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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无泽看着吕荼没有说话,然后转身离开了宫殿。
张孟谈看见东门无泽出来急切忙问道:“情况如何?”
东门无泽擦泪呜咽,然后郑重的看着张孟谈:“孟谈,这次我带军替太子报仇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替我保重”。
言罢甩泪离去。
只留下瘦弱的老者张孟谈在风中凌乱。
他那到肚脐眼的白胡子在风的吹拂下,飘起飘落,眼神却是晶莹起来。
太子战死的消息并没有隐瞒太久,齐国各地很快都收到了消息,一个个是目瞪口呆,接着有嚎啕大哭的,有暗自喜悦的,有木然的,有眼中精芒爆闪看到了机会的,有可怜可叹的,有……
少梁邑,王子恒正在和卜商一起督造河西学宫的建设,听到这个消息后,王子恒彻底的懵了,太子兄长战死了?
怎么可能?
这是王子恒的第一感觉,可是白纸黑字不会欺骗他。
接着王子恒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喜意,可是很快被巨大的悲伤代替了。
“我要回长安,向父王请命,带军为兄长报仇”
王子恒咬牙切齿举步就要离开。
卜商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王子,此事何必心急?”
王子恒道:“先生,太子可是我的兄长,他如今战死了!您知道吗,他战死了!”
王子恒说着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卜商没有说话,而是把情报细看了一遍,接着道:“王子,您认为您的兄长真是战死在楚蜀人手里吗?”
王子恒闻言心中一紧:“先生,您何意?”
卜商道:“太子所部兵马二十万,皆是齐国精锐,更是有数千齐国最优秀的贵勋子弟保航护驾,您认为太子就是那么容易战死的吗?”
“还有那个乐羊,他是太子的心腹,有不弱于老夫的军事才华,手下又有数万精锐先锋大军,怎么可能就让太子随便中计而亡?”
王子恒听罢再次看了情报,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大汗直冒:“先生,这翟璜?”
显然王子恒察觉到了翟璜的不对劲,可是翟璜是他的人,起码在外人看来是他的人,如今和太子之死扯上了关系,那他可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卜商看着王子恒,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王子你回答老夫,此事与你有关吗?”
王子恒道:“没有关系,我吕恒再混蛋,也不会害死自己的兄长”。
卜商看王子恒不似作假,严肃的神情舒展开来:“王子,你信老夫吗?”
王子恒没有任何犹豫道:“信。”
卜商道:“那你从今日起就听老夫的话,老夫交代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直到你成为天子”。
王子恒闻言吓的啊叫了一声。
天子?要知道自家父王吕荼现在还不是天子,虽然是板上钉钉要当天子,可是自己能成天子吗?中间还有个鸿沟,就是太子。
自己想成为天子就要先成为太子。
可是太子,父王会传给自己吗?
吕恒是不相信的,他觉得他的父亲不会传给他,因为在他父亲心中,吕文的地位要比他高。而且吕文为右相多年,辅佐太子治政,很得朝堂内外的好评。
卜商吩咐的第一件事出来了,他让王子恒写血书给吕荼请战入蜀为兄报仇,看吕荼的回答。
不久吕荼拒绝,让他好生在河西待着。
卜商看到这封信是哈哈大笑,然后又吩咐了第二件事,让王子恒回第二份信,大概意思是既然自己不能追随东门叔父为兄报仇,那自己就披麻戴孝,化悲痛为力量,尽快的完成河西学宫的建设。
吕荼回信,一个字:“好!”
卜商看到更是大笑。王子恒则是越来越疑惑,因为他不回国都,那他如何能成为太子?
泰山学宫,山中月光更凄凉。
一个时辰前,苍老的墨翟经历了人生当中最大的痛苦遭遇,他的所谓信徒们,把他软禁了。
此刻他正嚎啕大哭,拍着门让他的弟子放他出去。
两年前墨翟偶然听到了弟子高何的酒醉之言,说太子渠命不久矣。当初只以为是酒话。
接着可是不曾想没过两年时间,就传来太子渠被战死的消息。
墨翟是聪明人,他从打听来的战报,就立马推断出了太子渠之死有蹊跷,又联想到昔日高何醉话,浑然一惊,他觉得太子渠之死,和他的弟子禽滑釐绝对脱不了干系。
为何明明是高何的酒话,那和禽滑釐扯什么关系呢?
因为高何虽然是墨翟他自己的弟子,但却是禽滑釐的门客家臣。
于是墨翟他忙亲笔写了封信,想要通知吕荼当心,信写好后,他来到信鹰所在处,想要发信鹰时,却被弟子县子硕发现了。
县子硕看着墨翟笑呵呵道:“夫子,如今夜色已经深了,为何还不休息啊?”
墨翟清楚县子硕也是禽滑釐的门客家臣,所以没有敢言,只是笑道:“近些日思家了,所以想给家人发封信”。
县子硕闻言,冷笑道:“夫子,可不可以让弟子看看那封信呢?”
墨翟闻言大怒:“县子硕,你放肆!我门中人的规矩是绝对服从,你如今忤逆夫子,已经是大罪,还不速速退去?”
言罢乘着县子硕愣神的功夫,就要把信鹰放飞。
只是可惜信鹰刚要飞走,就被县子硕一把抓住了:“夫子,生什么气啊?不就是一封信吗?让弟子看看,有什么大不了?”
