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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卿回味起方才那一吻,只觉心头淡淡的欢喜流转,凝目注视着苏盈熟睡的面容,脸颊上红晕尚未消褪,他喉头动了动,忍不住柔声道:“苏姑娘,其实我并不在意你蒙古人的身份,我在意的是我娘亲的仇恨。假使没有这一切发生,我与你携手江湖,那该是多惬意的事。”说到这里,眉目间更添伤愁,又缓缓说道:“有时我也常而在想,我不过是一个再普通过的人,为什么非要将这些事担在身上?说什么大义凛然,讲什么武林恩怨,人活一世,总是不能够两全其美的了。”
沈念卿说完这句,便即替自己止血包扎,仍是用右掌握住她掌心,缓缓将真气过渡进她体内。苏盈体内有了他的血液,真气进去更为易融合,于伤势大有益处。
等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沈念卿突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便即停止了运功。他站起身来,身子轻微晃了晃,仔仔细细看了苏盈一眼,又用清水替她擦净嘴角,这才折身出了洞穴。眼望深夜寂悄,夜空之上繁星闪烁,昏倦之意更浓,就地坐了下来,倚靠在石上睡了过去。
等到五更天时分,沈念卿登时醒转,起身来到洞**,瞧见苏盈已坐起身来蜷缩在那里,双目直呆呆盯着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事。沈念卿本想走上前去说些话,临到张口之时,心中反而五味杂陈,便即怔在那里。
二人一个望火堆,一个望人,空气似乎就此凝固。过了许久,苏盈终于微微仰起头,瞥见他手腕处的包扎,轻声道:“你过来。”沈念卿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苏盈伸手抓着他手掌,说道:“你坐下。”沈念卿便即坐在她身旁。
苏盈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有些伤怀的说道:“我想快些养好伤,早些去寻我义父。”于先前之事一句也不提。沈念卿顿觉心中一块大石放下,说道:“好,依照情况,半月左右我便能送你回去了。”便觉她轻轻点头,又听她轻轻说道:“沈公子,明教若是败了你待怎样?”沈念卿沉吟道:“大势所趋,冥冥之中似乎总有定数,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苏盈便不再讲话。此后数日,沈念卿每日都竭心尽力替她疗伤,但二人之间似乎有一层瞧不见摸不清的阻碍隔着,少有谈话。等到七八日后,苏盈渐渐恢复了气色,能走一段路。
半月后的清晨,沈念卿再一次替她疗伤完毕,说道:“苏姑娘,你心脉几已痊愈,为了不使留下隐患,半月内但不可运功发力。”苏盈神色淡然,轻轻点头,起身走出了洞穴。沈念卿跟在她后面。
苏盈仰首瞧着四方,说道:“沈公子,多谢你这半月来悉心照料。”她虽是出言感激,但语声中仍是冷冰冰,不参杂丝毫的感情。沈念卿立在她身后,听闻过后不免神色黯然,说道:“苏姑娘,不必感谢。”苏盈道:“咱们走罢,也不知战况如何了。”
沈念卿心中咯噔一跳,说道:“苏姑娘,你去哪儿,我再送你一程。”苏盈转过头来,笑道:“咱们一齐去光明顶如何?”沈念卿不免心想:“假使双方真斗起来了,明教中人岂会再待你如宾客?”
苏盈似猜到他心中所想,神采奕奕道:“沈公子可敢与我打一个赌?”沈念卿啊了一声,他眼见苏盈穿着虽有些破烂,然而恍惚分神之间,便似瞧见当初的赢公子,也如一般的神态。
苏盈独自走了几步,回首望他说:“怎么,你不敢与我再一赌么?”
