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中央山脉之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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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诸神,也有其自身的极限:凡铁无法伤及它们,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骄傲、自满、以及对信徒的有求必应,所有这些将令最为神圣的存在跌落凡尘”
——罗迦-奥瑞利安
卡尔沉重地坐回王座上,片刻前,他摒退了所有的侍从和顾问,甚至荣耀守卫都被勒令在圣所外等候。
终于,随着一声释然的叹息,卡尔卸下了坚毅的面具,并容许自己流露出一丝悲伤、创痛以及凄苦。
无论是什么将他唤醒,那都给他留下了一道亘久的伤口,潜伏于身体的深处啃噬着他,他怀疑这道创伤将如附骨之蛆般永远伴随着他。
然而,生理上的痛楚反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卡尔已经逐一和圣者以及她的同伴、战士的指挥官们甚至是死神军的伊芙兰进行了交谈;深入、恳切的对话持续了数日之久,期间卡尔动用了身为政治家的每一分亲和与狡黠,营造出和谐友好的氛围,在欢笑中套取对方说出更多的信息,并完美地掩饰自己因这些话语而产生的情绪波动。
卡尔对每一位访客就时局给出的见解给予了高度评价,并赞扬了他们对帝国所作出的贡献;根据每一位客人不同的个性与喜好,卡尔有针对性地展示出自己人格中最能迎合对方的一面,使对方不自觉地以真诚和坦率回应他提出的问题。
尽管表面看上去不动声色,实则每一句答复都有如炮弹轰击着卡尔的胸膛;困惑和惊惧压得他无法喘息、悲恸与痛苦令他难以自已。
卡尔双手捂脸,发出一阵阵呻吟;甲胄因这动作而嗡嗡作响。
“几千年过去了,”卡尔喃喃道,不知自己该找谁倾诉,他唯一知道的是,如果不找些话来说,至今听到的一切足以将自己逼疯。
自苏醒至今、再一次地,卡尔无比希望身边能有一位兄弟陪伴,他们可以尽情畅谈;或许也只有他们,才能理解此刻他内心的感受。
“几千年,”他继续道,“看看他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还有我们自己也是一样——盲信、无知、苦难、颓废,所有这些,藉一位神明的名义大行其道,讽刺的是,这位‘神明’自己却从来对这个头衔深恶痛绝。”
卡尔摇着头起身,在这间属于战团长的圣所内踱行,他的目光掠过悬挂在墙壁上的战旗,每一面的高度都及得上一台帝国骑士,精工编织的布料上描绘着西格玛教廷军的赫赫功勋。
斩杀吸血鬼、处决异端;拯救世界、摧毁世界。一幅幅画作一览无余地展现着战团过往的伟绩、清晰可辨的帝国鹰徽与纹章拓印其上。
除此以外,还有一位笼罩于光晕之中、端坐于皇座之上的存在——那一定就是帝皇。
“我们失败了,父亲,”卡尔的话语中满是疲惫和沉痛的哀伤。“你辜负了儿子们,而我们也辜负了你;我们的傲慢与虚荣造就了今天的帝国,我们辜负了人类——难道荷鲁斯不是宣称你意图登神,并以此为借口发动了叛乱的么?帝国今天的模样,难道不会招致他幸灾乐祸的嘲笑么?”
激怒涌上奥特多夫之主的心头,他握紧拳头方才克制住自己——他幻想着自己像一头疯兽那样砸烂桌椅、撕碎旗帜,将满腔怒火倾斜到房间里摆放的一切上。
但他不敢。
否则,他自己的战团里那些完全陌生的脸庞,便会看穿他的伪装。
尽管绝望已几乎将他击倒,他却不能对外流露出一丝一毫。林燚、兰蒂斯、阿格曼,以及其他所有人,他们注视着他的目光是如此殷切,就好像他们正注视着帝皇本人一样。
卡尔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为一面硕果仅存的旗帜,以及人类已经步入了一个何其黑暗、绝望的纪元。
他唯一的选择,是时刻展现出坚不可摧的力量,以免自身的绝望感染所有人的心灵。
“然而,这些根本都不重要。”他叹息道,随即将目光从战旗上移开,透过彩绘玻璃窗,卡尔凝视着饱受战火荼毒的赫拉要塞。
卡尔原本办公室的遗址上,如今矗立着一座警戒哨塔。那房间曾属于他的父亲,后来传给了他;他在那里栽培作物、会见兄弟,他在那里欢笑、发怒——更有一次,他几乎死在那里。
所有这些都已远去,掩埋于加固工事和弹药储备之下——出于安全的考虑,这么做是对的——他苦涩地想。
他再也按捺不住怒火,重重地迈步上前,卡尔用控诉的目光紧盯住画像上的帝皇。
“为什么我还活着!”他咆哮道,“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将所有的一切给了你,给了他们;瞧瞧他们都对我们的梦想做了些什么!在帝国臃肿、腐败的残躯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理性和希望的影子,惟有恐惧、仇恨和无知维系着这具僵尸一息尚存!就算我们尽数葬身于荷鲁斯的野心之火,也总好过活着目睹这一切!”
