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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件事说完了,顾成卉本来有心想要提几句乱党之事,可看雀泽已经是一副将信将疑、满腹疑团的神色,也没了说的兴致。当下两人又商定了下一回见面的方式,雀泽再度戴起了帷帽,一行人便都出了屋子下楼。
才刚刚到了楼下,就听见一阵吵吵嚷嚷。
一个象希楼里的丫鬟正堵在林妈妈她们喝茶的屋子门口,身后跟了几个粗使的婆子,正跟屋里的人高声对骂。顾成卉扫了一眼一楼大堂——方才零星几个客人大概都被请到了楼上去看真正的好头面去了,此刻一楼除了象希楼的仆人小厮,空空荡荡。
那边的丫鬟骂得正起劲,丝毫也没注意到她们一行人从楼上下来了:“我本敬你们是些个上了年纪的,不想却是些手脚不干净的老货。我不过才转了一个身,摆在桌面上的象牙簪子就没了,不是你们拿的,莫不是被桌子吃了?今儿个不把东西交出来,你们哪一个也别想出这个门!”
顾成卉在楼梯上停住了脚步。从她的角度,看不见屋内的人,只听乐妈妈那极富特色的声音不甘示弱地响起来:“说了没有拿就是没有拿——这就是你们象希楼的待客之道?堵着门冤枉我们拿了东西,是谁教给你这样做生意的?还不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哟呵,一个贼子倒要我用上待客之道,也不怕折了你的寿。你也不过是一个奴才,还是一个不干净的,想见我们掌柜就见我们掌柜的,哪有这么容易?”
乐妈妈气得几乎要扑出来挠她,但立刻被一旁的粗壮仆妇给挡了下来,口中仍不停骂道:“你个小贱蹄子胡呲些什么,还要折我的寿,看我不……”
“好了,闹什么呢!”乐妈妈的威胁还没有出口,就被顾成卉一句冷喝给打断了。一楼正闹得欢的众人见到两位小姐从楼上走下来,顿时静了场面。
正在此时,雀泽带来的那个嬷嬷却从另一个房间里转出来了。她给雀泽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姑娘”,雀泽便转头对顾成卉道:“妹妹,我如今事多,不能在外头多呆。我先失陪了,下回你来我家找我玩儿。”
顾成卉忙笑道:“许姐姐这是给我留面子,妹妹我记着这个情。”说罢皱眉对那个泼辣丫鬟道:“你在这等着,一会儿我回来,好好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泼辣丫鬟眼珠转了转,点了点头。顾成卉也不理她,径直将“许云樊”一行人送上了马车,这才又回转身来,十分严肃地盯着场中众人。
屋门口处,乐妈妈从一个粗壮仆妇横拦住门的胳膊上方探出了一个头来,叫道:“五小姐,您快去找掌柜的,这个死丫头硬诬我们有人拿了她一个什么象牙簪子……”
那泼辣丫鬟立时骂道:“我诬你们?倘若你们这些老货真的这样清清白白,就叫我进去搜一搜身!”
她一口一个老货,骂得连屋里的林妈妈也坐不住了。此刻又听她说什么要搜身,忙从那仆妇的胳膊上方也探出一张脸,冷笑一声道:“我们一个是服侍顾老夫人的,一个是服侍顾家主母的,在府里不说举足轻重,也是有头有脸。你说丢了个簪子,就要来搜我们身,你可想好了,你搜的可是顾家的脸面!”林妈妈一面说,一面斜眼瞥了瞥顾成卉。
乐妈妈顿时会意,与林妈妈暂时联起了手来,叫道:“是呀,五小姐,您就要这样眼睁睁瞧我们受辱么?再说,屋子里可还有一个您身边的忍冬呢!”
