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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忽见小念卿跪倒在地,向他拜了一拜,哀求道:“大哥哥,我爹爹惨死,念卿求求你,杀了那两个坏人,好不好?”风不行急道:“小念卿你快些起来。”说着双手去扶,岂料凭他之力,竟自扶他不起,又听他黯然道:“大哥哥,你不愿帮小念卿的忙么?”风不行望见他神色凄楚,心中早已动容,只是他现今处境,如何去帮,不由避开他双目,惭诈叹道:“小念卿,不是我不愿帮忙,只是那两人武功太高,我也敌不过,况且,现在我周身武功尽失,便是他二人所伤。”
小念卿听得一呆,坐倒在地,喃喃道:“大哥哥武功高强,也敌不过那两个坏人么?既然如此,我活着又有甚么用?”风不行听他有轻生的念头,不由心中大惊,更觉惭愧不安,想到自己受沈大侠指点,如今他已惨死,难道自己连他唯一的孩儿也照顾不全么?若是如此,我当是无情无义之人,又如何敢称侠义之士,活着岂不可笑之极?想到此处,再也不敢犹豫,脱口道:“小念卿,若我武功还在,必定要帮你一帮,替沈大侠报仇,只是此刻……我武功尽失,需得往后了。”
小念卿听他答允了,心中欢喜,又听他说没了武功,不由奇道:“大哥哥,你武功为甚么不见了?”风不行摇头一叹,道:“我救了你出来,却中了恶人一掌,那毒掌甚为厉害,使我周身内劲消殆。直到如今,我也未得想出法子。”小念卿这才明白,原来自己逃离坏人魔爪,却是大哥哥出手相助,心中感激更甚,他虽听不懂甚么武学招式,自小也是耳濡目染,听父亲说起过许多武林之事,这便道:“大哥哥,我爹爹也曾说起过一些武学,不知你现今感觉如何?”风不行道:“只觉左臂酸痛,右臂发麻,心中犹如火烧。”
小念卿一听,这与爹父亲说起的一门武功极为相似,拍掌微笑道:“大哥哥,我晓得了。”风不行本不抱希望,这时见他笑面如春,俨然胸有成竹的模样,急忙道:“小念卿,你快些讲讲!”便听他一字一句道:“大哥哥周身症状,恐是中了一门唤作‘阳火渡绝掌’,此掌法击中身体,先前便是浑身乏力,双臂酸麻,心中焦躁攻于心脉,以致犹如火烧。是这般么?”他虽语音稚嫩,听在风不行耳中,犹如春风拂面,清泉止渴,实实在在的贴切,不免喜道:“当是如此,小念卿,你可有治疗之法。”小念卿便道:“自然有了,那掌法内劲侵入人体经脉,自奇经八脉,十二经络流转,因此会觉周身内力渐渐消失,倘若医治,须得用十温八寒的药物……”当下一字一句,将那所需的十八种药物一并说了。风不行听完略有迟疑,小念卿见他如此,微笑道:“大哥哥,这都是父亲生前告诉我的。至于这药方,你大可放心,当年明教四法王的颜法王也曾中了此掌,我爹爹便是这样医治好的。”
这下风不行再无顾忌,高兴道:“既然如此,我当能恢复功力了。”虽现下处境无法医治,但他听闻这种掌法一时半会要不了命,也不心急。这时他陡然念起,问道:“小念卿,沈大侠如今惨死,他的尸骨想必还在,你便指路,咱们一齐去收了。”说完这话,却见他双目一阵黯然,疑道:“怎么了?”只见他摇一摇头,悲痛道:“大哥哥,我爹爹尸首……寻不着了。”风不行更觉奇怪,又道:“怎么会寻不着,莫非……”他本想说‘莫非给那恶人纵火烧了’,只是想到小念卿尚且年幼,这等悲戚之话,少说得好。却见小念卿身躯发颤,低声道:“爹爹的尸首,给坏人扔进河水里,不见了。”风不行大惊,嚯的立起,怒道:“实在可恨,想不到那杨不凡如此狠毒。”如此一来,连尸首也无迹可寻,自然无法立墓书碑,最后尸首岂非要流入江河,任那鱼虫分食。想到这里,再按捺不住,道:“小念卿,自今往后,你便随我一同罢。我会请求师父,收你为华山弟子,待我功力恢复,便寻到那恶人,替沈大侠报仇。”
小念卿眼见现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好点头答允,起身向深山凝望,心中暗暗道:“娘亲,孩儿会回来看望你的。”
当下两人下了大石,手拉手,往来路而返,走不到几步,风不行只觉手中忽得一松,扭头去瞧,只见小念卿轰然倒地,昏迷不醒。
这忽然变故,当叫他大为惊色,急忙俯身扶他,岂料触手只觉他身体渐渐冰冷,虽是昏迷,身子也轻轻发颤,似是十分寒冷。伸手一探,更觉糟糕透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原来他方才一探,登时察觉他体内有一股微弱的阴寒之气流窜,他原本尚且年幼,又不曾习武,这阴寒之气虽是微弱,也当教他丢了性命。倘若风不行此刻功力尚在,或可逼出,或可压制住这阴寒之气,保得他一命。只是他如今武功尽失,又如何相助。他心中奇怪,思忖这阴寒之气若是早有,凭沈大侠的功力,当是早已发现,将他治愈,又何以会拖到现在。如此说来,必定是这一两日才有的。
他本是聪明,稍加思索,忽得念起先前之事,那人打中自己,明知自己武功全失,倘若凭他武功,当可追上,岂料自己一路逃避,竟没遇见半点阻拦。这一想之下,实是大惊失色,暗道:“那恶人果真好深的心计,他知我救不了小念卿,便索性让我带走。”
