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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诡计倒是小道。”
张牛角出言道,“李贼狡诈,可行正道时又极正,泰山压顶一般,大气磅礴,非人力可挡,任何阴谋诡计都撼动不了山分毫。我不惧其计,旦恐其山。其人为卒可杀,领兵可败,唯独为帅,极其难撼。此人类韩信,竟是点兵多多益善,越多兵马,就越是游刃有余。”
“不对。”
一旁的左髭丈八反驳,“北方军兵少,赤备中披红甲者,或千五之数多些,怕还不到两千。且按飞燕所言,比之其初起之时,兵不是愈多,反是越来越寡。”
“寡么?”
张牛角苦笑一声,“那咱被人在冀州抓走的十几万兄弟姊妹,不是兵么?起码在咱手里是的,可在人家那里,就成了搬砖的了。”
“幽州程帅,邓副渠帅等,也被抓了十万。”
褚飞燕也是摇头叹息,“幽州二十万太平教友,一半都在人劳改营里了。光是被抓的二十余万战俘,十选一发根矛,那就是两万兵。”
“阴谋诡计是小道,可那妖人捆人太厉害。”
张牛角脸色纠结无比,“捆乡老竖旗,捆乡民起兵,捆豪强立盟,捆州官郡吏假节,捆凉并冀之援以充羽翼。想招安咱不稀奇,那个疯子连幽州绿林都捆,劫个道都合伙。就是咱被俘的二十余万兄弟姊妹,人家又何尝不捆?那个疯子,竟是见谁捆谁,为捆人,莫说坑蔡和,王双戟了,人家连皇甫都坑,咱被坑又有何稀奇?”
“所以我说咱跟人虚与委蛇不得。”
褚飞燕同样一脸苦色,“咱要敢与那妖人虚与委蛇,不知不觉中,咱就得被人捆个结实。不出一年,咱下面的弟兄就只知北盟,而不知黑山为何物了。”
说着,一歪头,“就只需在我等战兵中十选一,给予北方军待遇军饷。我等是不受惹士卒怨恨呢,还是要强压呢,要内乱呢,要让权呢,还是要让人夺权,不得不交权呢?”
一众黑山军头目,闻声皆默,碰上疯子,真是能让人纠结到心塞。
一旦朝与北盟作对的方向走,无论怎么选,怎么选怎么错。只有朝为北盟卖命的方向走,才会怎么选怎么对。
一想到与这种人“虚与委蛇”,众人倍感浑身无力。
左髭丈八打破了沉默,问褚飞燕:“你既倾向招安,又为何要与老张一起,拉我等来截杀郡县辎队呢,仇岂不是越结越大?”
钜鹿方向的辎队,皆是朝安平郡正修建的据点转运物资的,就是予北方军转运的。截杀郡县民伕辎队,等同断北方军粮道,故左髭丈八有此一问。
“正因为我要降,所以才更要打。”
褚飞燕轻声道,“打的越好,杀敌越重,招安咱们的条件才会越好,咱才越不受人轻视。”
“打吧,好好打。”
张牛角见不远处,山丘后的黑山探哨摇起了旗,幽幽道,“以北方军的成长速度,此时不出击,咱就越来越没有出冀州的机会了。既然出来了,就得给它来下狠的,它烧咱的壁谷积栗,咱就杀光敢给它运粮秣的郡县乡兵。”
他不能不忧心,山丘后的徒步黑山探哨就是例子,面对赤备,黑山军连探马都不敢用了。
一是斥候交战,一旦与赤备精锐探哨遭遇,凶多吉少。
二是郡县羽檄与乡兵,都在接受赤备轮训,其中就有辨识探马的方法。
受过训的郡国乡兵,一旦发现远方有探马观望,蹄尘扬起,就知道有伏兵窥伺在旁。
郡国兵会从以前的疑神疑鬼,不知该该怎么办,变成马上派出辎队探哨前出侦查的同时,全车队原地围拢,以车围成圆车阵,取辎队中弩立于阵中待机。
若探哨无发现,则解车阵继续上路,若现警兆,则立即将辎队配给的信号弹发上天空。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所有目测观察到信号弹的村民,据点,都会向最近的堡垒,坞堡汇报,继而信鸽放飞,周围棋子开始运动……
张牛角忧心忡忡的就是这个,赤备兵力是不多,可仆从军越来越多,越来越韧性十足了。
时下黑山军连埋伏个冀州运送粮秣的郡县车队,都谨慎的跟埋伏军队一样了。
他多予左校大盾,就是为了挡车阵中的弩。郡国乡兵与民伕,固地自守,远远放弩可以,但近战不行。
且黑山军不敢耽误,必须快速冲进车队,耽搁久了非但源源不断的援军会合拢,且辎队中的乡兵民伕若见不敌,会很光棍的投降。
只不过投降之前,会很可恶的把弩全砸了。
与探马前出侦查,辎队原地摆车阵待机一样,这也是受训时的标准步骤。