沈念卿面露微笑,说道:“有何不敢。”苏盈朗声笑道:“好,我打赌光明顶上已无多少人。”沈念卿大吃了一惊,听她言中之意似乎明教已然大败,不由奇道:“怎么会?苏姑娘你为什么这样说?”苏盈神秘一笑,道:“咱们去了便知道,怎么样,你敢赌么?”沈念卿思来想去,觉得明教不轻易会败,当下点头道:“好,那有什么不敢赌的。”
苏盈道:“咱们走罢。”说完先往前面去了。沈念卿瞧见她背影清秀,却是分外挺拔,不由得微微出神。待苏盈走出十来丈,忽得转身叫道:“喂,沈公子,去的晚了可就什么也见不着啦。”沈念卿当即纵身一跃,翻落到她跟前。
当下两人缓慢步行往光明顶上而去。其实此地离光明顶不过数十里地,依沈念卿轻功当可两个时辰抵达。只是苏盈大伤初愈,不能运功,因而走了大半天,还未走到一半。
沈念卿忧心明教状况,又不忍抛下她独行,便忍不住说道:“苏姑娘,不然由我负着你走罢?”苏盈摇了摇头,不肯讲话,仍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沈念卿跟在她后面,急道:“苏姑娘,事急从权,你大伤初愈,实在不应剧烈运动。”
苏盈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一字一句说道:“沈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已不是我心中那位当初唤我秀姑娘,在我面前练拳的沈念卿了。”
沈念卿闻言一怔,犹自想起当初的情景来,禁不住眼眶一热,喉咙似有些哽咽,说道:“苏姑娘,我……”便见得苏盈身子轻微一颤,低声道:“我心中的沈念卿已经死啦,他只活在了我心底。曾经那个苏盈也已死啦。”便再不停留,继续往山头走去。
沈念卿呆在了原地,心中一时伤感翻涌,他多想说一句:“不,我还是那个沈念卿。”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又被两人的各自身份压了下去。暗想:“苏姑娘,我娘亲的仇是永不能相忘的,也许咱们这样错过,才是极好的结果了。”
等到天黑时分,两人终于攀上了山腰。苏盈因伤便犹如普通人一般,方到山腰,身子禁不住晃了一晃。沈念卿知是她太过劳累,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扶,却被她挥掌打开。
沈念卿望了望山顶,说道:“苏姑娘,不如咱们歇息片刻再走罢。”苏盈摇了摇头,又继续登山而行。
再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两人终于走到山顶上。时值夜色,仍可瞧见前方建筑点点星火。沈念卿正要讲话,忽得从左斜方射来一只箭羽,正射往身旁的苏盈身子上。他手疾眼快,一把拉过苏盈,将她抵在身后。
这时从道旁草丛走出两道身人来,大喝道:“何人擅闯我明教?”沈念卿走前一步,朗声道:“两位明教兄弟,在下沈念卿,前不久曾拜谒过贵教。”陡然间那弟子啊了一声,叫道:“你……你是沈少侠么?”语声中带着几分欣喜,便即走前几步。
沈念卿道:“正是在下。我有要事,想上光明顶去。”那弟子道:“沈少侠,张副教主曾命我二人在此等候沈少侠归来,请。”沈念卿回头瞧着苏盈,说道:“咱们走罢。”
当下四人一行往大道而去。途中沈念卿问道:“这位兄弟,不知贵教现况怎样了?蒙古军队可有进攻?”那弟子闻言满面欢喜,笑哈哈道:“沈少侠,你此去半月,不知这其间所发生之事。当日你离去之后,第二天晚上蒙古人确有连番进攻,但均被本教兄弟挡住。原本本教只恐蒙古人设计拖延,来个围困之计,岂料其后数日蒙古人接连进攻数次,但本教兄弟倚仗天险,总能杀蒙古人一个落花流水。”
沈念卿吃了一惊,转头瞧向苏盈,却见她笑意盈盈,正看着自己。沈念卿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妥,但不妥在何处,又分外不解,便急问道:“那后来怎样了?”那弟子道:“数日作战,本教兄弟少有牺牲,反而蒙古人丢下了几千具尸体,可谓惨败,听其他弟兄说蒙古人被本教兄弟杀的心惊胆战,乱了军心,丢盔弃甲退去了。”
