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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北营空旷的原野上,一排排间隔十步,一模一样的房子,一字排开。
李轩参考了**德国标准住房与赫鲁晓夫筒子楼,综合了蒙古包,设计的大汉版标准简易房。
“亭式”支撑结构房,就是中式园林中的凉“亭”,一个“口”的四个角,挖四个坑,把四根原木一竖,完事。
这就是“亭式”房的支撑结构了,其后就是四根柱上铺个“井”字形阑,茅草伞一样一搭,毛毡一垂,大汉“亭式”蒙古包简易房就出来了。
由于不用晾木,悬梁,楔接,拼骨,不用飞檐斗拱,砖石泥都不用,伐下的原木树皮都不剥。
就是挖四个坑,坑里竖四棵树,四个伞杆撑伞垂个帘,房就成了。故而可以标准化作业,大规模快速建房。
“亭式”简易房,用一百年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就成“停尸房”了,可用三年是没问题的。本就是用来过渡的房,比窝棚跟帐篷住着舒服,就可以了。
墙壁很薄,没有双层保温,可蒙古包也没有,冬季照样保暖,屋内加个炉的事。
韩倪氏的房位于北营中区偏西的区域,由于其是军烈属,配属的虽然同为简易房,却是一主二偏三间房,主屋是九棵树。
主屋除“口”字四角各一颗树外,“口”字每条边框的中心点,多挖了一个坑,多埋了一颗树。且房屋中心伞杆一样竖着颗最高大的树,能把房顶顶的高高,谷仓一样,高穹空间明亮。
九棵树的“亭式”房,室内面积是四个“口”字形“亭式房”,加上俩偏屋,等于一家六个“亭式”房。
韩倪氏一行过来的时候,其夫生前所在什的什长,同样是十户之“什长”的彭季,正在屋前路上,领着两个士卒从牛拉平车上朝下卸缸。
“韩家嫂嫂。”
见身穿警卫旗服色的卫士,街道里保,自什的薛让等人抱着娃娃,陪着一个小妇人过来,彭季把正转圈朝屋前挪的大缸一放,拍了拍手,笑着迎了上来。
“他大哥,真是麻烦你们了。”
韩倪氏与彭季三人寒暄几句,又被领着到主屋看了看。
高塌,崭新的被褥,矮桌高柜,柜旁书桌上,铜镜妆匣,一提灯两个马踏飞燕造型的灯盏,一排尖细不一的狼毫毛笔,一套文房同列桌上。
桌旁的一高一低,两个人字三角衣架上,挂着北方军制式的冬大衣,对襟敞袍,排扣风衣,针织毛衣,毛坎肩。
衣架下端的木托盘上,放着三双步履,一双猎鸭靴,一沓草履。两摞铜盆木盆相邻而放,铜盆内放着毛刷,毛巾,膏盐方盒。木盆里堆着一堆虎头帽与小鞋子。
衣架相邻的榻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摞摞的驼绒毯,羊毛薄厚被,秋衣秋裤。
韩倪氏被身旁人介绍着,看着,慢慢眼就润了。
闻夫战死时天塌的感觉,渐渐被一股浓浓的暖意化开了。
她只知道他的丈夫是个为粮应卯的卒,就是为了家里的四张嗷嗷待哺的嘴,才到“地主豪强”家的私军挣个裹嚼。
可事情与她想象的不一样,遇到的丈夫生前袍泽,没人说她丈夫是卒,皆称韩湘“英雄”。提起丈夫名讳,必挺胸抬头,下巴微昂,骄傲溢于言表,似乎在介绍自己一般。
她一路行来,也没看见地主豪强,行止任事,似做主的就是这些“卒”一般。无论是吩咐船夫,还是招呼车驾,皆是吆五喝六,随意自主。
就连为她分取房屋,在彭季,薛让等人的话中,不过提个“军中”而已,仿若“军中”就是他们做主,他们做主分的屋。
可伴她一起赴渔阳的二人,不就是“卒”么?薛让与彭季不过一伍长一什长,身边逗自家小子的不也都是卒么?
怎么不等豪强地主老爷吩咐,这些卒就做主了?
自己的丈夫,也是这样的“卒”么?
可这些卒没人叫她丈夫为“卒”,皆称“韩湘”。
与乡下死人哭丧不同,这些卒没对“韩湘”战死掉过一滴眼泪,神色中不是哀容,而是一抹冷峻,一抹尊敬,一抹憧憬。
她的丈夫,生前就是与这么一群奇怪的卒,一个锅里舀饭吃么?
为何丈夫都战死了,这些卒的“军中”,还要让她在丈夫生前的锅里,舀饭呢?
