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张佑进京之前,张佳琳就做好了偷着去京城找他的打算,为此,不惜对钱倭瓜软硬兼施,终于从他手里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易容本事。但钱倭瓜怎么可能放心让两个姑娘独自上京,知道张佳琳的脾气,外柔内刚,认定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干脆要求一起进京,三人约好,由张佳琳从家里偷出马来,天不亮就从夏各庄动了身。
此去京城近二百里的路程,按照张府骏马的脚力来说,一天能打个来回,不过张佳琳和春杏娇嫩的臀*部哪里受的了这种折磨,根本就不敢纵马疾驰,如此一来,速度自然快不起来,等到达京城的时候,进城的城门早已关闭。
没办法,只能宿在城外了。
“步云斋”是百年老号,里边住满了错过进城时间的各地客商,等张佳琳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没了休息的地方,钱倭瓜好说歹说,又拿出五十个铜子儿,跑堂伙计才把他们领到了客栈后院儿的柴棚歇息。
柴棚内已经有人,两男三女,男的头戴瓜皮帽,穿的挺齐整,钱倭瓜跟他们攀谈了两句,原来是远赴关东贩卖药材的商人。剩下三个女人蜷缩在角落里,有两个畏畏缩缩的,视线都不敢和张佳琳他们接触,倒是剩下那个抱孩子的少妇胆子挺大,不时瞥他们一眼,怀里的小男孩儿更是猴精猴精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伙计给张佳琳他们送过来的馒头牛肉,手指头噙在嘴角,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小家伙,老家是哪儿的?”钱倭瓜灌了一口烧刀子,撕下一大块牛肉,冲小男孩儿晃了晃。一路而来,这样拖儿带女的流民他们碰见的多了,不过瞧那少妇长的不错,他才有心逗弄一番吧,倒也没别的意思。
少妇瞧着已三十许,小男孩儿却不过三四岁年纪,胆子贼大,不等少妇反应已经从她怀里挣了出来,嗖的蹿到钱倭瓜前边儿,一把抢过牛肉往嘴里猛塞,他娘气急,过来照他屁*股上狠狠给了两巴掌,恨恨道:“谁让你要别人的东西了?不是早就告诉你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又不是坏人……”
钱倭瓜一句话没说完,已被少妇抢白着打断:“坏人好人又没写在脸上,目光轻佻,神态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还吃?饿死鬼投胎么?我怎么这么命苦,生养了你这么个不知羞的孽种,你爹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后边的话却是对小男孩儿说的,一边说着,少妇一边劈手从小男孩儿手里抢下牛肉,随手扔到钱倭瓜脚下,拽着他重新坐了回去。
小男孩儿不哭不闹,也不辩驳,只是眼睛贼亮,视线绕着那块牛肉打转。
春杏恼羞成怒,火往上撞,好嘛,老钱好心给你们东西吃,咱们反倒成坏人了,指桑骂槐的,本姑娘活这么大了,还没受过这种腌臜气呢。
不过不等她发作,张佳琳便伸手拽住了她:“算了,男女授受不亲,原就是咱们无礼在先,不该随意乱看的,这位娘子,在这里,小生先给您赔个不是,咱们也是好人家的出身,不过是瞧着小家伙可爱,多看了几眼,不想就被您误会,对不住了。”三四岁的娃,三十多的娘,本来就很让人奇怪嘛。
正所谓非礼勿视,后世看来或许滑稽的很,如今却是名教之大防,疏忽不得的。
张佳琳打扮成了个公子哥的模样,脸色黝黑,瞧来并不出奇,如今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少妇的防备之心顿时松懈了不少,隐隐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并未说什么,想来也是个倔脾气的。
张佳丽心念张佑,又奔波了一天,自然不肯和少妇一般见识,眼见一场小冲突被自己三言两语消弭于无形,疲乏涌将上来,闭上眼睛,一边漫不经心的吃东西一边假寐。钱倭瓜有心和那少妇理论几句,见张佳琳这副样子,便也没了底气,不再搭理那母子,就着牛肉喝起了闷酒。
两个贩药材的作壁上观,一句后都不插,冷漠的很。
没办法,如今天下表面上歌舞升平,其实流民丛生,暗潮汹涌,出门在外的,就没有愿意找麻烦的。
柴棚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谁料没过多久,跑堂的活计又领了四个衣衫褴褛的男女进门,三个老太太一个老头,瞧年纪都在六十岁上下。
这一来小小的柴棚可就热闹了。
张佳琳他们不得不往里挪,原本离那母子尚远,这下好,成了对面,脚伸的长些,能碰到对方的脚。
偏生那小家伙也不安生起来,一会儿要拉一会儿要尿的,不时还闹着吃奶,少妇哄也不是劝也不是,恼将起来,便免不得在他屁*股上来几巴掌,却许是打的疲了,小家伙跟本不在乎,仍旧我行我素。
去岁京畿大旱,老人们都是逃荒的流民,背井离乡,沿路乞讨而来,唉声叹气的诉说生活的艰难,根本就没人在乎小家伙的吵闹。钱倭瓜却是一肚皮的心事,适才又被少妇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不免一脸的阴沉,倒是张佳琳主仆,乏的很了,靠在墙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钱倭瓜别看上了岁数,不过天生的白面,又在海上奔波多年,打熬的一副很难形容的气度,少妇本对他暗暗有些留心,见他板着脸一副冷漠不耐的表情,顿时来气,只与旁边老头老太太们攀谈,偶尔管教小家伙,就不搭理他。
偏偏小家伙正是淘气的年岁,少妇不许他出柴棚便在里边瞎串,一点儿都不认生,少妇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最后,少妇没留神,小家伙居然爬到了钱倭瓜的大*腿边,晃着他的膝盖奶声奶气的叫了声“爹爹。”
听他这么一喊,满柴棚人先是一愣,接着俩老太太嘴角抽了抽,绷住了笑,两贩药材的却噗嗤笑出了声,被他俩一带,人们顿时哄笑起来,少妇臊的面红耳赤,一把将小家伙拽了过去,小家伙却兀自不肯罢休,仍旧晃着俩条小胳膊冲钱倭瓜叫爹爹。
钱倭瓜乐了,笑道:“小家伙,咱可不是你爹,咱……”
“你爹早死了,再说了,你爹的脸有他的白么?”少妇羞的恨不得撞墙,一边用手指头恨恨的戳小家伙的脑门儿,一边拿眼狠狠的白钱倭瓜。 明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