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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荷院里孤伶伶地过了一晚的顾成卉,一直到了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会儿。
孙氏这回可是真的学了教训,再不敢以为将顾成卉一锁便能了事了——她特地吩咐乐妈妈和衾烟二人轮流守着她,只要顾成卉在身边,就连眼也不许合。
看着躺在床榻上,终于合起了眼睛的顾五小姐,乐妈妈简直在心底都快起了敬意了。
跟顾成卉一处度过的这一个晚上,简直称之为斗智斗勇也不为过——乐妈妈再是大睁着一双眼,好几次还是一个不当心就差点着了她的道,要不是她事先吩咐了衾烟也在一旁看着,只怕现在她就要满府寻找顾成卉的踪迹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棘手、这么刺头儿的闺秀?
不过好在,顾成卉也是需要睡觉的——
听见顾成卉的鼻息逐渐稳定了下来,当真是睡着了,乐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跟衾烟交代了一声,自己也找了一间屋子歇下了。
待她起身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沉了,远处的天边被染出了一层一层的烟霞色。走出屋门,不知道是哪儿还回荡着隐隐的悠远钟声——乐妈妈四处张望了一番,耸了耸鼻子。空气里少有地漂浮着淡淡的熏香气味,混合着用过后的火药味。
虽然不知怎么了,可她也不太关心——乐妈妈打了个呵欠,随即朝寿安堂的方向走去。
把五小姐关进重荷院也有一天了,想必太太也急着知道情况。再说,在关月山居的那起子下人,也得找个由头给她们好好处理一遍……一边想,乐妈妈一边走进了寿安堂主屋下的回廊里。
“乐妈妈好。”两个小丫头子见了她,忙不迭地躬身行礼,又道:“老爷和太太正在主屋议事,不叫人进去呢。”
这事儿最近也是常有的——乐妈妈朝两个小丫头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头。说是议事,其实更像是太太说,老爷听着……怎么能叫旁人听见?
也怪不得别人,哼!乐妈妈走到茶水间,给自己热了一壶茶,慢慢地坐下来。——谁叫老爷竟和那个一身狐媚相的孟雪如搞在了一起?对方可是连孝期都还没有出呢,如今竟怀上了身子了,可真是丢人——说起来,杨姨娘倒是与孟雪如是同一时期怀上的,可看看人家杨姨娘!明明生得那样好,却从来不敢恃宠而骄,整日只窝在屋子里不出来,有的时候乐妈妈简直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乐妈妈吃过了一杯茶,起身出门。不想在经过主屋时,她的步子却一下被从窗子里传来的对话声给抓住了——
“……五丫头到底也没有犯什么错,你这样关着她,终究是不像话……”顾老爷的声气软极了。
孙氏毫不给他留情面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等犯错了再关不就晚了吗?”
顾老爷一时结结巴巴,竟不知从何反驳起好了。
“我知道老爷的心思,不过是还存了一丝念想,觉得五丫头能嫁进卫家罢了。”一声啜茶的声响也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乐妈妈的耳朵里,只听孙氏又道:“可老爷,您也不想想,以庶充嫡是多大的罪过?我是妇道人家不懂,可是也听人说过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官儿尚且如此了,何况新皇继位呢……老爷就不怕叫皇爷抓一个正着?我这都是为了您好……”
顾老爷嗫嚅了半天,似乎还是抗拒不了与卫家结亲的诱惑。“这件事只要你能通融……”他还不死心地想要求情。
孙氏大概也是快要啼笑皆非了——“我凭什么要通融?老爷您也好好儿想想罢——我替她通融了,我自己个儿的女儿们又要怎么办?”
……听起来,顾老爷是很勉强地才把一句“五丫头也是你的女儿”咽了回去的样子。
“卫家的事,就不提了。现在典礼一结束,想来京里也马上就要稳定下来了……到时我自会作主回驳了卫夫人的意思。”感觉上,好像孙氏是强压下了不耐的心绪,“虽说如今国丧一年不得嫁娶,可给五丫头找找人家还是没问题的……我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了。”
“是谁?”顾老爷的声音一振。
屋里一时静静的,没有人应话。
正当乐妈妈不由自主地朝前迈了一步时,只听孙氏猛地高声喊了一句:“乐妈妈——!”
这一声吓得她浑身一颤,差点没坐地上。反应过来了以后,乐妈妈赶忙几步绕到屋子前门,抬腿跨过门槛笑道:“太太叫我?”
