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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停了下来,可是天空依旧昏暗。
李文硕背着双岚的尸体,朝着南方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广漠的云洋雾海正稳稳托出一轮红日,纯焰的圆颅,一探再探的跃出了地平,翻登了云背,临照在天空……
右臂随便找个根木棍固定好,左手拄着沉重的碎牙,背上背着的双岚,都成为了极大的负担。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走出草原。
可是他不能停下来,这里离广阳山太近了,近到随时都有人可能追上他。
而他现在的状态,即便是草原上一个不那么友好的牧民,都有可能对他造成巨大的威胁。
时至中午,初春的太阳虽然不是很毒辣,却悄无声息的夺取着体内的水分,李文硕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嘴巴贴着泥土,贪婪的吮吸着昨夜雨水留下的些许恩赐。
伤口又裂开了,但却是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李文硕很困,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慢慢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地面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
黎阳边城之上,独孤仇独自一人占着一张桌子,神情冷冽,锁子甲沾满灰尘,浑身上下大抵只有那把黎阳边军制式的直刀看着干净一些。
身前摆着一叠咸菜,一碗稀粥,还有两个雪白的大馒头。
同时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大口的啃着。
按理说,他身为骠骑将军,即便是只靠着自己那点儿军饷,也不至于每天只在这儿吃这些东西。
平日里虽然风光,但是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小军卒,这也让他在这小小的边城里出了点名,虽然他并不愿意出名。
边城虽说不大,但也不小,今天巡城这么长时间,即便以他的精力也是感到了些许疲惫。
嘴里叼着一个馒头,手中筷子上夹了一筷子咸菜,就是那么愣在了哪里,微微皱眉,转身一看,只见一牵牛的道人出现在了长街的尽头,并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不同于独孤仇的狼狈,这年轻的道人虽然也是满身风尘,可看着却是极为的干净,明明身在尘世之中,却始终带着一股子超然入圣的意味。
瞥见了道人肩头的那柄道剑,独孤仇忽然升起了极大地警兆,手不自觉的就是握住了刀柄。
他认出了这道人,因为他们曾经见过。
虽然此时年轻道人在世间依旧声明不显,但是在他们那个圈子,他的名字却真的是如雷贯耳,有着小仙人之称的武当张宝鼎,张远之的嫡传弟子,五派之中,年青一代最强者。
张宝鼎肚子咕咕的叫着,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赶路,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感受到了窥视的目光,微微一怔,抬起头向前看去,脸上瞬间堆起了真切的笑容。
“独孤师弟,原来你真的在这儿啊。”
张宝鼎到独孤仇对面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抓起了桌子上的馒头,五派之间,虽有竞争,但好歹也有个五大门派的名头,对起外敌来说也可以说得上是同气连枝。
那一声独孤师弟叫出来,独孤仇便是再也生不出一丝拔刀相向的念头,只剩下了浓浓的无奈,在这五派之中,除了刚入门不久的孩童,没有几个比他辈分低的,基本上是个人就可以喊他一声师弟。
“师弟在这边境,日子过得倒也悠闲地很啊。”
张宝鼎夹起一筷子咸菜放在嘴里,品味着牙齿间挤出的卤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独孤仇苦笑一声,说道:“比起师兄行走江湖,匡扶正道,确实是要悠闲一些,敢问师兄来这儿偏远地界干什么,莫非是这里出了什么事?”
