儿不咸不淡的话,顾七在外头急得不行,又不敢出声,只好忍着焦急。过一会儿,她听屋里传出一声茶杯磕在桌上的声响儿,接着细辛带着笑意问道:“……姑娘怎么也不问问我,到底雀泽那丫头来说了些什么?”
顾成卉道:“有什么好问,无非是些闲话罢了。”
“姑娘可错了!今儿个还真不止几句话。”细辛笑道,“许公子说,他新得了一件好东西,今天夜里二更时要给姑娘送来,叫姑娘在角门那儿等他呢。”
这句话传到外头,不异于平地一声雷响——顾成卉不耐烦地道:“他真烦人,大半夜的,我哪起得了身。再说了,与他来往过密的话,安哥哥那边要怪我的。让他等着罢,我不去!”
顾七的脸都扭了起来——
她放在心里珍重着的人,却被那个狐狸精这样轻视践踏——看吧,果然没错,顾成卉就是一个四处招蜂引蝶、轻浮放荡的贱人。这才多少工夫,又冒出来一个什么安哥哥……顾七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冷笑。
且让她得意着去罢,横竖过了今晚,顾成卉就要名声尽毁了——到时候,只怕她还要嫌日日来找她的男人太多了,应付不过来呢!
只不过……许公子怎么办?总不能叫他白白等着……
想到有一回梦中,许世岚在月光下的温柔笑颜,顾七一颗心就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或许这个梦,也不是不能成为现实的…… 庶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