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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去工作，又暂时无学可上，顾玥一觉睡到自然醒，本来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忽然记起今儿是要去指挥部学骑马的日子，便一骨碌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程妈，程妈！”
程妈正在打扫其他房间，听到顾玥的叫声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的程妈慌慌张张小跑着就来了。“小姐怎么？”
“我去洗个澡，今儿要骑马去你帮我找找衣裳啊！”
程妈对着衣架子努了努嘴，“喏，已经都烫好了。”
顾玥穿着一条连身过膝的棉布睡裙，光着脚丫子跑到程妈身边，吧唧一口亲在程妈脸上。“程妈真是太好了。”她亲完说完也不等程妈回应，头也不回的跑进浴室自顾自的洗澡去了。
程妈名叫程林芬，还年轻的时候原是生过四个小孩的，可谁知三十八岁那年，先是丈夫丢下她与人跑了，留下她一个女人一边赚钱一边还得照顾孩子，那之后没过两年，也不知老三得了什么病，后来传染了其他三个孩子，那时候她给人做洗衣妇，家中四口人勉强吃饱度日，哪来的余钱看大夫，没过几个月四个孩子相继死于高烧。从那以后，她便一直一个人过。
陆之初初来宜川，身边带来的人只有周天德一个，原本住在指挥部时倒也没什么不便，后来搬到顾宅，到底是座大房子，总得要多几个人才不那么冷清，于是才命周天德寻几个本分的人。
大抵也是因缘，这程妈原在宜川政府秘书室秘书长黄恩荣家里做事，这黄秘书长也是个有眼力劲的人，听说陆之初在找人，自己家又多程妈不多少程妈不少，便推荐给了周天德。
黄秘书原本盘算着，程林芬到了陆家对他还能有些别的用处，不成想程妈是个极本分的人，自从到了陆府，对黄秘书绝不肯说什么多余的闲话，弄得黄恩荣十分后悔当初不如举荐家中其他人了。
顾玥的头发不算特别长，却是挺厚，她这会洗澡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涂着雪花膏，后面的程妈便拿着回纹大浴巾擦着她的头发。
“午饭还在家里用吗？”
顾玥马马虎虎的往脸上涂着百雀羚雪花膏，她微微后仰着头，方便程妈擦干。“不用了，陆叔叔让我去指挥部陪他用中饭。”
程妈看了一眼书架上的座钟，“还不到十点钟，距离中饭还早着呢，我去给你热碗豆浆，你好歹配个枣花糕垫垫肚子。”
“程妈，我想早点去，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姨娘了，也不知道陆叔叔能不能让我见见。”
关于冯月珍的事情，程妈也只是听说过一二，毕竟是主人家的家事，她不便打听也不应该评价。“小姐宽心，我看先生是个斯文人，想必不会苛责姨娘的。”
从家出来前顾玥没有打电话叫车来接，她从陆府走出一个路口，随意拦了辆黄包车，便奔着指挥部去了。
到门口因着熟悉，已无人盘问她，她笑眯眯的对着守门的小兵点了点头，就跑着进了指挥部大院。
嗬，今儿这是怎么了？
顾玥先是看着院里一排排整齐的士兵，接着就看到站在门口台阶上训话的陆之初。
他穿着一套笔挺的斜纹布军装，外面束着武装带，脚上的马靴黝黑铮亮。这套装扮顾玥倒是常见，可她觉得这会的陆之初跟往常不大一样，他的眼神里有顾玥从未见过的光，若是让顾玥形容她也说不好，只是，她心里并不大喜欢这样的陆之初。
眼下这个光景，顾玥知道自己除了等待也并没有其他可做，她悄悄地躲过人群找了一处花坛角落，蹲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蚂蚁打发着时间。
许是看的太入神，许是根本出神到不知哪里去了，等顾玥注意到身旁的阳光被人遮挡，抬起头看的时候，陆之初已经站在她身边了。
顾玥见到陆之初急忙站起身，但是她实在蹲太久了，不但没有站起来，要不是陆之初扶住，她应该就坐到地上去了。
“陆叔叔。”顾玥整个人都倚在陆之初怀里，十分不好意思。
“能走吗？”
她试着挪了挪腿，但那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又疼又麻。“我再站一会吧，应该很快就好了。”
陆之初军帽从头上摘下来递给身后的周天德，两只手分别穿过顾玥腋下和膝下，忽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当初顾玥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小楼走去。
“陆叔叔！”顾玥被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能让陆之初像这样抱着走呢！她又不是小孩子……
