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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卿跟着二人往北而行,他心思全放在丐帮与明教之事上,也没留意两人,只隐隐觉着三人先往北行了一日,跟着又往东倒转两日,如此反折转覆,竟一连行了七八日,行途之行颜胡二人决不张口讲话。沈念卿禁不住想:“两位法王平日里相互熟悉,都知根知底,没话讲那也是常事。”
到得第九日正午,这时三人已行到一处山涧之处,四方碧绿成荫,气候适宜,宛若中原春天,使人倍感舒畅。原来西域之地多尽荒芜,地广人稀,但仍不乏四季如春之处。
颜东停了下来,往四方里瞧上一眼,转身道:“沈少侠,再行个一两日,也就到了。”三人虽有武功倚仗,数日兼程全凭脚力,此刻也不由神乏体累。沈念卿见二人恭谦有礼,心底微觉奇怪,又想到二人身份尊崇,但为人处事无不彰显心胸开阔、名家风范,抱拳道:“数日来烦劳二位法王赶路,实在教在下心中不安。”胡铁隆笑道:“沈少侠无须客气,我二人能与少侠同行,那是毕生之幸。”便在此时,颜东突然轻微咳嗽一声,胡铁隆当即转过身去,不再讲话。
这一幕瞧在沈念卿眼中,倒生起好大一团疑窦:“他二人平时寡言少语,那倒罢了,但有时又言辞不搭,这又是为何?”颜东笑道:“这位胡兄好饮酒,有时难免不胜酒力,总爱说些醉话。”沈念卿淡然一笑,也不在意。
三人翻过眼前这座大山,又往东行了三日。这一天,天空忽然飘下了小雨,三人均无避雨之服,都淋了个浑身湿透。傍晚时分,三人终于行到一处山坳之中。但见眼前一片密林遮掩,难以望穿。颜东笑道:“沈少侠,咱们穿过这片树林,便可见到一处居所,教主就在那里面。”沈念卿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这数日赶路,丐帮与明教之事始终萦绕在心上,令他思之不眠,如今终于得以机会解决,他又如何不喜?虽不知究竟是否能化解恩怨,只要有一丝希望,也不算白忙一场。
三人加速穿过密林。沈念卿心想:“颜法王说张教主往北探查形式,难道他也觉着鞑子妄有所图么?那样说来,张教主也决非胡闹之人,到时我见得他再晓明这其中厉害之处,岂非多了几分把握?”凝神细想之中,忽听得颜东说道:“沈少侠,咱们到了。”
沈念卿放眼望去,但见眼前树枝渐稀,数十丈处确有一片民居,微笑道:“两位法王,事不宜迟,咱们快快走罢。”
三人一同行到那居所跟前,才发觉是一处府邸,只见连绵墙壁微有破败,与中原府邸大有相同,瞧来似已十分久远。
颜东走上前去轻扣门环,三响之后,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角。颜胡二人立刻闪身进入。沈念卿候了片刻,不见有人出来,心想:“颜法王两人定是先去禀报了。待会我见着张教主,又该怎样说辞才好?”又过一会,始终等不到人出来,心底禁不住胡思乱想:“难道是张教主不愿答允,连见我一眼也不肯么?”想到自己此行目的,若是没有半点希望,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犹豫片时,念头犹自转了几转,正在这时,两扇大门突然敞开,一名奴仆打扮的汉子向他微笑,示意请进。沈念卿将心神勉强一定,大踏步走了进去。那奴仆当下领着他穿过院子,来到大厅之中。沈念卿目光所及,院内落叶成堆,及尽荒凉之景,全不似生机之所,心道:“是了,这本是张教主暂居之所,只怕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大厅之中一切摆具简陋,但仍是擦拭的干干净净。那奴仆领他到了大厅之中,便即退下。沈念卿眼光一瞥,见得正上方立着一道白色身影,因他背身而对,反瞧不出面貌,但背后那一束黑发赫然在目,心中疑道:“这位是谁?”但见那背影纹丝不动,想到恐是明教的大人物,于是微一抱拳,说道:“在下沈念卿,不知尊下是明教哪位?”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并不答话。沈念卿禁不住奇怪,心想颜法王二人呢,怎也瞧不见?说道:“在下前来宝地,只为求见贵教张教主,不知张教主他……”那背影突然右掌竖立,张口道:“张教主嘛,你倒不用寻他了。”
他一开口,沈念卿猛然大吃一惊,脑中登时如雷声轰鸣,惊道:“你……你……”蓦然见得那背影徐徐转过来,面上虽罩着面纱,犹可闻见嘻嘻笑音。他只说得个‘你’字,便呆在那里,再也说不下去。
那人嘻嘻笑道:“沈公子,你瞧见了我,是不是很是高兴啊?”沈念卿脑中一转,虽没立时明白这其中原委,也觉得恼怒非常,喝道:“胡闹!”便即拂袖转身,欲要离去。但他只踏出一步,猛然顿住,心想:“赢公子的面容我是瞧过的,他的眉毛浓黑粗大,可与这位不一样。何况这是颜法王亲自领我前来此处,又有甚么诡计不成?”念头又是一转:“但他说话口音确像极了赢公子,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那人叫道:“喂,你才进来,也不坐坐么?”
