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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小姐都选好了头面首饰,与象希楼约定好,明日直接将东西送到顾府,账单送到卫府。定下了单子以后,孙药灵中途离开了一次,好半响才回来——虽然她极力保持着一副开朗样子,可是顾成卉却从她眉梢眼角发现了一些阴沉沉的端倪。这么看过去,倒还真能看出来她与顾七的几分亲缘关系。
顾成卉当然知道为什么——光她亲口定的羊脂色茉莉雕花簪子,造价已经将近一百两银子了。只是这簪子样子简简单单,单质料和手工特殊些,放在顾家四位小姐定的东西里头,倒真是十分不起眼。
潘三娘子与众人行礼话别,一众人下了楼,从象希楼右侧的琉璃走廊出去,到了第二家脂粉店——因这琉璃走廊是为了女眷而造,因此相连的店铺卖的也尽是一些女子用物。只是在接下来的几家店里头,孙药灵多的话也不肯再说了,颇有几分神游天外似的,只领着几位小姐逛过了店子,就话里话外地暗示想要回府。
她已经表态了,顾家的小姐们自然也不好多留,各自收拾了买的东西——一圈逛下来,顾成卉虽然骤然乍富,可也不敢露了马脚,只略略地拣了一样花露胭脂、一包胡桃点心、和几件小玩物就罢了手,由细辛拎了东西,上了马车回顾府。
回府以后,孙药灵和几位小姐便去了寿安堂。
一进寿安堂主屋,顾成卉第一眼就瞧见孙氏坐在下首,正伺候老夫人用茶——也不知道是一直没有回去,还是回去了又来了。此刻见了几人神色无异、面带笑容地进了屋,孙氏不由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梗在咽喉里。她一会儿才笑着问道:“嗳哟,去的时候可真不短!怎么样,逛得可好?”她一面问,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孙药灵,又把目光在顾成卉身上划了划。
孙药灵暗暗撇了撇嘴角,给老夫人和孙氏见了礼,便道:“挺好的——”
顾成卉自然而然地来到祖母身边,笑着道:“今儿个可真承了表姐的情了,在象希楼里,表姐给我们每人都送了一件首饰呢。”
听见“象希楼”三字,孙氏忙看了孙药灵一眼。后者好像没有感觉到似的,只同老夫人笑着客气了几句,便辞了行。孙氏忙站起身,向老夫人道:“我去送送药灵。”见老夫人点了头,这才挽起了孙药灵的手,二人一道出了屋。
姑侄二人对于这件事是怎么说的,顾成卉不知道也不关心。在主屋陪祖母说了一会儿话,她就告了辞,与细辛一道回了西跨院。
转过天来,在将近中午的时候,象希楼的东西就送过来了。
送东西来的竟是潘三娘子本人。
一见到潘三娘子在院子里候着的身影,顾成卉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在了肚里——银子没有到手之前,她不免总有点儿提心吊胆……
潘三娘子送来的是一只长型红檀木匣子。她将匣子放在桌上,替顾成卉打开了。
匣子里头是一支清雅别致的玉簪。上好的羊脂玉躺在匣子里,如同乳烟一般凝成了一串儿栩栩如生的茉莉花。好虽然好……顾成卉不由抬眼看看潘三娘子。后者立即笑道:“欠您的东西,正在这匣子的夹层里呢。”说着,动手拿出了簪子,拨开一片机关,果然弹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抽屉。
顾成卉定睛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银票。潘三娘子笑道:“这里头不多不少,正好是八百两银子。十五张五十两的,还有三张十两,四张五两的。”
“娘子做事真是周到。”顾成卉笑吟吟地将匣子递给了忍冬,嘱咐她去收着了。只是潘三娘子却还不走,眼睛瞧着顾成卉笑道:“您应该也知道,能在铁帽儿街上开店的,背后都有那么几位。这一回我接待不周,我心里也是惶恐得很。只是不知道这八百两银子,能不能买您一个消气……”
听这话音,又抬出了象希楼的背景,显然潘三娘子是不放心,求一个保证来了。
目光在潘三娘子脸上打了个转,顾成卉笑道:“瞧娘子这话说的。人无完人,谁还能不出一点错儿呢!这一次我也瞧出来了,娘子是个爽快人——咱们有了交情,日后说不定我还有要仰仗娘子的地方。”
潘三娘子这才放了心,客气了几句便要告辞。顾成卉吩咐细辛将潘三娘子送出了院子,一路送到了侧门,这才作别。
出了侧门,潘三娘子站在顾一侧的小巷里,等了没多一会儿,就见随着自己来送首饰的丫鬟也出来了。二人一道行出了小巷,在与大街交汇的地方停了一辆象希楼的驴车。坐上了驴车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那丫鬟便笑道:“对了——娘子怎么待那顾家五小姐如此客气?我瞧不过一个庶出的姑娘,听说也不甚得父母的宠爱,哪里至于娘子亲自上门送东西!”
