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远的嘴角挂着无奈的笑容。是苦笑,而他的心里只怕比嘴上更苦。
“二哥一定带你回家!”江湖漂泊的浪子,哪里又是他的家呢?有人在的地方,岂非就是家?
“别怕,二哥在呢。”
薛郎中伤的很重,邱远不过是简答的用衣服包扎了一下,终究不顶什么用。而且此刻,鲜血已经渗透了包裹着的衣服,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红色。他躺在邱远的怀里,身子直发抖,也使得邱远一次次的把他抱紧。
“岳姑娘……”薛郎中此刻的话,更像是梦中呓语。
“你要见岳姑娘,二哥这就带你去找她!”邱远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抱起薛郎中便要走。此刻若是带他去寻医,只怕最终的结果,便是被官府的人寻到。又何况,他伤的很重,寻常大夫能否医的好也很难说,倒不如趁着他清醒的功夫,了却了他的心愿。
“你撑着些。”邱远怕他在自己怀里安稳的睡去,行动中便刻意弄出些颠簸。
“老五,二哥看得出你喜欢岳姑娘。等你的伤好了,二哥就去向洛女侠提亲……”说着说着,邱远的心沉到了谷底。面前的一堵人墙好似并非堵在了路上,而是堵在了他的心上,更堵在了薛郎中生命的尽头。
邱远不认识这些人,却知道对方的来者不善。从这些人的眼神中,他却已大致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你们是锦衣卫?”他们的眼神冰冷不露生机,就如凌空翱翔的苍鹰,突然见到了地面的猎物一样。
有时,他们又如猎狗一般,无论你躲到何处,都能嗅到你身上的味道。这些朝廷鹰犬,当真是无孔不入。
“不错。阁下能有如此见识,想必不是寻常的江湖人,何不就此报上名头?”唐无涯说道。
来人正是唐无涯!跟随在他身后的,有最初陪同他们到河间府的五人,还有一些,是埋伏在城中的锦衣卫暗哨,还有跟在其身旁,那位熟知药理的白衣朋友。
邱远未曾想逃。即被锦衣卫寻到,又哪里能够逃得掉?想必此刻,周围已经埋伏了更多的人手。这是锦衣卫一贯的手段。
“你是什么人?”邱远问道。
“唐无涯!”这个名字对于邱远来说很陌生。他和锦衣卫很少打交道,而唐无涯又不是江湖中人,两人若非上天作弄,又如何会在河间府产生交集。
“阁下又是何人?”唐无涯问道。
“邱远!”
听闻,唐无涯下意识的瞧了瞧邱远的左手。“不像!人也不像,手也不像!”唐无涯看罢直摇头。“既然你说自己是邱远,那么本官也将就了。你身旁的可是李艾?”
唐无涯虽不是江湖中人,可唐家却是有名的江湖世家,他身为北镇抚司的官员,对于这些江湖人也都有所了解。对于这山东豪强,自然也不例外。
又何况,李艾的大名可是响彻了天下,同李艾有关联的人自也跟着声名大振。
李艾在哪?河间府乱成了一锅粥,李艾自也不会闲着,他正在赶往此处的路上。
今日一早,邱远外出打探消息,吩咐李艾盯紧洛南一。对于洛南一这人,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的不信任。
就在邱远两人遇险之后,洛南一竟主动的找上了李艾。
“邱远有危险,你快去帮忙。”洛南一道。见李艾无动于衷,洛南一只得以一种更为严肃的语气说道:“我的人遍布全城,他们查到锦衣卫的唐无涯已经布置好了人手对付邱远,你若再晚些,只怕就要出事了!”
“你会如此的好心?又何况,我二哥行事一向谨慎,哪里会被锦衣卫给盯上?”
洛南一心底清楚,归根结底,是自己害了邱远。正是因为他,拉着邱远一道去对付铁无常,才令唐无涯认为自己和邱远是一路的。唐无涯包藏祸心,想要借此机会削弱自己的力量,才会对邱远下手。
但是这些,他却不能对李艾详述。自己惹上的麻烦已经够多,这个真正的大恶人,还是让唐无涯来当吧。
“信不信由你!”洛南一转身欲走。
“你到哪里去?”
洛南一道:“去找一个愿意相信我的人!”
李艾呆立在原地,心中左右权衡。最终,他决定正视洛南一所说的话。毕竟,他不能拿邱远的性命,去和洛南一赌。于是,按照洛南一所说的位置,李艾决定走这一趟!
洛南一同样也没有闲着,他来到了城东的一家成衣作坊中。这里看似是一处寻常的作坊,可经过洛南一这段时间的调查发现,唐无涯所带来的人手,就藏身在此处。
既然唐无涯背地里耍了些手段,那么就不要怪他了!
从最开始,洛南一就不相信唐无涯会老老实实的遵循和自己的约定。似他那种人,说话就如同放屁一样,发誓更是连放屁都不如。唐无涯时刻都在想着削弱自己的力量,却错把矛头指向了邱远,这也刚好给了洛南一一个机会。
唐无涯不在,此处作坊里面正有数十名伙计在忙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自然。
“这位公子您找谁?”
洛南一道:“我找唐无涯。”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话还未等说完,洛南一便出手了。杀这样的小角色,他甚至连剑都不需拔出。
此处的变故惊动了作坊里的人,先前那些还在忙碌的身影汇聚了过来,亦是不知从何处抽出了明晃晃的短刀。
洛南一判断的没错,此处果然不简单!