北方军从上到下都坏透了,连精贵的弩都不爱惜,非但大量配给运输粮秣辎重的郡县乡兵民伕,且说砸就砸。
更让黑山军一干头目愤怒的是,这种北方军中所谓的“招标弩”,据说是选的价最低,材料最差,最易大批制造的奸商造的。
全弩使用寿命不过三五十矢,就坏了,专为配发郡县转运粮秣辎重的运输队。
反正北方军不奢求转输粮秣辎重的民伕,能历经三次截杀而不灭,故而就没准备能用三次以上的弩。
这让黑山军一众头目伤心透了。
“来了。”
不是斜身在土丘后露个头,就是干脆趴在山丘棱线后朝外观望的黑山军大小头目,皆是兴奋的喊了起来。
郡道蜿蜒折返处,五里外的一道丘后,先是两骑前哨马缓步而出,一左一右又是骑探哨驰上缓坡,优哉游哉的各自成一斜线向两翼游走。
这是辎队前方呈扇形侦查的开路探哨。
四骑驰出约三里后,又是打着旗的两骑从五里外的山丘后拐出。
继而,一列列骑兵与步卒,一辆辆插着彩旗的双马驾,单马牵引的大中型厢式与开篷辎车,源源不断的从土丘后拐了出来。
一辆,两辆,十五辆,三十二辆,八十六辆,一百多辆辎车从土丘后鱼贯而出,后队似永远出不完似的仍在不断朝外冒车。
“乖乖滴。”
一干黑山军小头目皆是兴奋无比,看着一车车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财货,一匹匹拉车的健马,眼珠子都红了。
打下一个车队,真是胜似砸开十个大户的坞堡,已经拐出来二百多辆马驾辎车了,后队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
光视线中出现的马,就有五百匹以上了,骑在乡兵胯下,用来拉车实在是浪费了,这都是自家的缴获啊。
“伴随车队的是义军么?”
黑山军的大头目们,则在观察随车队的骑兵与步卒。
马上的骑士与步卒,皆是头抹汗巾,包发髻,麻布衣敞衫,草履布鞋皆有。
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骑兵端马戟的都少,多是环刀与长枪,步卒更多是长枪长矛,木杆插铁头,寥寥不多擎背的弓,多是竹木软弓。
一看这些骑马与徒步的打扮与行军,就知多是义军。
义军就是随便哪家地主招呼一声,为自家佃户发根长枪。有钱的豪杰贴个榜,招募些勇壮,拉出来就是义军了。
天下义军烽起,黑山军自然见多了,只是觉得土丘后转出来的六百余义军,看起来还没一辆辆整齐划一的辎队齐整,倒是不把什么义军放在眼里。
“让杨凤带锐士上,把探马掐了。”
趴在土丘后的张牛角,一边朝远处观望,一边头也不回的朝凑过来的身后传令亲兵吩咐道,“让各头领准备,万一惊了,立刻扑上去。”
“我先上。”
战前跑过来的左校,领了盾又有张牛角一半的大赏,士气高昂,“一波就冲垮它。”
“让杨凤处理西面的探马就行,东面那个交给我吧。”
褚飞燕倾身单手摁着土坡朝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吩咐自己的部将于毒,“你带人,把右边那个开路的料理了,记得下坡时再动手,尽量不要惊了后面的辎队。”
“我省得。”
身材短小枯瘦,颧骨高耸,一脸冷冽的于毒,冲褚飞燕一点头,拉开衣摆朝裤腰带里一掖,擎着口牛耳尖刀,招呼两个跟着的精悍弟兄,转身就走。
为了行动方便,仨人扎甲都没穿,皆是一身布衣。
“…嗯?”
一驾驾辎车从丘后源源开出,一列列车厢车篷上插着的彩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长龙一样的大型辎队,带着一股股卷起的黄尘,滚滚而来,越来越近。
黑山众耳畔中先是响起一声声越发清晰的马嘶声响,继而,又隐隐听到了一阵莫名的动静。
隆隆车轮滚动的闷响中,似乎还有一阵隆隆扬起的,歌声?
“...边塞狼烟急,北国英豪起。父戍长城头,姊居长江尾,兄樵长白松,弟汲黄河水。”
“...神州山河殇,炎黄贵胄集。横刀昆仑巅,立马贺兰隗,勒石燕然碑,陨骨太行巍。”
“...踏过尸山,跨过血海,血染长缨,系我河山。”
“...威武啊,北方军!”
黑山众骇然色变。
“不对,这不是钜鹿郡县民伕。”
于氐根脸色发白的惊呼一声,“这是北方军的辎重队。” 三国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