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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凤潭的冰面已经薄得不能够站人了。有胆大的弟子为了练习轻功,屏息提气,小心翼翼地往冰面上走去,结果还是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江左在潭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苏诗微稍一犹豫,也坐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觉得长老院这样安排会有什么蹊跷吗?应该……不至于吧!”苏诗微一坐下就忍不住问了一连串问题。
“看来你最近压力挺大。”江左指着眼前的树林、潭水和施工的欢声笑语说,“面对着这么美丽而悠闲的场景,心里还是一时一刻都放不下我的安危。”
“是凤鸣渊的安危。”苏诗微纠正道。随即她叹了一声说,“我算是看清楚了,凤鸣渊的光彩和地位,还真是靠丁仪一个人撑起来的。自从丁长老失去音信,凤鸣渊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对于这个话题,江左其实有很多要说的,但是今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因此努力把自己表达和探讨这个问题的欲望憋了回去。他说:“你真的觉得,那道声明发布以后,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难道不是吗?都是名门正派,你真别多想,像冯稼禾和姜尚客那样的情况绝对不是主流。”苏诗微说。
江左说:“那还有鸢尾呢。”
苏诗微本想开口反驳,但一张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她也只是说了些安慰的话,叮嘱江左不要压力太大。
江左笑道:“彼此,彼此。”
…………
回到凤鸣渊的这些天里,从外表上,谁也看不出来江左心中居然会有什么压力或者担忧。他过着悠闲的生活,就像是经过漫长的旅途奔波之后,因为过度劳累而补偿性地放纵自我。他每天被各种人崇拜着,粉丝的口水就足够淹没任何对他怀有恶意的人。
只是从他回到凤鸣渊的第一天,就没有人再看到他练剑。他有时成天成天地坐在或躺在房间里,有时凝视着远方发呆度日,好似断电一般。
很多人听传闻说他炼成了新的剑法,纷纷前来想要一睹为快。但江左从未回应过他们中的任何人。有人问起关于他的传奇故事时,他只是摇摇头,说这些有一半是假的,但他绝不会把真的那一半帮你摘出来讲一遍。
“我总觉得有一些危险的事情正在发生。”江左有时会这么说。但没有人把这事当真,他们都说江左确实是太累了,还没从姜尚客的恶意中缓过劲来。他可能真的是累了,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但即便是经过了漫长的休息,江左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心思宁静了几分,有时睡饱了醒来,反而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更加嘈杂而可憎。
正月十五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大考,其他弟子都在加紧练习,只有江左反而比原来更懒散了。
大部分人虽然不明白江左为什么这么懒,但是并不会来询问。但江左知道,有一个人是例外。
那就是承天。
承天趴在江左的窗上往里面张望,江左一起身,他立刻灵活地退了两步。
“我看见你最近状态不太好。你……没事吧?”承天说。
江左微微叹了口气,坐到凳子上。
…………
是日夜里,承天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小树林。这个时间,按理说小树林应该是没有人的,就算有人也不应该来干扰他。不过因为小树林在进行大考前的施工,“哭”字班安排了人留下来巡逻,避免闲杂人等实施破坏。
今天被留下巡逻的是小马,理由是“锻炼他的胆量”。
小马觉得这很荒唐,胆量并不总是能够锻炼出来的。前几次有蛇经过,草丛里发出沙沙的响声,差点把他吓出心理阴影。今天他紧紧抱着手中的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完全绷紧了弦,努力不让自己困倦。
突然,草丛中发出了一声轻响。
小马汗毛都竖起来了,双手紧紧握着剑,盯着那个方向。他不敢喊,如果是蛇而不是人的话,喊了反而引起注意;他也不敢真的挥剑,同样如果是蛇的话,挥剑是没有用的。但是这样握紧了剑,至少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草丛中的响声似乎向他移了过来,让他几乎窒息。但他也不敢逃,因为今天是他巡逻。巡逻时逃跑,他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反正肯定轻松不了。
小马几乎是以等死的态度在等那阵响声移动过来。渐渐地他看清了,那是一个人。
于是他拔出了剑,大喊一声,就冲了上去。
“当”的一声,再看小马,已经趴在地上,剑掉在旁边。
小马努力抬起头,接着想要支撑自己站起。这时他看见眼前伸来了一只手。
他以为这只手要呼到他脸上,但是没有。好半天小马才明白过来,这是要拉他起来。
在下定决心接受这只手的帮助之前,小马努力认了认眼前这人。这人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他畏惧的气场,与晶石无关,是其本人的性格和动作所致。小马浑身一震,不知哪来的力气,自己撑起身体并往后退了两步。
“我有那么可怕吗?”承天把手收回来,语调平淡地问道。
这平淡也让小马觉得很可怕,因为这说明承天很聪明。在这种时刻,无论关切还是玩笑的话语都会引起他的警觉,而平淡才是最好的态度。
小马说:“他们全都低估了你的能力。”
承天淡淡地笑着,低下头拨弄着地上的杂草。这目光的移开好像解除了小马的某种枷锁一般,让他身上舒服了一些,但同时也更加敏锐地感到承天的高情商。
承天说:“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我不想太引人注意。”
小马很快接道:“是你让所有人低估了你的能力。”
承天听完一笑,轻轻点头。但随后又摇头,说:“也不是所有人。至少还有你,你相信我很强。还有……”
他又抬起了头,看着小马,这一次,是表示强调。
“还有江左,其实,他也一直相信我很强。好几次他奋不顾身地孤身闯入匪帮,单挑一群人,这么豁得出去,其实都是仗着我在。不过我不觉得我比他强,可能只是和他比较互补而已。你知道,江左一直是走那种……比较灵活的路线,而我用的是非常传统的硬功夫。”承天说。
“这我没有看出来。”小马说。
说这句话时,小马放松了些。因为他感到承天的关注重点似乎是在江左身上,而他,小马,没有任何对不起江左的地方。
甚至连输给江左的那个赌约——刺杀鸢尾——他也在不折不扣地筹划着,虽然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你想要什么,就拿去吧。”小马说。他看了一眼白天布置的木桩和木棍,觉得承天总不会对这些木头感兴趣。
承天环顾了一眼:“你觉得我能想要什么?”
小马也不禁跟着承天的目光环顾了一圈。
“这……”
“我想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承天说。
“我们在布置场地。”小马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觉得不是,或者不只是。”承天说。
小马立刻摇摇头:“我不知道!这跟我没关系!”
这是实话,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承天轻轻摸了摸小马的头,然后站了起来,自己往树林深处搜索着。小马知道自己本该跑出去通知其他人,但他好像被封印住了一样,失神地靠坐在一棵树下,紧紧盯着承天,一动也不敢动。
好半天后,承天似乎从地下捡起什么,揣进兜里,然后向小马这里走了回来。
“别怕,我不是坏人。”承天安抚道。
承天仅仅是看了小马一眼,看见小马吓得不轻,就没有再继续和他交流,而是转身离开。
“你才是坏人。”承天不回头地说。
最后这句话好像摧毁了小马心中的一道防线,把一些他原本不愿意正视的事实给完全释放了出来。一时间,痛苦爬满了小马的心扉,他捂着头,轻轻啜泣起来。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全感都被无形卸下,因为此刻他已身在地狱。
他早该明白的,他才是坏人。 江湖人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