眼见他身子愈发寒冰,嘴唇微微发紫,身子颤抖更剧,已是撑不过片刻。风不行焦急不已,在这清凉天气,也出了一身大汗。他面露犹豫,欲坐还站,心中念头纠缠,暗道:“我风不行尚且年轻,又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能修炼到沈大侠那般的境界。况且我身怀侠义之心,日后必能惩奸除恶,造福武林。”又想道:“倘若我就此离去,自然保得住性命,只是我日后于心何安?纵使我造福武林,又有甚么快乐可言?到了地狱,又如何面见沈大侠?”种种念头在脑中交织纠缠,僵持不下。忽然瞧得小念卿轻哼一声,身子颤颤更甚,牙关轻磕碰撞,发出咯咯之声,双唇已是紫青不分,分明已是到了生死一线,再有半分迟疑,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活他了。
风不行忽然一笑,朗声自语道:“我风不行半生逍遥,也杀了些恶人,扬我华山声威。如今值此关头,又怎敢堕了我华山派的名头。”说完这话,当即伸指点了自身前胸紫宫、颤中、巨厥三处穴位,接着伸掌在气海穴上一拍,继而盘膝坐下,伸手将小念卿扶起坐稳,立时双掌交叠,轻轻按在他后背大椎穴上,心中默默道:“小念卿,只盼我能保得你一命,如此也算死有所为。”念头转过,掌中内力不减,过得片刻,果然只觉小念卿身子渐渐温暖,心中大喜,掌中内力更强一分。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光,这才撤掌停住,身躯栽倒在地。小念卿睁开双眼,奇道:“我方才怎么了?似乎觉得十分寒冷。”听到后背扑通一声,急忙转头一瞧,却见风不行直直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疑道:“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风不行抬眼瞧他,微笑道:“小念卿,谢天谢地,你终于好转了。”说着抬手想去摸摸他脸颊,岂料抬到一半又跌落在地。小念卿见状,心中惊惧,急道:“大哥哥,我方才晕倒了么?是你救了我么?”风不行吃力摇头,仍是微笑。小念卿见他神色,叫道:“大哥哥,你骗我,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你怎么会变得这样?”风不行招了招手,虚弱道:“小念卿,你靠近我,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小念卿登时跪地,俯身在他耳旁,只听他一字一句道:“小念卿,沈大侠的仇,我不能帮你报了。我虽不明白你为何厌倦习武,但我瞧得出,你天资聪颖,倘若肯用功,日后必定能成为沈大侠那般的人物……”小念卿拉着他手,双目湿润,摇头道:“不,大哥哥,你答应替我报仇的,难道你忘了么?你决不会有事的。爹爹已经死了,你是一个大好人,怎么会死?”风不行见他神情凄厉,心中高兴,续道:“小念卿,生生死死,本是定数,我也不能强求……”小念卿抢着道:“不,大哥哥,你何必骗我,倘若你不救我,你决不会这般的。”风不行轻声叹息,又道:“小念卿,我时机不多,你听我讲完好么?”见他急急点头,这才微笑道:“你须记着,倘若你决心习武,可拿着这枚吊坠,上华山交给我师父天涯子。他老人家见到这吊坠,必然会收你为徒的。”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吊坠,放在他手中。又道:“你若不愿习武,做个平凡人。想必沈大侠在天之灵也会宽慰。”说完这句,忽然呼吸急促,接着双目精光一闪,面色红润许多。
小念卿急道:“大哥哥,我要如何才能救得你?”风不行缓缓摇头,道:“我方才强行聚气运功,犯了武学大忌,后果便是经脉逆流,你救不了我,便是恩师前来,也救不得了。”说着又瞧着他,微弱道:“小念卿,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小念卿一呆,心想自己好端端,为何突然发病,这便道:“大哥哥,我方才究竟怎么了?害的你要替我疗伤。”风不行道:“我方才想过,以为是那杨不凡捣鬼,可是细想之下,已有揣测。我听师父讲过,当年武林大会上,你母亲受了噶尔笑笑一掌,身中寒毒,而她十月怀胎,恐怕胎中婴儿也受此影响,孕育出一丝阴寒之气……”说到这里,他忽然身子一震,急促道:“小念卿……你定要记着……日后倘若你习武,必要做你父亲般顶天立地的大侠……也算全了我……”
小念卿不曾听说噶尔笑笑之名,又听大哥哥讲,当年母亲受了他一掌,心想莫非他便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正胡乱猜测,忽然只觉手中吃力,大哥哥停住不讲。举目去瞧,只见他已闭上了双目,分明已经逝去。心中不由悲痛难忍,俯在他身旁,放声大哭。 九幽洛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