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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髯客笑道:“莫七侠,小人便是真唤作‘武山小’,又如何骂你武当派了。难道便因为武当派一说,小人连武也姓不得了么?真是万分好笑。”莫声谷已打定主意,要打他一顿出气,也不管他说些甚么。只说道:“阁下故意来激将我,今日我便受你一激又如何?你羞辱我武当派,便是大大不该。这便上前来,与我打一场。若是贫道输了,任你处置,绝无二话。”虬髯客叫道:“莫七侠,你该有六十光景了。小人不过三十多岁,又如何胜得过你?”莫声谷道:“阁下武功高强,绝世少有,何必如此恭谦,传将出去,不怕给天下人笑话么?”
虬髯客凝声道:“好,既然莫七侠相求,小人又如何不卖面子。有僭了。”说着身躯一转,欺身上去,使出双掌对出,竟要与他用内功相拼。莫声谷袖袍鼓动,双足微开,一手左迎,一手右推。待他离得奇近,忽得换招,身躯横转,双手一上一下贴他手臂。虬髯客眼见他瞬息便贴近,如何不惊。使力就要挣开,岂料使了十分内劲,竟然挣扎不得。只见他左足后退半步,身子不知如何给他一拉,不由得向前半步。他眼见双手动不得,情理之下踢出一腿去,本以为必中。心头尚自欢喜,岂料一脚似踢在铁板上,十分疼痛。才知他左足微抬,那一脚正踢在他足踝处。
正自惊疑不觉,忽觉身子一轻,竟往后飘了一丈有余。他方才惊醒,只觉背后冷汗簌簌。立时有人叫道:“武当绝学,太极推手!”
沈飞宇眉头半蹙,心想:“后发先至,以虚御实,这便是太极拳么?”他只听说过,如今一见,顿觉内中奥妙无穷,惊叹不已。只见张莺莺点头道:“不错,这便是太极拳了。当年武当派正是借这一手武功,拔了武林大会的头魁。”沈飞宇未及讲话,却见那虬髯客大叫一声,一手斜爪,一手直掌,再攻上来。想是他觉着落败,心有不甘。这次莫声谷并不施展太极拳,只是避开他一爪,一掌迎上去。听得“啪”一声,两人已对了一掌。众人见他身躯一晃,那虬髯客却连连倒退两步。这一掌相较,立分高下。都想武当七侠,个个武功高强,无怪乎武当派名震江湖。
莫声谷瞧一眼手掌心,面色骇然道:“原来你是元人?!好得很,好得很。”他这一说,群豪都吃了一惊,瞧着那虬髯客。只见他冷笑一声,道:“莫七侠果然武功高强,小人输的心服口服。”却于元人只字不提。莫声谷蹙眉道:“北元败退,已有数载。今日你为何来我武当山寻事?到底有甚么阴谋?”虬髯客道:“莫七侠,今日打搅了。小人这便告退。”他二人各说一套,倒令众人好不疑惑。只见莫声谷叫道:“元人乱党,今日你忽然前来,不说个清楚,岂容你放肆。”他忽然提气,凌空一跃,抢在了虬髯客前头。方未落地,骤觉背后劲风倏至,心头暗道不好,半空折身一转,一掌迎过去。两人又对一掌,因他人在半空,无处着力,这一掌竟落下风。身躯飘然一仗有余,这才翻身落地,身子又晃了一晃。虬髯客忽然哈哈一笑,道:“武当小儿,后会有期。”他人已沿着一条小道飞身离去,须臾,不见了踪影。
莫声谷欲要上前追他,提气一半,已觉不妙,只觉经络中有一股邪气,他这才抬起两手一瞧,掌心乌黑一片,才知着了他的道。方才若是他不硬拦,又岂会再受他一掌。众人瞧他面色白虚,都觉不妙。莫声谷瞬间点了几处大穴,走到石阶前,行礼道:“诸位英雄好汉,这便请罢。”众人见他不愿开口,也不敢相问,互相行礼,这才上了石阶而去,这一场变故方才罢休。
沈飞宇已知他身体不妙,欲要上前相助,却给张莺莺拉住了,低声道:“沈大哥放心,莫七侠武功卓绝,并无大碍。”他这才安心下来,自他身旁走过。莫声谷眼见他二人郎才女貌,实在天人之和。不免手捋胡须,微笑点头。沈飞宇二人还礼,折身而上。
进了武当门内,一睹黄墙琉瓦,建筑宏伟,沈飞宇微笑道:“生平第一回来这武当山,道家圣地,今日一见,实不枉此生。”因这一耽搁,一路行来,人已不多见。这时已快近正午。沈飞宇尾随众人一路而去,穿屋走廊,七转八拐,上了一处山道,犹自行了半程。入眼一见,好大一片空地。才知这乃是武当后山。
此时场中人影绰绰,闹声喧哗,实不下数千人众。沈飞宇二人绕过众人,寻了靠中一处立住。只见场中一片临时搭建的低台,约莫十丈方圆。沿着低台一圈,便是武林几大门派落脚之地。从左至右,依次便是华山派、崆峒派、昆仑派、丐帮、少林、峨眉、武当七大门派,各有数十弟子相拥,武当派因是东家,人数更是翻了一倍,足有百来弟子。沈飞宇瞧了一回,暗道:“不知明教张教主在哪里?”忽听得张莺莺低声道:“沈大哥,家父只怕还没来呢。”沈飞宇点一点头,再不说话。眼见七大门派之外,又是青岭帮、华西帮与那川湖三帮,外围则多是小帮会与散人。