顾成卉这才慢吞吞地走上来。毕竟她身份不同,因此那些仆妇都避了避,给她让出一条道来。顾成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林、乐二位妈妈道:“二位妈妈稍安勿躁。我看你们说的嘛……很有道理。可是这个丫头,”她冲那泼辣丫鬟点了点头,“她职责在身,如果硬说丢了东西,我也不能强行带你们走。”
“可是二位妈妈又都不愿意被搜身。这可难办了——”顾成卉用一种谁都能看出来假的神态,装模作样地犯起了愁。就在林、乐两人气结之时,她忽然一拍巴掌,笑道:“有了!二位都是长辈身边的人,决不能轻易让外人搜身,辱了我顾家的脸面。这样罢……”
说到这儿,顾成卉朝她们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来:“兹事体大,等我回府向祖母、太太禀告过了,想必也就有了解决的办法。与此同时,恐怕还要委屈二位妈妈先在这待上一会儿了。”
林、乐两个妈妈此时猛然忘了生气,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个和顾成卉都是素来有些嫌隙的,尤以乐妈妈结下的梁子为甚。此时听了顾成卉一番话,哪里还不明白她这是借机在整二人?此一去顾府,来回少说也要一个时辰;时间上倒也罢了,但两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哪经得起顾成卉回府去替她们宣传:“林妈妈乐妈妈因为涉嫌偷东西,叫人家给扣住了不肯放哪……”——光想一想,都觉得羞惭欲死。
林妈妈当机立断,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何苦还要累老太太为我费心,只管来搜便是了。”
还不等乐妈妈附和,顾成卉忙“哎呀”了一声,道:“林妈妈,话不能这么说。搜的可不光是你,还是顾家的脸面呢……这样罢,我去车里头等一会儿,你们先好好想想,一会儿再告诉我。”说罢,不等二人回应,又慢吞吞带着细辛转身出去了。
刚一出门,迎面就站着笑眯眯的潘三娘子。顾成卉一见到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拉了她道:“娘子好魄力,我只让你留她们一会儿,好方便我送走我的好友罢了……如今象希楼这样留住她们,也不怕影响了生意。”
潘三娘子没料到自己这一下使力过了,忙笑道:“我方才就瞧这两个对姑娘不是太恭敬,就当作是给她们的教训罢。”
顾成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特地嘱咐潘三娘子不必先把忍冬接出来,就在屋子里头放着。潘三娘子知道忍冬是个她倚重的心腹,因此满腹疑惑,不过到底还是去了。
一时之间,象希楼门口只剩下顾成卉与细辛主仆二人。
要是往常,未婚小姐在门口大街上站着,肯定是一件不大合规矩的事——可是经过昨晚一场大火,今天铁帽儿大街上清清冷冷,几乎没有行人,随行的妈妈也被拦在了象希楼里头——顾成卉深深呼吸了一口这短暂的自由空气,笑着对细辛道:“你别说,象希楼还真是我的福地。”
细辛忍不住噗嗤一笑。二人抬步来到那条琉璃走廊旁,一面欣赏七彩琉璃耀出的光,一面轻声说着话。细辛不由问道:“姑娘,方才你们说的生意,我听着是极好的。两三个月就能回了本钱,红利又那么多……为什么都说这生意古怪,你又要让许公子赶快将钱抽出来?”
顾成卉叹了口气:“什么鬼生意——不过是个骗人的局罢了!”
没管身边细辛一脸的惊色,她望着琉璃上一片阴影处,继续说道:“这个骗人的手法也算是很老了。先说自己手上有个好生意,用高红利来哄着一些人往里投钱,到期了果真按照约定的数儿按期给付。旁人知道了,不免心动,纷纷也拿钱来投。然后这位连二爷,便用新来人的一部分钱,去付给老人,又鼓动老人和新人都再去拉新人……这样一来,钱源源不断地进了这位连二爷兜里。而等到哪天这条线撑不住了,他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细辛“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顾成卉笑道:“这种老招数算得了什么,瞧把你惊讶的。不过是一个叫做庞氏骗局的手段罢了。”
说到前世接触过的一些金融骗术,顾成卉突然被勾起了兴致。她正要再给细辛普及一下庞氏骗局的基础知识,猛然间一阵大风平地刮起——这几日风异样地大,所以昨晚才烧掉了三条街——
顾成卉按住鬓角处被吹起的乌发,接着,她就瞧见方才琉璃壁上那一片阴影,竟被风吹得飘扬起来——那挥挥洒洒的样子,叫顾成卉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她迅速地转身——
果然,她们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似乎没想到顾成卉会忽然回身,不由微微一怔。此人一身玄墨色直身长袍,宽肩窄腰,五官俊美。倜傥自如之中,却隐隐含藏风雷一般的气势。他的两只广袖被风鼓荡而起,飘扬的黑发从他深潭一般的眼睛旁划过。
这男子朝前迈了一步,——仅是这一步,却好像连风都被他踩在了脚下似的——他目光在顾成卉身上轻转了转,顿时叫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一眼望去,这天地间、这狂风,都是为了他才存在的。
“见过沈骑都尉。”顾成卉强自镇定了下来,轻轻福了一礼。 庶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