卡尔的倾诉仍在房间中回响,但就连卡尔自己都能察觉出其中的一分言不由衷:卡尔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即便在他的兄弟们之中,也没有谁像曾经的他那样,满怀希冀地勾勒着一个光明的未来——不仅仅为了人类、也同时为了全体阿斯塔特。希望之火曾澎湃地跃动在卡尔的身躯内,即便在此刻,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苦难也无法压倒他内心的这道光明。
“希望犹存。”他对自己说。
卡尔回首走到窗前,他伸出一只手掌,隔着拳套触摸着彩绘的玻璃。
卡尔的目光透过窗,注视着下方的施工队,人们正热火朝天地修复着战争带来的创伤、西格玛教廷军们带着骄傲和自豪之情驻守于城墙上。
他们是这个黑暗纪元的孩子,毕生所见除了艰辛、困苦以及无尽的冲突外别无他物,尽管如此,他们不屈地抗争着、纵使群敌环伺仍百折不挠。
而卡尔则有幸生于一个更好的时代,一段满溢着希望和凯旋的黄金岁月。
他——帝皇超凡的儿子之一——有何权力自怨自艾?面对着这些生于黑暗但勇气与坚强不曾稍减的追随者,若展现出脆弱与无助,又将是何等的放纵与任性?
卡尔曾亲眼目睹过人类无穷的潜能,如今,他更已得知贝利撒留-考尔的研究所里已经结出了何等丰硕的果实。这一切令他坚信,一个更为辉煌的明天仍有希望实现、帝国仍有希望浴火重生。
但,只要那些给人类带来痛苦与折磨的敌寇仍在肆虐,这一切就不可能实现——它们必须被挫败。
“所有这些悲剧,”卡尔恨道,“这一切苦难与伤痛不该是吾族的命运,人类从没有做错什么,罪魁祸首是那些背弃了自身种族的叛徒。太久太久了,混沌的子裔肆意玩弄着吾族的命运,而我不会允许它们继续下去。”
卡尔感到一股新的力量充盈了自己的身躯,他振作一新,将所有的悲伤、凄凉锁入心灵的深处,唯独留下了正义的狂怒——那将是一件有力的武器。
有朝一日,他将容许自己去哀悼逝者、筹措建设、开创未来;
但在那之前,他将战斗——
——直到每一位荼毒他父亲帝国的仇寇都因它们所犯的罪孽而付出代价。
光复之路的第一步已经迈出,混沌的亵渎之力已经从帝国腹地中被完全驱逐出去。但卡尔决不允许自己就此止步,复仇的激情驱策着他继续战斗、直至整个奥特多夫境内再看不到丝毫毁灭力量的残余为止。
然而,他麾下的将士们却需要时间休整、集结——伤员需要看护,武备需要维修;而卡尔当然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
在战士们恢复元气的同时,帝国的增援部队也正源源不绝地汇聚至中央山脉,数十支军团们在呼啸的混沌潮汐中艰苦跋涉,不畏艰险云集至此,只为一睹卡尔的风采——新星战士、奥拉之子、起源战团以及难以计数的其他子团汇聚成一股洪流,赶来向卡尔立誓效忠。
随着奥特多夫的光复军日趋壮大,马库拉格首府的总领事长——相当于传统意义上的政府首脑——向卡尔提议召开一场盛大的胜利阅兵式,藉此机会将卡尔归来的喜讯登报并送往帝国的每一个世界。
领事长宣称:在眼下的艰难时刻,再没有什么比卡尔的苏醒更能带来光明的了;人民需要藉此机会巩固自己的信仰——现如今,虔诚不仅应当献给帝皇,同样应当献给重生的卡尔。