沈念卿转身过来,瞧见他两道清秀玉眉,与一双神采烁奕的眼睛,望不清面貌,但他语声之中,似怒似喜,难以明辨。张口道:“颜法王何在?贵教张教主呢?”其时心底隐隐有揣测,自己十有八九已上当受骗,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那人踏前两步,笑道:“我就是张教主呐。你不是要寻我么?”
沈念卿心底登时怒火翻腾:“胡说八道,张教主一头银发,岂能轻易冒仿?”但他竭力抑制,深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到底是甚么人?”暗中戒备,预防暗算。
那人倒退三步立定,笑道:“沈念卿,咱们相别一月有余,难道你已认不出我啦?”沈念卿细细回思,心脏猛地一跳,叫道:“你当真是赢公子?”那人既不答话,双掌轻扣,蓦地里从两侧偏门闪出四道身形,将他齐齐围住。一瞥之下实是大吃一惊,只见其中两人一身白衣,胸前有一处火焰图腾,正是颜胡二人。但此刻二人早已变了样貌,赫然便是当初那两个随同赢公子打猎的奴仆。另两人却是当初扫雪的二人。
他这时如何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捣鬼,甚么明教与丐帮仇怨,全然虚假。大怒之余,不免暗地里叫声侥幸:“谢天谢地,果真不是明教所为,倒是好事一桩。”
四位奴仆未得主人开口,只是齐齐盯住他,也不动手。沈念卿大声道:“好哇,原来你真是赢公子。”想到自己与颜胡二人相处十余日,自己未曾半点怀疑,又是老大自恨。赢公子恨然道:“沈念卿,我已饶过你一回,这回你又坏了我大事,实在该杀。”沈念卿并不畏惧,问道:“赢公子,施长老怎样了?白长老也在你手中么?”赢公子突然一笑,道:“你当真想知道?”
沈念卿与他说话,仍不敢有半分分神,瞥见四人纹丝不动,但必然已暗中蓄劲,只待他一声话下,立时便齐攻上来。这时见他又恨又笑,实在猜不出他的心思,暗想:“赢公子究竟要怎样?他冒充明教,又惹下这天大的祸端,妄图使明教与丐帮相互仇恨。如今他大可一声令下,我便有再高强的武功,也决抵不过这四人联手,可他偏偏不肯下令,他还有甚么更可怕的阴谋?”
赢公子见状,叹道:“原来你不想知道。”沈念卿道:“不,我确想知道他二人下落。”说话间踏近一步,四位奴仆跟着同时移上一步,不愿他离开四人圈子,唯恐他突然出手擒住主人。赢公子右手一拂,示意无妨,盯着沈念卿道:“沈小子,你若想知道,咱们不妨坐下说话。”跟着移步到木桌前,伸手倒了一杯茶水。
沈念卿盯着他双掌,眼望茶水渐满,心念一动:“你若要我喝了这被茶水,那是决无可能,里面若有毒药,岂非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不会上你的大当。”赢公子倒满茶水,坐下来将黑纱微掀,自饮了一口,道:“沈念卿,事到如今,你也明白了,我又何必再骗你。”
沈念卿听他语气,似有话要讲,便道:“赢公子,你挑拨明教与丐帮两大帮派自相残杀,究竟为了甚么?”
其时天色已近全黑,这时从侧厅里走出一位奴仆,将大厅里四方烛台均点燃,又悄然退去。他来去视若无睹,竟全然不觉厅内气氛诡异。沈念卿仍是暗下留神,眼见他不答话,寻思道:“我自出昆仑寨,途中遇见那两个泼皮,说起一位贵公子,莫非并无第二人,便是这位赢公子?”方才见他眉毛大不相同,可是诸如这两位奴仆,一个人的样貌可以乔装,声音决难以掩盖,心底已隐隐确信。这时又忽然想到:“他费劲周折使我绕路,便是不想我撞见丐帮弟子,如此说来,他竟是早有预谋。”想到此处,不由一叹,想他若处处无理,或是命奴仆动手,自己大可拼斗一场,便是决裂也无半分愧疚。但他如今虽令奴仆严阵以待,却又不愿动手,此番一来,自己又不忍先怒,何况白长老与施长老尚在他手中,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九幽洛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