说着,径直扯开了信,去看。
县子硕越看脸色越是狰狞,最后把信扔在了火盆当中:“夫子,还是那么聪明?还是那么见微知著?可惜了,可惜了!”
县子硕连感叹两句,墨翟见状,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声呼叫其他弟子前来救他。
县子硕看着在泰山学宫疯狂奔走呼号的老人,竟然是无动于衷,他站在高高的亭廊上看着这一切。
不久泰山学宫内站满了众弟子,墨翟见状轻舒了口气,对着县子硕道:“县子硕,现在你悔过尚且不晚,只要你把事情的前后告诉老夫,老夫定然会在大王面前为你求情”。
县子硕哈哈大笑,如同听了这个世间最大的笑话:“夫子,您真是好傻,傻的可爱!”
“难道你以为,你身后的众同门兄弟,真的就是你的人吗?“
墨翟闻言身体一哆嗦,他看向身后那帮拿着火把的魁梧青壮年们,目瞪口呆:什么时候,泰山学宫的弟子,变的如此强壮,如此具有武士风范了?
“县子硕,你做了什么?”墨翟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而这个什么已经让他和泰山学宫的弟子们隔阂了数万条鸿沟。
县子硕冷笑道:“夫子,这么多年你一直闭门造车,研究大王所谓的‘哲学逻辑’与‘科学’,早已经忘记了夫子当初天下兼爱的誓言,所以弟子们就替您把此事做了。”
墨翟听罢呸了一声:“胡说八道!兼爱,不是你们这帮明火执仗的家伙,你们如今的模样倒是像强盗土匪”。
县子硕道:“夫子您说的没错,我们是像强盗土匪,可是本质上,这天下间谁人不是强盗土匪呢?”
“你敢说大王就不是!只不过他贼天下,用所谓的‘血统’与儒门中人的‘仁义’贼的假光明正大罢了”
“于今,我们这些人,这些追求兼爱的义士,侠客,贫苦人,他们将会在巨子的带领下变的越来越富强,队伍也越来越壮大”
“直到有一天,天下人都是墨家人,都是神鬼监视当中追求兼爱的人”
“夫子,您说我们这个理想伟大吗?”
县子硕说着状如疯狂,就像是被邪教洗脑的忠实教徒一样。
墨翟此刻是绝望了,无比的绝望,他这些年只顾得闭门研究哲学与科学了,忘记了对弟子的关注,如今好了,他们全都走上了极端的歧路。
墨翟感到悲伤难过,他此刻不再愤怒县子硕,不再愤怒高何,更不再愤怒那个所谓的“墨家”巨子禽滑釐,不再愤怒所有泰山学宫弟子,他只愤怒自己。
“县子硕,你们错误理解了我的意思?“
“实现兼爱的方式有很多,但是没有必要靠着武勇结社,甚至用鬼神的恐吓实现”
墨翟嘶声力竭的呼喊着。
县子硕更是仰天大笑,不屑一顾道:“夫子,你真是越来越老糊涂了!”
“您不是以前给我们讲,孔门中人现在最大的悲哀在于不团结,我门中人现在最大的悲哀在于不被朝堂认可吗?”
“如今,巨子用秘密结社的方式,防止我门中人走向孔门中人的悲哀,用武勇结社的方式实现我们被朝堂认可,难道这不对吗?不是继承夫子你的志向吗?”
“至于神鬼的恐吓?夫子,不信神鬼者,能得神鬼的福佑吗?哦,不,只会得到神鬼的诅咒!”
“信神鬼者,得一切的福报”
“而世间当中唯一的真神真鬼,那就是我们的巨子!”
“他是上方三万六千正神之王,他是下方……”
县子硕说着,伸开双臂,似乎在拥抱什么,渐渐的他沉浸在那种月光下的幻想当中,那么的沉醉!
墨翟见闻气急,头脑一片眩晕,差点栽倒在地,他一手按着自己的额头,一手哆嗦着,指着县子硕:“你你”了许久,最后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上,声音充满了呜咽与乞求:“县子硕,众位弟子,你们听着,我错了,我以前真的错了,什么鬼神,什么兼爱,那都是错的,真的,都是!”
“没有人能逃离血缘的亲疏,没有鬼神能会为了我们渺小的人类加持福佑,我们所靠的只能是我们自己,我们的双手,所以我,你们曾经的夫子,如今的一个老人,他跪着求你们,求你们回来吧,回来吧……”
县子硕见状,眼中扫视着苍老痛哭流涕的墨翟,尽是嗤笑:“夫子,您以前的教导,怎么会错呢?”
“弟子是倒背如流,您啊,就好好的呆在屋内,享受弟子们的供奉就好了,其他的事,由巨子来做,由我们,这些您的忠实信徒来做”
说罢一招呼手,让两名弟子把哭喊大叫的墨翟架着回了屋内,让他继续闭门造车去了。
此刻泰山学宫内静悄悄的,县子硕对着众弟子,一手拊膺,眼神光芒,道:“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众弟子,立马发动一切能发动的力量,帮助王子安登上太子之位”
“到时候,这大齐的天下,就是我们墨家的天下,是巨子的天下,是我们这些兼爱的墨家门人的天下”
“欢呼吧,我们人人相爱”
“欢呼吧,一个平等的世界”
“欢呼吧,一个光明的未来” 孺子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