“偏屋放的杂物,东屋还有辆小推车,袖头手套等军中劳保品。”
彭季没韩倪氏那么多愁善感,查无所觉道,“里内都要到里食堂吃饭。不准单独开火。你是军烈属,军中有优待,粮油菜肉禽蛋,由里内拨给。”
说着,透过屋内掀开的“墙窗”朝西房一指,“西屋有灶,爱吃什么自己做,蹭饭的一律打走,千万不要姑息。军中没几个好货,蹭上瘾了包管天天厚着脸皮上门,你那点福利不够大肚汉两顿造的。回头去里保那里登个籍,福利自提。”
“我都来了,哪敢让军烈属找我去?”
本区是“九棵树”社区,住的多是有功的大匠,幕吏,驻盟的豪强代表,往来的商队头目与各方使节,本里的里保与彭季等人就不是一个里。
“韩湘军内留的有籍,丁口田宅一核,变更下籍地就是。军烈属是军中直管,我只管福利。”
里保说着,把一直夹着的一本折叠册拿了出来,递给韩倪氏,“这是你家的粮本,粮食关系时下就在本亭,新户籍下来,粮食关系会随户籍走。”
韩倪氏打开粮本,一拉开就发现是一张张镂空锯齿相链的带字纸张,一块一块的字一样,每块都盖着一个红色印戳:“这是?”
“这是粮票。”
里保虚点了下册子,“烈士双亲,配偶,子女,皆是每人每月配发精粮30斤。双亲至亡故止,配偶至再嫁止,子女至十五岁成年止。依照你们家的情况,你与韩进,韩用三人符合,每月就是配发精粮90斤。
除此之外,你三人每人每月还有八两肉,三两油,鱼为季供给,品种多少不等。余肥皂,盐膏,布帛有一定配发,要到你落户之后,才会定额。
粮肉油都是按月免费配发的,每月你自去本亭粮站,划票自提就是。”
说着,又是点了点一张张锯齿虚链的粮票,笑道,“你这个是军内的特等粮票,是精粮,麦就是精粉白面。粳米,籼米和糯米皆脱壳白米,不耐储,粮站备的少。时下盟内粮食品种供应不稳定,白面还是白米,先到先挑,腿勤快些就是。”
“白米白面?”韩倪氏捧着粮本愣住了,手里的小票能换来白面?
“对,懒得动手,可以拿粮票,直接在亭里粮站换宽细不等的干湿面条。”
里保点了点头,笑道,“吃白面有点糟践了,除了军中,寻常人家哪有天天吃白面的。你若想食粗粮,甚或需要啥吃用,尽可拿粮票与外面乡民换去,咱盟内的粮票在外面比五铢钱抢手,我们家一月才发八斤特等粮票,超过八斤还想吃白面,也得跟人换粮票哦。”
“八斤?”
韩倪氏闻声一愣,一个里长家,一月才八斤,自家一月九十斤,岂不是一月顶人家一年?
“你不错啦。”
一旁的什长彭季低头看了眼韩倪氏手中的粮本,插言道,“你这还有五斤面额的粮票呢?我一月总共才发四斤粮票,一沓三十二张二两的。别说五斤的了,一斤面额的粮票我都没见过。”
“我一月两斤还没说什么呢。”
薛让嘟囔了一句,对自己与什长的差距,深感痛惜,“全他妈是一两面额的,两张才能换半拉烧饼。”。
“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六个同伍的士卒,更是骂骂咧咧,“一斤粮票都不给俺们发。”
韩倪氏没想到手里平淡无奇的粮票,居然会引发屋里众人的羡慕情绪,不就是白面么,她长这么大都没吃过白面,也没觉得有什么呀。
“倒是小弟的落籍?”
韩倪氏对白面无感,看了眼身侧的倪冲,反是向里保问起了最关心的事,“家弟算与我一户么?”
“不算。”
里保摇头,指了指牵着士卒手的韩进,韩用,“你这户是军烈属,户主只能是韩湘的子女,也就是韩家小兄二人。军内对烈士子女的身份认定,与相应福利,只会以他二人论。”
“姊。”倪冲小脸微涨,在旁小叫了一声,“弟有手有脚,何来靠姐夫恩荫,靠外甥接济?”
“好样的。”
里保赞了一声,他就是军中里长,故而对韩倪氏认真道,“烈属,属前有烈。军烈属不可怜,盟内没人敢可怜军烈属,那是对烈士的侮辱,对我军的侮辱。
盟里与军内为烈属提供的福利,是为了抚恤烈士遗孀,父母,是为了让烈士子女心无旁骛的好好读书,勤习弓马,勇敢的接过父辈的旗帜,奋勇杀敌。不坠父祖勇烈之名,不是为了养废物的。”
说着,又是诚恳道,“军内对烈属的福利,大利谈不上,福未必。有照顾,可照顾不了一辈子。与其安享照顾,不如趁还能照顾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加加担子,把孩子培养起来,那才能福利代代相传。” 三国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