沈念卿蓦地停下了脚步,说道:“苏姑娘,我盼你老实告诉我,你义父究竟打的如何算盘?”苏盈摇了摇头,叹道:“我身乏体累,想去光明顶借宿一晚,明日再去寻我义父。”沈念卿见她却是神情疲倦,再不好相问,又往前走。
其时明教两名弟子瞧见苏盈,只见她一身服饰有些破烂,连头发也松松散散,只当她是沈少侠的朋友,便不好相问,这时听她说话分明是个女声,都不由吃了一惊。两人交换神色,都觉古怪至极。
正在这时,沈念卿瞥见他二人神态,心底一转,张口道:“两位兄弟,这位苏姑娘是我朋友,她受了重伤,须得我照顾她不可,因而冒昧前来,还请见谅。此事我会向张教主说明。”左首那弟子连连摆手,说道:“沈少侠是本教贵客,莫说一位,便是十位那也不在话下。”右手那弟子则说道:“沈少侠,教主已下山,前往追击蒙古人去了。”
沈念卿道:“那张副教呢?还有四大法王。”那弟子道:“沈少侠,光明顶上现在不过百来名弟子。张副教主与四大法王,及诸位掌旗使均率领弟子追击蒙古残军去了。”沈念卿闻言大吃了一惊,忙扭头瞧向苏盈,却见她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异常。
四人谈话间,已走上了广场旁的一间大屋,那弟子伸掌推开大门,说道:“沈少侠,苏姑娘。你二位进去稍歇片时,我去命厨役备上饭菜与洗澡水。”沈念卿道一声谢,眼瞧着那弟子远远去了。这才皱眉道:“苏姑娘,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不是一场预谋?”
苏盈道:“我已的饿的头晕眼花啦,现下不想讲话。”说完自顾自走了进去。沈念卿顿觉尴尬,忙跟着走了上去。
这时已有弟子送上备用衣饰,一套男装与一套女装。苏盈道谢接过独自去了内房。沈念卿叹口气走出了门外,将门轻轻带拢,眼望头顶夜色,心想:“噶尔笑笑处心积虑数十年,又怎会轻易败退?苏姑娘脸上也没有半分担忧之色。”他隐隐觉得明教众人中了陷阱,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该。明教不仅高手众多,领兵打仗也非庸手,决不会料想不到。他本来想问一问苏姑娘,看她神色疲乏,确不想说话,又不敢过份紧逼。
候了一阵,这时先前那弟子走上前来,说道:“沈少侠,我有一句话转达给你。”沈念卿道:“请讲。”那弟子低声道:“张教主曾与我说,若等到你回来,便请沈少侠一路北行。当日张教主等人率军追击,不过才行了十日。沈念卿武功高强,应当追赶得上。”沈念卿拱手道:“多谢。可否备两匹快马?我想连夜赶路。”他想到苏盈身子不便,又不肯让自己负着她,唯有用坐骑才能追赶得上。
那弟子道:“沈少侠先请稍等。”便即退去,不多时,已牵过两匹坐骑过来,栓在一颗大树上。
沈念卿眼见苏盈迟迟未好,索性取过衣裳去了另一间厢房洗涑。等到他回来之时,只见大门敞开,苏盈已换好衣装,正在吃些饭菜。他走进去,欲言又止。
苏盈头也不抬,说道:“坐下吃菜。”沈念卿走过去坐下,举楮又止,索性放下来,认真说道:“苏姑娘,等下吃完,咱们便即动身罢,我去寻找明教众人,你也好早些见到你义父。”但见她仍是只顾吃菜,不肯回话,又颇是无奈。暗地里叹口气,虽觉胃口不佳,也勉强吃了几口。
这时苏盈已放下碗筷,伸出衣袖擦了擦嘴角,望着他道:“沈公子,你着急有甚么用?我也想快些寻到我义父,但我走了一天,实在有些乏累,就在此歇宿一夜,明晨赶路。你若实在焦急,也不必等我。”说完起身去了厢房。
沈念卿望着她背影,心中想到:“罢了,罢了,就多等一夜又何妨?”便站起身道:“苏姑娘早些歇息,明晨再会。”转身出了房门,走到另一间厢房歇宿。 九幽洛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