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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卫工见他醒了,不禁奇怪地问:“这位后生,你怎么会睡在这里呢?”
睡眼惺忪的,陈雨航根本就不明白怎么回事,“我睡哪里了?”
“嘿!还问我睡哪里呢!你自己睁眼看看?”
陈雨航这才用眼睛看四周的情况。天!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原来自己这一觉是躺在一个巨大的石灰池边上的水泥板上睡的,万一一个翻身掉了进去,不死,也得弄个眼瞎耳聋呢!
陈雨航忙着起身,对环卫工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木然地站在一边。
历经千辛万苦,现在终于回到了家乡。可是,回家不敢,别的又无处可去。现在是在郊外,如果迈进市区,认识自己的人又会有多少?且不说十年的寒窗学友,就是自己户口所在地一个乡的人,现在在城里打工的又有多少?如果那边真的发过协查通报,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抓获呢!
往前是悬崖,退后是绝壁。陈雨航不禁从心底里发出绝望的哀号:山穷水尽,现在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天呐!难道你真的就要灭我与此地吗?
四周是一片田野,从田野出去不远,就是宽阔的南江了。犹如梦游一般,陈雨航的双脚机械地向着通往江边的小路移去。
古老的南江,流经南州已不知有几千几万年,但碧波绿水,亘古不变。江边,一颗颗青青的杨柳丝丝倒挂。江里,几艘盖着乌蓬的小船在悠悠慢行。柳树下,却有一人在插着的大遮阳伞下悠闲垂钓,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与安然。如若不是身频绝境,陈雨航还真的会为眼前的美景吟诗唱咏呢!
他的双脚滞凝在江边,一双眼睛失神地望着江水发呆。
在这清静的没有任何噪杂的环境中,突然冒出这么个衣衫褴褛,全身乌黑,只有一张脸还能看清是个人的不速之客,在此垂钓的渔翁不禁心里直犯嘀咕。看那一身褴褛,就知是落魄之人。会不会到此自杀?如若确定,那岂不给我这悠闲之处带来污秽?他在心里多留了一份意,眼睛也不时地老瞟他。
因为彼此相间有二十几米,相貌也不能一下看得很确切。但渔翁越看越觉得此人好生面熟,但一时又看不真实是谁,不由得起身,缓步朝陈雨航走了过来。
距离近了,脸面也看清了,我的天!这不是陈雨航吗?不禁惊呼:“陈雨航,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声惊叫,让陈雨航不由自主回转头去,对方的影像一入眼,他也不由得惊呼:“老张,是你?”
人生奇遇,有时候真的很奇妙。往往比导演安排还要来的奇巧。
原来,这垂钓之人是市农业局的干部,姓张名伯军。前几年,张伯军一直都在陈雨航家乡的北山乡农技站工作。因为工作性质,他需要经常下村行走。这样,自然就会认识村里的人。北山是南州市北面的山头乡,在那时候,农村青年除了有一部分出门打工的,自己经商做生意的却很少。陈雨航办厂,就如一石击破了水中天,顿时让四村八邻全都听到了声响。
不管何时,身在农村工作的机关干部,喜欢结交的农村朋友也都是稍微有点出类拔萃的那种,绝不会与平庸之辈作泛泛之交。
因为交谈之中的言语相投,张伯军很快就与陈雨航成了忘年之交。而这种交情,也不是普通朋友那样的浅薄,就算陈雨航在事业倒塌,债台高筑之后,张伯军也并没因此远离他。时不时地,两人也会经常会凑一起喝茶聊天。
在那段异常艰难的日子里,张伯军可算得上是陈雨航的至交。
后来,陈雨航去了北边,张伯军也就在他出去后没多久就调回到了局里,因为通讯的局限,两人失去了联系。
不管是张伯军还是陈雨航,都为此情此景下的见面感到意外非常。
张伯军打量着陈雨航的这一身装束,不由地问:“陈雨航,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望着这位曾经的老朋友,陈雨航没有回答,苦笑着摇摇头。
“上半年我去北山,还去过你家打听过你呢!你妈说你已经还清了全部债务,在外面混得还不错的嘛!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张叔,一言难尽呐!”
