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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萍筋疲力尽地把一大包东西背回家的时候,心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现在,按照事先开列的单子,所有的嫁妆都已置办到家。
周萍的家在原州西部一个叫西城的边远小县城。确切地说,是在这个小县城东郊的一座山坡上。从山外进城的公路从山坡的脚下通过,一条狭小的石头小径破开路边的缓坡,出阴入阳,一路逶迤地延伸到这座位于山坡凹处绿荫丛中的泥土瓦房的门口。
按照这里的习俗,闺女出嫁,不求婆家有多富裕,也不求男人有多潇洒,只企求男女间能够恩恩爱爱,然后就是婆家能够与娘家通力协作,为她置办一个像样的婚礼。这不是过分的奢望,但从古到今,仍有很多的女孩得不到满足。
周萍在县城的综合市场里开有一家服装店,多少年来,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她都是人不动心不痒,一个人风里雨里,一如既往地默默坚守着。因此,尽管这些年来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她的手头也仍然有了些许的积蓄。
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与宏伟的目标,她与许许多多的平常人一样,除了能过上普通人都能过的日子之外,就是把唯一的女儿拉扯大,然后是供她上学,待她有了工作,找到了婆家,再为她操办一个像样的婚礼。
这个家里除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就只有思雨这么个女儿。别说她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有多么的不容易,那颗疼儿之心也是任何人都不能与之相比的,或许在她的人生中,没有任何一样东西的重要性能与女儿的婚礼相比,自从女儿告诉她有了男朋友的那天起,她便处心积虑地开始考虑这件事。待到男方领着介绍人到家说妥之后,她就把要办的事很详细地列出一个计划,把准备买的东西一件件地写在单子上,然后一件件地去买回来。
每当看到这些自己亲手买回来的东西,周萍的心里都会泛起阵阵幸福的暖流。到今天,所有计划中的东西都备齐了,看着堆了整整的一大房间,她的心里不能不说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离思雨的婚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太阳不知觉地躲进了西边的山头,整个大地均涂抹上了一层红红的余辉。
“妈妈,我回来了!”
声至人也到。周思雨如一只快乐的小鸟般的飞进了庭院。
每当这样的时候,周萍都是口不答应,而人却快速地站到房子的门口,她就那么静静地面带微笑眼含深情地看着女儿进入院门,然后再进入房门。
周思雨一进门便看到母亲刚买回来的那一大包东西。她兴奋地跑上前去,蹲下,迅速地将包包打开,看到的是一条丝质面料的红被子,心里自然欢喜,她将它拖出来放到另外先前买回来的三条被子的上面,再看包里,还有一条,拿出来,发现是一条小被子,脸上不觉微微地泛红。女儿的表情只能逃过母亲的眼睛?周萍的心里自然也是高兴十分,微笑着问:“还满意吗?”
“嗯!”思雨使劲地点点头,放下被子后猛然间双手揽住母亲的脖子,在她的脸上深深一吻,“妈妈真好!”
“你呀!就是那么一种长不大的样子!”周萍嗔道。
“做女儿的,在妈妈的面前,永远都是没长大的孩子。不是吗?”周思雨歪着头,眨巴着眼睛说。
周萍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暖流,她满足地走进厨房,开始去做她的晚饭。
母女俩的饭菜永远都是那么的简单,但她们吃着却是那么地有滋有味。饭桌上说的是婚礼,饭后讨论的仍然是婚礼。
“现在,”思雨说:“妈妈单子上写的东西都已办齐了。”
“是的。”周萍点头,“但如果你还想要点什么,可以和妈妈说。”
“妈妈你也累了,先坐下。”思雨边说边将母亲摁到沙发上,然后泡了杯果汁,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说吧,只要妈妈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正说着,周萍突然发现,女儿的脸上没了笑容。而一双眼睛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脸,好半天。
正当母亲纳闷不知为何,女儿却说:“妈妈此话算数不?”