沈飞宇二人正自说话,突然一人挤身上来道:“沈大侠,张姑娘,敝帮帮主请二位一聚。”那人身着破烂衣服,分明是丐帮弟子。无怪他识得自个儿二人了。沈飞宇一眼瞧去,只见石平之正望着这边,微笑点头示意。心想:“这里着实拥挤,我就去去也无妨。”便拉着张莺莺一同去了。到了丐帮那处,与石平之同三位长老互相道礼,再一同坐下来观望。
再过了半个时刻,日当正午,这时再无来人。武当派中一人走到台上。他身着素衣道袍,白发及顶,含须至颈,实有七十光景左右,一双目光神射。向众人瞧一眼,施单手礼道:“诸位英雄好汉,今日八月初八,武林大会由敝派主持,多谢诸位赏脸前往。贫道俞莲舟不胜荣幸。”众人齐声道:“俞道长何出此言?武林大会,原是武林盛事,自该前来。我等向来久仰贵派张真人与武当七侠盛名。今日一见,实在荣幸之至。”
俞莲舟道:“诸位英雄好汉,武林大会,至今流传一百多年。便是上一轮大会上,正当元廷残暴,百姓流离,各地便有起义之师征讨元廷,纷乱由始。那时各派武林豪杰齐聚少林,商议抗元大义,由各派掌门协助起义之师,如今二十余载已去,五年前太祖皇帝朱元璋终于驱除鞑虏,还我山河,扬我汉人各族威名。”他这一番激语壮言虽无掺杂一丝内劲,也是潺潺奔泉,闻来震人心魄。
立时便有人道:“不错,那元廷百余年前杀我汉人,入主中原,如今气数已尽,何等快哉。”众人皆瞧去,只见那人粗布衣衫,彪悍生威,立在那处。俞莲舟把双眼瞧着他,又听他道:“只是二十年来,元廷虽弱犹强,更有那噶尔笑笑一等高手,趁机杀了我许多武林好手,咱们该寻到他,一刀杀之,决不可放过。”他一提到那噶尔笑笑,场中许多人皆相顾骇然。原来二十余年前,各地起义之师纷纷而起,却不成气候,屡起屡灭。固然有那大元元帅察汉帖木儿统军有道,其实也因噶尔笑笑鬼神莫测,伺机杀害了许多义军首领。虽有武林好手一同,却不敌他手,反丢了性命。是以那噶尔笑笑威名震慑中原,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俞莲舟沉吟半回,点头说道:“古江离,听闻你师兄弟二人,年初在甘肃碰见了那噶尔笑笑,并不错罢。”那汉子便是古江离,他闻声生悲,踏前一步,神色痛苦道:“不错,那日我师兄弟二人,碰巧遇见两兵相交,一探才知是北元残党侵犯前来,我二人身为中原人士,自然恨元党入骨,便要上前相助。岂料那噶尔笑笑不知从哪里飞身出来,我二人与他相斗一场,数招之内落败,他一掌击毙我师兄,又打了我一掌。”众人听得出奇,他二人落入手中,焉能活命?怎的他如今好生生立在这里。
俞莲舟便道:“古江离,贫道亦听过你二位大名,虽无帮派,武功也着实不弱。也敌不过那噶尔笑笑?”武当派自张三丰不问派务,便由七侠之长宋远桥掌理,十年前宋元桥请辞掌门之位,潜心修道。这才由他担任。无论任何江湖大事,他都略知一二。年初朝廷确实派兵三路,狙击扩廓帖木儿,唯有西路军大胜回朝。而今听他一说,又如何不信,只想那噶尔笑笑神出鬼没,怕是跟随了扩廓帖木儿,一路到了西域。
古江离威目如炬,忽得‘哧啦’一声,他已撕开衣服,露出胸膛来。众人一望,只见他胸膛上有一淤青掌印。立时有人失声道:“寒若般那掌!”古江离沉声道:“不错,这便是噶尔笑笑所留下的。想必诸位十分疑惑,为何那噶尔笑笑不曾杀我,这便是缘由所在。”
俞莲舟一瞥之下,也吃了一惊,他虽不曾亲眼见得噶尔笑笑,也自听过他独步天下的掌功,阴毒无比,无药可治,当下再无半分猜忌。却于他话中颇有几分不解,因问道:“古江离,他为甚么要给你留下一个掌印?”古江离道:“那时他打了我一掌,便说‘朱重八犯上作乱,我蒙古皇帝不久必卷土从来。武林大会在即,到时你只需说一说便是。’他方说完,就飘然而去。我早已听闻这寒若般那掌的厉害,凭我的武功,只怕撑不过一年。”他明知自己活不过许久,却丝毫不露半分贪生怕死之意,教人瞧来也好生敬佩。又道:“侥幸我活到今日,这便急急赶来,与诸位说一说。”
众人听了深信不疑,都想果真如此么?北元败退已有数年,只是苟延残喘,如何还有气力攻回中原。立时有人想到,那噶尔笑笑身为元人,自然向着元廷说话,说不定是故意说来,好教众人慌乱一番,其实不过出口心中闷气罢了。 九幽洛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