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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伯安公对吾等观感如何。”
刘备笑容中夹杂着一丝忧虑,“毕竟世平掠城奔射了城上一阵,莫说误伤了刘公,单吾等此举,便行同造反啊。”
“伤了就伤了,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随着北方联盟的日益壮大,少了刘虞这棵大树,李轩自认不缺吊死的地方,毫不介意道,“今我弱,才要示之以强,施之以威,才求能唬住刘公与公孙。否则,此二人之强威,就会施加于吾等头上。
时下北盟过于松散,兵卒新操,大半皆流民充数,遇强就易折。不把幽州各方唬住一段时间,边军,刘虞,公孙,士族,乌丸,诸胡,任何一头老虎扑过来,我们这群披着狼皮的羊,覆灭就只在旦夕之间。”
说着,提手拿起矮桌沙盘上的一枚泥陶兵俑,一个人字帐篷形的兵棋,朝桌上山川沙盘的中央平原区一摆,“刘虞大概率就是下任幽州之主了,此为帅。”
“白马公孙,英雄了得,又有即将封侯的风闻,这也是帅。”
李轩说着,又拎起矮桌旁凹槽中的一匹陶马俑,放在了陶帐军棋斜下方,“刘虞之帅,竖的是天子旌节,麾下是人事,官吏,钱粮,此为财,人之帅。公孙之帅,竖的是军阀之帜,凭的是朝廷之封,靠的是自家名声。麾下掩有兵权,此为军帅。”
“财权,兵权,人事权,三权合一,方为人主。”
李轩环顾左右,嘻嘻一笑,“可刘虞独缺兵权,公孙偏无财权与人事官吏任命之权。公孙麾下兵马若超编,军饷就只能靠抢,靠自封的地方官吏征缴税赋。
这就是在抢刘虞的财,人之权了,这是乱世军阀的本能,这一趋势不可逆。
本能趋势,恰如行贾就是要挣钱一样,再崇高正义的理由,都无法让行贾朝赔钱的趋势走。
公孙本能会演进出来的趋势,只可阻断,绝不可逆。一定会不断蚕食,践踏,剥夺刘虞财,人之权。
以刘公之仁义,爱民如子,为免生灵涂炭,或许不会介意?若真是那样,公孙之军饷就不会不够。
表面的相得都是虚的,我等只看公孙何时军饷见肘,就可知刘虞何时开始蚕食,践踏,剥夺公孙之军权了。
三权合一,只有老刺史郭勋具备。郭大萝卜一没,留下的坑挤进来俩萝卜,那这坑是谁的?谁的也不是,时下的刘虞与公孙,皆做不到三权归一。
故而,幽州看似有主,实为无主之地。”
顿了顿,又道,“若无我等兄弟横插一脚,刘公与公孙,治世则刘虞必赢。可如今乱世揭幕,只会兵权日重,我不看好刘虞一介仁义君子,可掌幽州。
刘虞会任由幽州兵权不为己所控么?公孙会甘心乖乖上缴兵权么?刘虞若想染指兵权,公孙难道就不想染指财权,封官任命之权么?
只要有一方忍不住,争执一起,是仁义,钱粮说话?还是兵马说了算呢?刀斧一旦临头,仁德,民心,满仓钱粮,天子旌节,又有何用?”
“幸好,鼎之立,在于三足为稳,多了我们这个插足者,幽州之势就又不同。”
李轩说着,又捏起一个打着赤旗的无甲步卒兵俑,轻轻朝一帐一马的中心外一放,局中帐马兵三俑,势成三角,“我等北盟看似最弱,最松散,钱粮却在地,来自地方豪族输捐。兵则多出乡亭里,来自编组的北上流民,同在幽州地方,而不在朝廷。
实际上,我等北盟才是财权,人事权,兵权,三权皆俱的人主之势。我等现下唯一的缺陷,便是松散,就是没有牢固的自家地盘,缺乏长期的赋税与兵源来源地。
我等北盟钱粮多敲诈而来,兵卒皆暂编,被裹挟入盟的豪强,又多蛇鼠两端。此为流云,非长久之势,风大则散。
而幽州人才征辟,建制封将之权,郡县以下官吏的任命权,皆在刘虞手里。
刘虞幽州履新,财权,人事权皆天赐,可兵权却不是轻易可得的。
若刘虞一时半刻降服不了公孙等幽州将佐,就只能再扶植一股能与其对抗的军力,用以制衡。
即便没有我等裹挟地方,刘虞也会扶植拉拢幽州地方。即便我等不笼络乌丸,杂胡诸部,刘虞也会拉拢内附的塞内外诸胡。
除了地方豪族与乌丸,胡骑,刘虞又从哪去找,能制衡幽州军将的军力?我等不过是为大人考虑,先行为大人分忧,代大人掌握地方与诸胡罢了。
有了北方联盟这个更好的选择,刘虞若不想再多一个敌人,把幽州地方豪强推到对立面,就只能选我等扶植,他身不由己。