张伯军沉重地点点头,“先不说了。去我家吧,我们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先去我家坐坐。”
也不管陈雨航有没有答应,张伯军顾自走到他钓鱼的地方,收拾了渔具,然后叫上陈雨航,走出了小路,在大路他放自行车的地方,将手里的东西交到陈雨航手上,然后带着他,一起回家。
回到家里,张伯军首先去他儿子的房间里找出一套衣服,递到陈雨航的手里,然后将他领到淋浴房的门口,“先进去洗个澡吧,我去弄点吃的。”
看陈雨航现在这样子,白色的衬衣,黑的比黑色还黑色,虽然脸上的煤灰被他用手捧水洗过,可仍去不了顽固的污垢,一头原本乌黑发亮的头发脏的都结饼了,乱耸耸地犹如被鸡爪扒过的草丛。如此模样,要不是先前张伯军与他有比较多的交往,还真的认不出来呢!
从神色上,张伯军估计他肯定已经好几顿没吃饭,趁他进去洗澡后,连忙走进厨房,切起肉,打上鸡蛋,给他煮了满满一大碗的面条。
整个人过了一遍水,再穿上干净的衣服,陈雨航立马就显得整洁帅气起来。但因为多日的旅途劳顿并且挨冻受饿,他的脸色仍然显得异常憔悴,两边的眼窝深深地塌陷进去,而两只原来就比较大的眼睛却分外地向外突出。
他刚走出浴室不一会,张伯军就端着面条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放到一边的小方桌上,连连招呼:“雨航,快吃快吃,你一定是饿坏了。”
本来就是比较亲密的朋友,陈雨航也不客气,赶紧坐下去吃,狼吞虎咽的,不一会,一碗面条就进了肚子,他舔了舔嘴唇,仍觉意犹未尽,就像此生从未尝过如此美味似的。
张伯军已经为陈雨航沏好了茶,还在茶几上放了两包烟,于是两人坐下来,就这一年多陈雨航在外的经历好好地聊了起来。
在朋友的面前,陈雨航不想有任何的隐瞒,他将西城与义县的经历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倾泻了出来。最后问张伯军:“张叔,你是懂法律的,你说,我这样逃出来对吗?”
张伯军一直都是很认真地听着陈雨航的叙说。见他发问,想了想,说:“雨航,我觉得第一次你逃出来是对的,因为你根本就没犯法。如果你不走,他们会为了把你经营的厂子夺走,给你加个莫须有的罪名,整你一下子也难说。但第二次,我觉得你不应该走,留下来,把事情跟公安部门说清楚比较合适。毕竟你是被逼无奈的。再说你本身做的事,做出来的东西都不会给社会造成危害。正因为犯法,是因为冒牌,偷漏税,无证经营。而这些事都不是你干的。你也没有作案的动机。事情弄清楚了,执法部门是不会定你罪的。相反,你这样逃走,如果他们不能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你就会永远背负着潜逃嫌疑犯的罪名。”
“可是张叔,我后来做的那些产品所冒牌的可是我以前那个厂的牌子呀!也许就是那家厂追过来才导致事情的败露呢!要是我被抓住,就算这边的事无罪,而那边又趁此机会整我呢?”
张伯军若有所悟。“也是啊!看来你真的是必逃的。不过,这样的事毕竟跟一般的刑事案件不一样,当时如果落到他们手里,就有可能会吃亏。相反逃走了,慢慢地也就过去了。”
“嗯!”陈雨航点点头。
张伯军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算了,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就想个法子,找点事做。不管怎么说,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咬咬牙吧,难关总会过去的。毕竟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不定哪天就又能东山再起了。”
陈雨航的心境一下子又乱了起来。道理虽是那么说,但眼前这么多的事摆着,以至于连好好地打工还怕又被抓走呢!又怎么去渡过难关?
“这样吧雨航,我们农业局前不久引进了一批药材在做培育试验,试验的事是由一位农艺师做的,但他需要一个干活的人。你的头脑挺活泛的,又有文化。我帮你问一下,如果行,就跟着他先干着吧,既能开一点工资,也可以学到技术。如果试验成功了,下一步就是推广,你就可以第一个自己单干了。说不定一下就又发财了呢!”
也确是一件好事呀!但仅一瞬间,陈雨航心里开启的希望之门就关闭了。公安那边的情况他根本不清楚,他敢在这家乡的土地上呆吗?弄不好连累了张叔,那自己岂不要愧疚一生? 沧桑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