卡尔首肯了召开这一庆典,尽管他的内心对这些说辞十分不以为然——这样做确有一定的必要性,但实在有失于铺张——卡尔仅仅是勉强答应了领事长的提议。
距离大捷只过了短短数日,一条从泰坦之门直至赫拉要塞的宏伟凯旋式便已准备妥当,数以千计的战争引擎、百万计的战士列阵森然、涂装各异、气势恢宏;马库拉格万人空巷,市民们倾巢而出聚集在道路口和广场观赏典礼的进行,千万人的欢呼汇聚成对卡尔的赞诗,震耳欲聋、经久不息。
卡尔和军官们站在由大理石柱所支撑的观礼台上对游行队伍进行检阅,卡尔心不在焉同时竭尽所能地作出最能鼓舞人心的雄姿以回应鼎沸的人群;总领事长恰逢其会地向卡尔献上了一顶通体以足金精雕细琢、美轮美奂的月桂冠,并忙不迭地催促卡尔戴上这顶光彩夺目的冠冕,有感于其盛情,卡尔照做了。
刹那间,卡尔的内心为无数壮丽的画卷所填满,每一幅都揭示了光辉灿烂的未来图景:在卡尔即将建立的不世功勋面前,眼前微小的胜利根本不值一提;他将指挥一支亘古未有的浩瀚之师,将胜利的旌旗插遍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战士们对他的爱戴是如此深厚,以致于能够为英雄王而死将是对他们每一个人的至高褒奖;无数由他所解放的世界,乃至节区将以他的名字重新命名;不可一世的混沌在他面前犹如被抽断了腿的野狗,除了慌不择路地东躲西藏外别无第二条路可走;赞颂卡尔陛下的雕像遍及帝国的每一个世界,到最后,甚至泰拉的黄金王座也将对他虚席以待,父亲的遗产将不足以褒赏帝皇最为忠诚的儿子,卡尔完全配得上更多——
正是最后这一段幻象令卡尔自这恶毒的诅咒中猛然惊醒;倒吸了一口凉气,卡尔将头戴着的桂冠一把扯碎,暴怒的卡尔随即下令逮捕面前的总领事长。
大导师沃戴斯第一个上前揪住了“领事长”华贵的袍冕,当灰骑士受祝的拳套触及到来人的身躯时,伴随着一阵嘶嘶声,那具血肉开始扭曲变形——蒙蔽感知的幻术被驱散了,领事长的声音随即变得尖锐刺耳、含混不清。
接下来,呈现在众人面前的非人存在甚至令卡尔和军官们都不寒而栗——那是一具通体生鳞、畸形扭曲、悲鸣不止而又肌肉扎结的可憎之躯,它的颈项上佩戴着一串项链,绑绳明显是以人皮鞣制;当卡尔嫌恶地注视着这头造物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阵熟悉的低语声——这有如蛇语般的嘶鸣卡尔只在塞瑟拉上听到过一次,那次宿命般的对决改变了许多东西。
语带嘲讽地,福格瑞姆首先恭贺卡尔得以回归挚爱的帝国,恶魔卡尔宣称此刻现身的仅是它本体的一块碎片,此前这部分恶念蛰伏于其忠仆所佩戴的项链中;随后它对兄弟的不解风情表示了遗憾——那顶荣耀王冠原本是它为卡尔所精心准备的见面礼,而今却已遭无情损毁;福格瑞姆称曾经有许多纯洁而强大的英雄因一份精美的小礼品而堕落,它本以为卡尔也不能免俗。
色孽的王子提醒他的兄弟这只是无数诱惑中的第一环,它随即残忍而戏谑地大笑起来,并扬言卡尔自此将永远无法感受到胜利所带来的喜悦。
卡尔厌恶地刺穿了这个佩戴着项链的丑陋怪物,他脑海中的声音平息了;然而随着游行的继续,福格瑞姆的话语仍不时地在他心头回响,此后的许多天里都是如此。 我可能是一个假的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