周萍一笑,“傻孩子,妈妈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拉钩。”
“搞什么呀你……”正当周萍茫茫不知所以然的时候,女儿的手指已经钩上了她的手指。
“妈妈,”思雨很认真,也很深沉地说,“你为我买的东西,已经很多很多,我已经再无所求了。但还有一样东西,现在女儿已经长大,而且马上就要出嫁了,妈妈你应该给我了。”
没有谁的心灵能比过母女之间更加相通的了。
顷刻间,就如一个猛雷,“轰”地一下重重地炸在周萍的头顶之上。
一股寒气,彷佛是从脚下生起,电流般地迅速上涌,只在片刻间,她的全身心都浸泡在绝望的破灭缸里。
明白……明白……不用再说,周萍什么都明白了。
欢乐的气氛烟消云散。屋里的空气变得十分的凝重,就彷佛每呵出的一口气都会变成一颗硕大的水银,每一颗水银落地,都会把地砸出一个洞。
深秋的时节。夜风入窗已经让人感到有一股深深的寒意。月光中,干枯了卷成个的泡桐叶子被西风摇落,每掉一个地上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只有院中的那片青青秀竹,在忽明忽暗中,如凌波仙子般地翩翩起舞。
……
往事依稀。
一九八三年的冬天似乎比任何一年都要来得寒冷。
元旦已过邻近春节。
那是一个下着豪雨的晚上。
才过八点,街上就已经没了行人,几盏昏黄的街灯半死不活地亮着,把街道两边破旧的民房和偶尔间杂着的店铺楼房截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片段。倒是寒冷的雨水,在光晕中不屈不饶地下着,并发出哗哗的响声,让人觉得这个世界还有着一丝生的气息。
因近年关,又逢这样的鬼天,“西城旅馆”的门庭显得特别的寂寥。尽管这幢五层大楼在这座城市里犹如鹤立鸡群,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几个房间的窗口亮着昏黄的灯光。
旅馆里没有单间。除了二楼是两人间外,其它的都是四人以上的大间。
郑建斌是天黑以后才来到这家旅馆住宿的。当他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进218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一位客人。因为灯光昏暗,加上那位先来者是脸朝床里盖着被子睡觉,对房间新来的客人根本就没任何的反应,所以,他也无法知道这一晚将会与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处一室。
因为天气寒冷,郑建斌只是草草地洗了一把脸便坐到床上去了。但一贯来的生活习惯,每天晚上的喝酒打牌,让他根本就无法在这样的时间里入睡。靠在床头抽了几支烟,觉得仍然难以消遣,于是,便试着与对床那位打招呼。“朋友,你睡着了吗?”“干嘛?”对方很快就回答了,显然没睡。“哦,没干嘛呀!只是无聊,想和你聊聊天。”“哦。”两句话三个字,这让位跑遍三江六码头,全凭嘴巴吃饭的郑建斌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遇上了一块木头了。但尽管如此,他仍不甘寂寞,又问:“朋友家是哪儿的?”“南州。”但这两个字却让郑建斌为之重重一震。
在中西北部人的心里,南州是什么?——是开放;是发达;是财富,南州人是天上的神仙!
“朋友是做什么生意的?”
“不做!”回答的干脆程度让郑建斌顿时如坠五里云雾。
“不做生意你跑这么远来干嘛?”
后面这句似乎是自言自语,却让对方听得清清楚楚。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似乎让他有了比较强烈的反应:“公安查案?”
“不不不……”郑建斌忙着摇着手说,“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朋友你千万别误会。”
“哦。”
又是一个“哦”。就像是一团棉花堵进郑建斌的心里,让他难受得几乎要爆炸。但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发作,只能在心里暗骂:活见鬼!
“我是鬼吗?”
天!郑建斌简直是惊呆了。因为那三个字仅仅是他在心里骂的,根本就没出口。莫非……
寒冷的天气,十五瓦的灯光,他心里骂的鬼,对方反问的鬼,郑建斌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正当他惊恐万分之时,对方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好了,不睡了,和你聊天。”
尽管灯光昏暗,但郑建斌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张多么俊秀而且是充满朝气的脸啊。长方形,很丰满,白里透红,一笑两个酒窝,乌亮的大眼睛尤其显得灵活,够味的吧?只可惜这是一位男人,要是换成女的,不管走到哪里,那个地段肯定交通事故高发。不知为何,仅一照面间,郑建斌心里所有的不快,疑惑,恐惧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
他很想与他说点什么,但介于刚才的几句问话均被对方一瓢冷水泼回,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了。 沧桑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