“去把五小姐叫过来!”孙氏看了一眼漏钟,笑道。“一会儿有客人来呢……”
乐妈妈一点头,忙着跑回了重荷院。
半个时辰后,尚自一脸困倦的顾成卉便坐在了孙氏的餐桌上。
在过来之前,她已经被乐妈妈和衾烟两个强按着梳洗打扮过了一回——不过因为本人又困又不配合,此时的顾成卉瞧起来一脸颓丧,眼皮都是垂着的。
吃了两口,她忽然响亮地唆了一口筷子,然后伸进了正中央的汤里搅拌了两下,捞出了一块豆腐——后头给她布菜的丫鬟愣住了。
坐在上座的孙氏,和对面那个文士打扮的男子,都露出了一脸嫌恶相。
顾成卉眼皮也不抬,张大了嘴要去接那块豆腐,不想筷子才刚抬起来,豆腐就啪地一下摔回了汤里——登时溅起了无数汤汁水花,一点也没浪费,全落在了那男子的头脸上。
“够了!”孙氏猛地一下将筷子拍在了桌上,恼羞成怒地喝道:“堂堂一个大家小姐,你就是这样的教养规矩?我看你是需要叫嬷嬷好好训一训才知道了!”
“姑母……姑母,我瞧五小姐也是天性直率,一副真性情,您也不必过恼了。”穿文士服的男子瞧着都有三十了,对着孙氏却一口一个姑母叫得亲切。“我看,五小姐这样挺好……”
顾成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自己是装恶心,这位仁兄是真恶心啊……
孙传代却不觉得——他又偷偷瞄了一眼顾成卉的五官,心下喜得好像要飘起来似的,朝顾成卉笑了笑,皮肤皱起来,露出的牙齿微微有点黄。
家贫人丑没有才学,一把年纪了还娶不上媳妇——能被孙氏这个远房富贵姑母找上,孙传代觉得一定是自己祖坟上冒了青烟。
顾成卉好像被一条虫子爬了似的,登时毛骨悚然了一下。她侧眼瞧了瞧父亲——顾老爷沉着一张脸,只顾沉默着用饭,一句话也不说,一眼也不肯看孙传代。
一招不成,只好再来一招。
“太太,小五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与这位表哥同席用饭终究于礼不合……”顾成卉清亮的声音透着庄重,语气里仿佛孙氏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孙氏冷笑一下,充耳不闻,连应也不应,反倒是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孙传代碗里。
这一下,顾成卉心里也逐渐积起了怒气。
她转头暗暗白了顾老爷一眼:也不知道在外头干了什么事,被孙氏抓着了小辫子——往日道义礼教不离口的人,如今竟软成了这个样子!
饭桌上顿时又陷入了一种沉重得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氛里。只有孙传代还自以为讨喜,一会儿说话一会儿夹菜,忙个不停。
孙氏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用罢了饭,也还不肯叫孙传代走,反而十分露骨地道:“五丫头,你表哥难得来一回,不若你带他去花园子里走走……”
这话一说,顾成卉差点起身就要骂娘。大晚上的,叫孤男寡女去逛园子——就是寡廉鲜耻,也没有孙氏这样的!她当即冷笑一声,也不肯装了,柔声道:“太太,小五与您不同,我心里还是有咱们顾家家声的。”
孙氏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正在她要说话之时——
“老爷、太太!宫里来人了!”
屋中一下子凝固住了似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头。
“——是皇上有旨意下来了,叫老爷太太、还有五小姐前去接旨!”
顾老爷“蹭”地一下站起身,脸色说不上好坏,只颤抖着嘴唇便急急地冲出了门;孙氏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狠狠地盯了顾成卉一眼。
顾成卉几乎是有些茫然地随着父亲和孙氏,一道来到了前厅。
离得远远地望去,前厅的灯火似乎比往日更加明亮,简直如同一处暗夜中耀眼的宫殿一般。宫内太监特有的服饰,好像一下子为平平常常的前厅增添了无数庄严肃穆之感。
一只脚才迈进门,顾成卉就傻住了。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正背对着她,低声与身边一个人说着什么。厅里此刻亮得耀眼生花,可是当那个线条匀称有力、如同黑豹一般的男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被他的气势所夺去了呼吸一般——
眼里只有那片像夜一般深邃的黑色。
灿烂的灯烛下,沈晏安朝她微微地挑起了唇角。
“久等了。” 庶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