潘三娘子白了她一眼,道:“你只看见她的出身不好,可没看见她的手段呢!”那丫鬟一听,忙笑道:“那五小姐可有什么出奇之处?”
可是叫她失望的是,潘三娘子却也不再多解释,只骂了一句:“管好自己的事儿,莫要瞎打听!”便转头撩起帘子看着马车外,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丫鬟才听潘三娘子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十一岁的小姑娘,竟然面不改色,还能从险境当中渔利……”
那丫鬟迷惑地抬头望去,潘三娘子却又不说话了。
潘三娘子可想不到,她印象里那个狐滑、镇定的顾成卉,此时正垂着脑袋挨训。
在寿安堂西跨院里,能这么直白地教训顾成卉的……除了忍冬还有谁?
连年纪最长的许妈妈都避了出去,屋里只剩下顾成卉和忍冬二人。忍冬正恨铁不成钢似的絮絮叨叨:“……虽然我知道,您一直心心念念地要置产——可是我却没想到,您用的是敲竹杠这样的法子……细辛都和我说了,当时那个情况多惊险啊,您就不怕那个姓潘的和那什么冯大爷联起手来?……既然有法儿自保,为什么不……”
唠唠叨叨的一大长篇,听得顾成卉只觉得眼都花了。
忍冬对待顾成卉的感情,就跟半个娘似的。因此她也不去辩驳,只拉住了忍冬的手撒娇道:“莫非你还不信我的能力了?我又不傻,自然保得自个儿周全……这些不说了,咱们来数钱罢?”
看着自家姑娘水汪汪的大眼,忍冬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又不是商人家的姑娘,您怎么就这么爱财!”
——还不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啊!顾成卉腹诽了一句。
忽然忍冬又望着她的双眼,正色道:“姑娘听我一句劝,敲竹杠来的偏门财,只此一次就罢了。以后可不敢在这么干了!”
顾成卉嘟嘟囔囔不服气道:“资本家的第一桶金,都是来路不正的黑钱……这也不知道……”
“嗯?姑娘说什么?”忍冬没听清楚。
“我是说——我知道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顾成卉忙笑着含混了过去。
——既然手里有了钱,顾成卉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许世岚来。
自从上一次在许府,托他去打听孙氏手里买卖以来,都已经将近十天了,顾成卉还没有听到他的消息。这么想着,顾成卉叫来了橘白。
“我在铁帽儿街买了一对儿漆红楠木奔马镇纸,你去外院送给大哥——顺便跟他说,托付许公子那事儿,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等东风呢。”顾成卉说着,吩咐细辛去将一对镇纸取了来。橘白接了,应了一声是。
“另外,上一回传信给大哥的事,没少了你大姐和德喜的帮忙。”顾成卉用了一口茶,笑道:“我赏他们一人二两银子,叫你忍冬姐姐开匣给你去拿钱罢。”
这话把橘白惊了一跳,忙摆手笑道:“二两可是多了!我们几个月的月钱,只怕也没有二两……”
顾成卉财大气粗地一挥手,“只管拿去!姑娘我最近财运亨通……”话没说完,就被忍冬掐了一下,嗔了一句:“姑娘怎么也不知道低调一点儿!”
小姑娘顿时脸色就苦了不少,看得橘白忍不住笑了,随忍冬拿了银子,出了院子。
话传出去的当天下午,顾成卉上完了女诫课回到自己院子,发现顾明松正在院子里等她。顾明松穿了一身墨青团云直身长衫,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榕树下,手里还握着一卷书。
顾成卉见了微微一愣,笑道:“大哥怎么在我这儿读起书啦?”
“秋闱近了,只好抓紧一些。”顾明松抬头见是她,笑道:“咱们进屋去说罢。”
顾成卉不明就里地与他一道进了屋。
丫鬟们忙上来替他斟茶,顾明松却道:“不必——五妹,我只说几句就走。”说着看了看四周。
细辛与忍冬会意,当下就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廊下。顾明松见了,先为一对镇纸向顾成卉道了谢,这才向她苦笑道:“最近一段时间,许兄似乎卷进了什么麻烦里头,前几日悄悄地给我传了一个口信,说自己安全无虞,只是一时之间恐怕脱身不得。我看置产之事,只好等等再说……”
望着自家大哥——几乎只是一瞬间,顾成卉就联想到了孙氏手里的买卖。 庶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