到小楼的路程很近，可是这院子里的人也不少，顾玥在陆之初怀里别扭扭的被人注视着，最后干脆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听不到，直到她觉着周围除了陆之初的脚步声再听不到其他，才偷偷的睁了眼睛。
“陆叔叔，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陆之初见她终于睁开眼，把她安安稳稳的放到沙发上，忍不住就要打趣她。“你怕什么呢？这院子里谁也不敢笑话你的。”
“你也说了是不敢笑话，又不是不笑话！我都这么大了，你还当我跟小孩子似得，他们肯定都在心里笑话我！”
“你本来也是小孩子，哪里还用别人当呢？”
陆之初刚刚在外面训话半天早就渴了，这会周天德没有跟来，他也懒得自己泡茶，胡乱将茶杯里的半杯凉茶喝了。
“表哥，你的胃别喝凉茶啊！”周天德一进屋就看到陆之初喝凉茶根。
“一点没有关系。”陆之初早上因为走得急，早饭就没吃，刚又费了些气力训话，此刻倒是饿的很。
“表哥，有司令的急电。”
“再急也得吃饭，边走边说罢。”
顾玥这会儿腿脚已经完全利落，她跟在大长腿陆之初身后近乎小跑。
陆之初因着留过洋，对番菜的口味追求的是原汁原味，那些个改良过的番菜馆固然是生意红火，但他是万不会去。
这会他一边斯斯文文的切着一份六成熟的牛扒，一边听周天德汇报着电文的消息。
“司令那边有点急，一再催促我们快些动作。”
顾玥专心致志的吃着自己的这份咖喱鸡饭，关于周天德说的话是半点都听不懂。
“时机未到，此时还动不得。”
周天德叹了口气，开始忧愁自己又要绞尽脑汁写些哄人的话，方能安抚着急的司令大人。
顾玥饭量不大，陆周二人三言两语间她就觉得自己已然是吃饱了，瞧着大家眼下都是无话，便觉得是时候问问二姨娘的事情了。
“陆叔叔。”
陆之初抬眼看了她一眼，瞧她犹犹豫豫的样子让她只管放心说。
“我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姨娘了，我从小没与姨娘分开过。陆叔叔，如果姨娘好些了，能让我去见见她吗？”
顾玥见陆之初只是静静的吃饭，并不理她只得又接着说道：“下午我就在指挥部学骑马，哪怕像上次一样，只让我远远的看上一眼也行。”
待到一块牛扒吃完，陆之初才慢悠悠的开了口，“下午见不到。”
“为什么见不到？”
陆之初想着小孩子就是麻烦，这边眉头微微一蹙，分外有眼力劲儿的周天德已经开口解释了。
“宝珠，你姨娘因着恢复的不错，早前表哥将她安排到别处去修养了。”
顾玥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姨娘是她唯一的亲人，虽说他们母女二人如今寄人篱下，做事终须顾虑几分，但陆之初招呼都不同自己打一声，就将二姨娘擅自安排，实在是不够尊重人。若不是她今天问起来，他便不打算说了吗？
“别处是什么地方？”
“临河巷的一处小四合院，虽比不得家里，但环境是很舒适的。”
顾玥倒不是担心舒适与否，当初陆之初虽将冯月珍关在牢房里，却也吩咐人将牢房收拾布置过。她只是觉得，既然姨娘如今境况好多了，为何不接回家而是送出去单住呢？退一步讲，送出去单住也没什么，为什么不同她说呢？
但是有些话，顾玥心里想了，却是没有说出口的。如今那个大宅已然不是顾宅而是陆府，莫说是给姨娘另安排了住处，就是有那么一天，陆之初将她也赶出去，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能让我去看看她吗？”
周天德不好做主，此刻也就不再言语，只同顾玥一起默默的看着陆之初。
“上完马术课你派人送你去。”
冯月珍这个人对陆之初来说实在可有可无，按理说放在同一屋檐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她纵使心机再多，也不过都是些小心思，但是，能放在外面自然还是最好的。他当时却是答应了顾玥在府里留两个房间给他们住，可那会他还没见过冯月珍。再说，就算他如今不认账，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何况他待冯月珍不薄，虽是让她单住了，但那边还另给她安排了一个服侍的丫头和一个做饭的厨子，外加每月五十块的零用。
五十块钱对于普通人家是个什么概念呢？五十块钱可以在市场上买到一万个鸡蛋；五十块钱可以轻松养活一家四口人；五十块可以让一个学生交公立大学一年的学费、住宿费和伙食费之后还能剩点零花钱。
顾玥整个下午上马术课的时候内心可谓是天人交战。
她觉得陆之初给冯月珍安排了独立的四合院还派佣人给零用，于情理上做的不但没错，反而还很好，算是将冯月珍照顾的很周到了。
可她总觉得心里有那么点不舒服，但她自己也说不好具体是哪一种不舒服。 掌中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