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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老三没有找着,陈放然又像是失了魂儿似的,剩下的几个纨绔少年哪里是顾老爷与顾成华的对手,三句五句,就被堵得没了话说——一个姓尤的恼羞成怒,站起身便要动手耍横,不料顾成华一句轻巧巧的“尤公子若毁了我家东西,到时还得去尤府登门讨赔,尤公子不如免了我们这趟麻烦罢。”给制住了。
——这群官家子弟再是横行霸道,对自己家老子也终是有几分忌惮。顾成华先是将他们的理儿给驳了,又抬出了各人的长辈来,果然众人明显底气虚了不少。
顾成华究竟是女眷,见局势差不多了,不好久待,便起身回了内院。剩下顾老爷一个,众人色厉内荏地与他叫了几句板,一众少年眼见不成,终于悻悻地起身离开了——直到这个时候,陈放然才“嗯?”了一声,如梦初醒。——他方才尽是惦记着后院里惊鸿一督、不似世间人一般的少女来着了……
他这一声“嗯”,倒把好几个人目光引了过去。顾老爷马上一脸警惕地瞧着他,不料陈放然忽地直起身,朝顾老爷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就在顾老爷双目圆睁、手足无措的时候,只见陈放然殷切地抬起了头,朝他笑眯眯地道:“老泰山,贵府有个大概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大眼睛、生的很漂亮的小姐,不知道是行几啊?”
陈放然这前后反差委实太大,顾老爷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老泰山”三字是在叫他,结结巴巴地道:“嗯,啊?你莫不是在说我五丫头……”
“好、好……”陈放然笑得更加开怀了,一手拍了拍顾老爷肩膀,满意的表情如同在鼓励后进一般:“烦老泰山回去了以后转告五小姐一声儿,顾老三这事我不追究了,这可全是看在她的份上!千万要让她领了我这份情才好!”
领情?
此时顾成卉的面色比锅底还黑。
自己花了无数心思、搭了不知多少时间进去,一手营造出来的局面,被几个不成器的轻轻松松地给浪费了,罪魁祸首居然叫自己领情?
哎呀……早知如此,见到那陈放然的时候就该喊一声捉贼,先把他拿下吃吃苦也是好的……!顾成卉恨恨地咬着后槽牙。
不过她这副表情落在老夫人、顾老爷眼里,却又有了不同的解读。老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不住口地数落着庶子:“……你好媳妇,养的好儿子!惹出这么大一件祸事,最终受你们连累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老小小!你只别忘了,七丫头已经出了一回那事,这回你们又把一个浪荡子引进了府里来,我不管你怎么去处理,只别叫五姐儿名声受到一丝损伤才好!”
虽然在自己女儿面前被训斥,叫顾老爷深觉失了面子,可瞧着顾成卉通红的双眼——他哪里知道她是被气的——嘴唇动了几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如今府里状况,可不同于往日。随着顾七受辱失贞,这个曾经前途最好的嫡出女儿便是已经毁了。在剩下的姑娘里头,最出挑、最有气度的,便只剩下了这个五丫头。而自己平日里瞧着,觉得她倒也算懂事有分寸……今后若是要往上走一走,恐怕最终还是要靠上她。
虽然是个庶出的,可身份上做做文章,却也算不得难——
有了这么个想法,顾老爷如今再看顾成卉时,便再不觉得她桀骜难驯了——反倒带了点歉意似的,叹了口气。老夫人责难几句,虽然依旧一肚子的怨气,不过到底还是换了话题。“老二媳妇那一边,现在怎么处理了?”
因为不喜顾二太太,老夫人谈起她时的语气都是硬邦邦的。
又是一件头疼事——顾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想着给她从外院的帐上支二千两银子,也就罢了。不过弟妹似乎不大高兴……”
自然是不大高兴的——顾二太太左一句,右一句,始终不肯放弃叫孙氏赔嫁妆的念头。就连老夫人赶她回海丰,她仍旧想出来了好些个理由硬留了下来——甚至一应行李包袱,都已经送进孟雪如曾经住过的重荷院里安顿好了,似乎是一副不拿着钱不肯回家的架势。
不过,顾成卉关注的却只是“外院账上”四个字。看来数额要是不大的话,顾老爷是不会去动后院帐目的……
不管用上什么法子,看来还是得逼一逼陈放然、朱小手那一拨人,叫他们继续来要钱才是。……怎么就偏偏出了陈放然这么一个变数!顾成卉叹了口气。
就在她思虑着要拿出什么手段的时候,另一边顾老爷与老夫人二人,话题早已从海丰二婶身上转了开去。说着说着,忽然顾老爷的半句话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出了这事,七丫头更是不敢耽搁了……”
她登时一激灵,低下头仿佛浑不在意似的吃茶,实际上将全副精神都凝在了这句话上。只听顾老爷正低声对老夫人道:“……难得与冯家谈得这么顺利……也算门当户对……否则……只怕夜长梦多。”
老夫人朝孙女的方向瞧了一眼,见她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便对顾老爷点头道:“这件事你看着办罢,对七丫头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你媳妇那边……你可同她说了?”