有了幽州之主的财力,人事相帮,我等就可顺势吃掉乌丸,杂胡诸部,拿下诸胡之心,行护乌丸校尉之实权。
毕竟,我等北盟与乌丸,诸胡部盟,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白马公孙嘛。乌丸,杂胡诸部与我等抱团,同样要身不由己。
塞内沃土千里,辽东走廊黑土肥沃,地广人稀。有了幽州之主背书,再把诸胡一笼络,那就是我们的地盘。
我等的官帽子,印把子。可自掌的兵编军制,有朝廷背书的自家地盘,若不自立,就只能从刘虞手里来。
这就是吾等为何要亲刘虞,而远公孙。因为刘虞手里,有我们要的东西,而公孙没有。相反,这位白马将军,是与我等抢东西的人。”
矮桌旁众人皆默,不时颔首认同,简雍更是听的如痴如醉,只觉李轩此子当真是百幻千变,人鬼莫测,绝非一介狂士就可形容。
此子不羁又尊礼,诙谐又严肃,喜奢又不拒布衣草履,食不厌精却又任何粗食来者不拒。位高却毫无架子,喜与士卒扯淡,长与乡野之人谈笑风生。临阵兴至则舞,背痒拿喇叭就挠。
此子之怪,华文美赋作得,乡间俚语骂得。挥毫作大赋,起笔写军歌,搁笔就骂娘。既时时痛惜百姓,又时常不把百姓当回事,人怪才亦邪。
最让简雍佩服的是他知道此子怕死是真,却又敢数骑出阵直趋城下,亲冒矢石,公然撩拨白马公孙。
北盟可立,外人皆以为凭的是刘备宗亲之名,可帐内之人却皆知,全凭此子一力促成。身为刘备四弟,却最得刘备敬重。
便是以关羽,张飞之万夫不当之勇,对这个不着调的小弟嬉笑间的招呼,也从来不打折扣,最是听之任之,宠溺有加。
只是此子过于怪诞,寄居简家之时,有舒服日子过,就好逸恶劳,见天务虚,八面玲珑,阖府上下,洒扫的仆人都叫好,谁也不得罪。
可一旦心中有了计较,便是名震幽州,以残虐著称的公孙瓒,照样两军阵前公然笑骂,一下就得罪死。
此子本人胸无大志,却偏好激励他人万里觅封侯。视众生如棋子,偏又把衣冠士族视之为蝼蚁的草庶,当成了人。同席同伙,嬉笑怒骂,从无贵贱门阶之分。
可一转头,此子又谈笑间骗无知乡民入伍,强自拦截流民。口中高举豪强互保,共保桑梓之大义,挥手就发动流民围堵土豪,恐吓桑梓父老。
此子之怪,让简雍无法轻易的去定义,其何求不解,其所行不明,其心更是难猜,干脆把心中疑虑,直接问了出来:“小仙,依你之言,我等之敌,便是公孙?可有良策诛之?”
“不不不,宪和公,公孙将军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是公孙将军的敌人。这正是我们与公孙的差异之在,这个差异,关乎成败生死。”
令简雍诧异的是,李轩闻声立马摆手,轻笑道,“公孙伯珪不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的标杆,是托起我们这艘船的水,水涨才能船高。
我们的敌人越强大,我们才有理由越强大。李安曾经说的好啊,天下无贼,岂不何人都可行商天下?没有贼了,还要抓贼的干嘛?
我们的敌人,不是人,是一切导致我们会变弱的因素。我们的朋友,同样不是人,是所有能让我们变强的东西。
与公孙为友,会束缚我们的成长。把公孙竖为敌,能让我们得到变强的东西,那他就是我们的敌人,与他是卑鄙小人,还是英雄无关。
少了公孙,三足之鼎就缺了一只足,那我们就成了公孙,成了刘虞的敌人。
在我们从刘虞身上汲取够足够的养分之前,与公孙为敌,让刘公自认可以控制住我等,以北盟制衡公孙,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何必要灭公孙,让大人苦恼?
在我等未从外部,获得足够滋养壮大自身的血肉,不能雷霆一击全取幽州之前,与公孙虚应故事就是。擅动三足平衡之势,只会让我们困在幽州一隅之地,陷入反复拉锯,把自家老窝打成废墟。
实际上,我等要的是实力,不是刘虞的幽州刺史之虚名,对大汉天子与朝廷来说,刘虞不过一介守土官而已。
若我等能北控草原,西掠并凉,东控辽东,南下中原,我们就成了北方之主。
到了那时,刘虞就成了我们的守土官。” 三国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