张宝鼎摇了摇头,说道:“这边城即便出事也是朝廷的事情,自有黎阳边军处理,和贫道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路过,前些日子夜观星象,只见有一从没见过的小星闪烁于空,先后七天间不断游离于太微垣,天市垣星区,最后突兀的出现在紫薇垣附近,又逢百年难遇的泰兴冲日,怕是有妖魔出没,七天之间,我卜了一十二卦,一切指向都表明,灾祸就在草原。”
独孤仇听得云里雾里,干笑了两声,他虽然尊重武当山上的道门师兄,却是实在不愿相信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别提什么妖魔了,只是道了声师兄路上珍重,便是破天荒的又加了两个素菜。
……
昆仑派虽是五大门派之一,但却一直很少与其他四派弟子接触,门内弟子生于这苦寒之地,终日里沉醉剑道,有的甚至穷其一生都未曾踏足外界一步。
可这并不能动摇昆仑派在五派之中的地位,不仅仅是因为昆仑山本就是五派之中第一宝地,素有神仙地的称呼,更因为一百二十年前昆仑祖师阳虚真人,立于昆仑雪山之巅,单手挽剑一十七,便是逆转雪岭狂风整整三息的时间,剑术几乎通神,其门内弟子更是认为,若是祖师晚生个几十年,即便是如今的天下第一高手上官羽也未必能与之匹敌。
《淮南子》记载,昆仑虚上有大稻子,约有四五丈粗,在它的西边有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还有凤凰和鸾鸟,沙棠树和琅玕树在它的东边,它的南边有绛树、雕鸟、腹蛇、六首蛟、视肉,北边有碧树、瑶树、文玉树、凤凰鸾鸟等。
不死树上结的果实人吃了可以不死,琅玕树上生长美玉,是凤凰和鸾鸟的食物。
昆仑虚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又叠叠重重的有九层。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究竟有没有这些东西,昆仑山上的这些弟子比谁都清楚,也没见着昆仑派出过哪怕一个长生不死的仙人,但是对外的时候,昆仑中人的说法倒是挺一致,那就是都有的。
此刻数百昆仑弟子少有的聚在一起,神情凝重的看着不远处雪峰之上的三个人影,手中剑已出鞘,一个个皆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十几个门内长老,一个个儿也是立于一旁的矮山上,神情略微有些复杂。
他们年纪也都是不小,一个个也是见过不少的江湖风雨,自是认出了雪峰上的人是谁。
剑圣上官羽,至于那撑着黄油纸伞的,虽然没有见过,但怕不是只有那位天下武榜排名第十的刺客儿了,至于那女娃子,倒是没有认出,不过就算单单只是前面两人,就够整个昆仑派喝一壶的了。
站在最前面的昆仑派掌教眼睛微眯,不同于门内长老的担忧,他竟是隐隐有些激动,看了一眼手中的佩剑,已经七十二岁的他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子豪情。
自幼在昆仑山练剑的他,此生最崇敬的便是祖师阳虚真人,虽然并不怀疑这上官羽的剑术造诣,但是毕竟同是练剑之人,只要未曾打过,大都有着与之争锋的念头。
这昆仑山巅气候极其恶劣,狂暴的北风卷着密密实实的雪片,直扑人面,若不是有着那神奇的黄油纸伞,使得风雪不能进,否则就算是陈依依如今已经到了显锋境界,怕也是承受不住。
可平日里最怕冷的老爷子没有躲在伞下面。
他身上甚至没有披着那些厚厚的皮裘,只是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衣,风雪之中,衣衫飘摇,高大的身躯屹立于狂风之中,不见丝毫老态。
上官羽微微眯眼,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右手微微向前伸出,于那无形的风雪之中虚握剑柄,掌间自有风雪成剑。
昆仑掌教手中宝剑发出了急剧的颤鸣,周身几个玄彻境界的长老竟是有些受不了,脸色苍白,一脸震惊的看着身旁的掌教。
感受着那股强烈的战意,数百近千名昆仑弟子都是有些激动,看着那山巅的白衣,再是看了一眼持剑而立的掌教,隐隐有些期待。
上官羽也是感受到了那股子战意,微微一笑,心道破军上境吗?倒也是不错,离一百二十年前的那位昆仑祖师,境界相差也是不远了。
但是这只是让他感到欣慰,欣慰剑道不衰,欣慰这世间依旧有高明剑客儿,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变化。
因为他也是世间用剑之人。
只要他手中有剑,无论是那三尺碎牙,还是如今这风雪一剑,那么世间就不再有剑。
右手挽剑一挥,掌间风雪尽散,一剑已出,不见有丝毫剑气,可是昆仑掌门却是脸色大变,竟是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肌肉颤抖,隐隐有些不敢相信。
昆仑山的长老和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同样惊骇万分。
景德十八年春,剑圣上官羽登临昆仑之巅,借天地冰雪成剑,一剑挥出,雪岭狂风倒流了半盏茶的功夫,剑劲仍未散去。
昆仑掌教脸色潮红,手中长剑无力的垂下,自嘲的笑了两声,再也没有了出剑的念头。 有酒有剑有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