“儿子今天晚上就告诉她。”顾老爷忙笑道,“七丫头终身有靠,想来她只有高兴的份!”他神色之间把握十足。
老夫人看了看他,却带了点严厉地道:“……这是你我的主意,她就是不同意也不行!她若有疑议,你最好是能把她说通……莫又惹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来!”
这话硬得很,顾老爷不禁觉得嫡母有些过虑了。
不料到了晚上,他这才感觉到了老夫人的先见之明。
孙氏对顾七议亲一事所表现出来的猛烈反应,打了顾老爷一个措手不及——
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二人正在顾七以前所住的主屋里。因为顾忌着怕被女儿听见,孙氏的嗓音压得很低,可是依旧掩盖不了她喷薄而出的愤怒和歇斯底里——“顾文远,你是不是糊涂了!欄姐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外头捡来的!”
顾老爷一副狼狈相,手忙脚乱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怒道:“你疯什么!就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我才替她着想了!”
孙氏只觉自己胸腔间都被怒气涨满了,呜呜直哭道:“……你替她着想什么了?我问你,那冯家长子,叫冯立的,是个什么好东西,难道你没听说过?出了名的残暴放荡,从他房里抬出去的死人,京里谁不知道是大把大把的!如今你要把欄姐儿嫁给这么一个东西……你好狠的心哪!”
顾老爷这才明白,老夫人是早早将为人母的心思给摸透了——女子所嫁之人便几乎决定了这一辈子,孙氏是宁可将顾七养在家里一辈子不出嫁,也不肯随便将她嫁给冯立这种人的。
可顾老爷,却绝对不能接受这个法子。
他手上握着能够致冯家于险地的证据——那架马车。倘若顾、冯能够结亲,那么往后两家将真正被死死捆绑在一起,远超过寻常的姻亲关系——但是假如不将顾七嫁过去,在京里丢人现眼不说,还要影响兄弟姐妹的婚事,甚至与冯家之间也会生了猜忌,难免树敌。
一开始去冯家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愤慨,接着又不肯结亲了——换作自己,恐怕也认为对方是要下手报复……
面对势如疯虎的孙氏,顾老爷也是又急又怒:“你给我滚开,少发疯!七丫头嫁过去了冯家,人家心中有愧,自然会好好待她……留在家中一辈子,你也不怕丢人!”
孙氏被他一把掀开,当即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温家那个小姐,只是袖子被流民拽掉了一块,便被送进了庙里去了!你女儿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皇亲贵胄,可以不顾名声在家快快活活一辈子?要不然就也送去庙里受苦,要不然就嫁进大户人家吃香喝辣——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顾老爷一阵怒吼,胸口一起一伏,半天不能平缓下来。“告诉你,这件事已经定了,明日冯家就要来人换庚帖!”
哭声一止,孙氏愣愣地望着他。顾老爷说的话,终究还是有几分听进了她的耳朵里——只是她满心的不甘,哀声求道:“我可以回娘家,求求他们替欄姐儿找个人……哪怕家境贫困也罢了,咱们帮扶着过……不比嫁给冯立强得多?”
这话可就有点儿天真了——顾老爷沉沉叹了口气,也不多说,只低声道:“事已成定局,你与其惦记着这些无用之事,不如开始着手筹办婚事……”说罢,他看也没看孙氏一眼,转身出了房。
才一出门,差点被一个黑暗处来的小丫头给撞在身上。顾老爷皱眉道:“走路看着点,莽莽撞撞!”
那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躬身行礼:“老爷恕罪……”顾老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廊下吊着一排大灯笼,莹莹的灯光映在那小丫头脸上,显出了她十分可人的相貌来,生得与过去的顾七颇有几分相像之处。她见顾老爷走了,忙一溜烟地小跑进了顾七的房间。 庶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