邱远将薛郎中放下,他的背依靠在街边的院墙上,这样会让他舒服一些。转而,邱远正视起了唐无涯。“你要抓我归案?”
“无论死活,我都要带你回去!”邱远等人本身便是受朝廷通缉的罪犯,还可借此削弱洛南一在河间府的势力,他唐无涯何乐而不为?况且到此刻,他仍旧认为邱远和洛南一是一路人。殊不知,他们也不过是互相在利用而已,就好像洛南一和唐无涯!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蠢人,更多的则是要处处彰显自己的聪明。而往往一群聪明人聚在一起,所做出的却都是蠢事。
当唐无涯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时,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小小的巷子里人满为患,就像是蒸锅里的窝头。不过在空间里弥漫的不是炽热的蒸汽,而是无尽的血腥。
邱远也没想到,如此紧要的关头,竟会有人来帮自己。这一群人穿着黑衣,蒙着面巾,谁也猜不透黑色笼罩之下该是一个什么样的面孔。但终归他们不是敌人。
唐无涯的脚步也被拖住,这些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好像并不愿让他脱身。趁着这个空档,邱远又一次捧起了薛郎中,闯出了这幅人间炼狱。
他还记得,老五昏迷前还朝着要见岳姑娘,他要完成薛郎中的心愿。
街面上,已经再也瞧不见一个寻常百姓。出了满街的官兵外,到处都是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紫衣人、白衣人……他们都选择蒙起脸来做人。
又有一队人拦住了邱远,不待其动手硬闯,对方一人便说道:“可是邱大侠?请随我们来,我家大人已经为公子请来了大夫!”
目前薛郎中最需要的便是大夫!
两个上了年岁的老郎中在忙碌着。一位精通刀伤医治,正在为薛郎中的伤口止血、缝合。另一位却正在督促着熬药,薛郎中失血过多,若不及时补充元气,只怕刀伤医好了也是无用。
如今,邱远神色有些低落的坐在屋外廊檐下,他见到了为其准备这一切的人。
一切说起来都是缘,若非杨旭与他相识,哪会有今日发生的这一切。
“大胡子……”杨旭把这只铁手抵到了他的面前。“你怎么会到河间府来?”
邱远也不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你不也到了吗?严嵩府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杨旭实话实说。“那晚我没等到你,却见到了张辑大人,是他告诉的我这一切。”
“看来,我没有帮到你的忙,反倒是你今日帮了我。”
杨旭道:“可我仍旧要谢谢你。我也把你当做朋友。今日一见了这支铁手,我就一定要找到你!”
邱远抬头四下里看了看,见这庭院中真可谓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再加上今日城中助自己脱身的那些黑衣人,可想而知杨旭如今掌控了一个多么庞大的力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作为朋友,邱远应该高兴,可此刻他却真的高兴不起来。如亲兄弟般的薛郎中生死不知,他又怎么会高兴?
“唐无涯怎么样了?还有铁无常!”邱远还“记挂”着他们,只怕一个不注意,这两人就死在了旁人手里。
“铁无常死了。唐无涯是个老狐狸,他见势不妙便独自逃了。不过俱我的人探知,唐无涯安排在城内的人几乎折损怠尽,也不知还有谁这么很他。”
“肯定是洛南一做的!”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谁做事会如此决绝。唐无涯刚刚出手,洛南一便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邱远想起了自己和洛南一的交易,杀掉铁无常,洛南一会助洛女侠出城。如今这前半局已经布好,可后半局呢?自己这一次,算是白白当了洛南一的棋子,夹在他与唐无涯之间,能逃得性命都属实不易。
“既然洛南一靠不住,那这后半局就让我来完成他!”邱远突然瞧向了杨旭。当初杨旭深陷京城的乱局中,无奈只能向自己求救。而今日,邱远万般无奈,只能希望杨旭肯帮自己的忙。
两人目光相视,一切似乎都已经不用说。
可最终,邱远还是开口了。“如今唐无涯的羽翼被斩尽,洛南一必然会钉住他不放,河间府的乱局也会随之持续下去。这个时候,是洛女侠脱身的好时机。”
杨旭在听,也在想。助洛女侠脱身容易,可他却难以引唐无涯出手,那才是张辑吩咐下来的要紧事。如今身在其位,杨旭也只能是以大局为重。“还不是时候!”
邱远也懂了!杨旭这是有自己的打算啊。他不怪杨旭,毕竟两个人的交情还没有那般的深厚,就好像他也会对杨旭有所防备一样。
“还是要谢谢你。老五就留在这里养伤吧!”邱远起身要走。
“你做什么去?”杨旭想拦住他,可邱远却是一个闪身便将之躲过,并且顺带将那只铁手套夺了过来。“我去找唐无涯!”
当然还有洛南一!
如今,唐无涯很是落魄,身旁不过数名护卫,拼死护着他闯出街巷,却也是人人带伤。
“大人,刚刚传来消息,我们埋伏在城中的人手尽皆遭到了袭击,损伤极为惨重。”
城中如狼烟扎起,何处才能容他存身?
“去河间府衙!”唐无涯道。如今城中大乱,想必府尹大人也不会安生,定会调河间府几百府兵严密护卫,而此刻府衙才会是最安全的。
数名残兵败将护卫着唐无涯,向府衙而去。而他们刚过去了不久,又有一人急匆匆的赶来。
李艾盯的很紧,决不能让唐无涯脱身。他先前到了出事地点,只见满地的血腥,和混战的人群,却并未见到邱远的身影。他当时不禁在想,是否洛南一骗了自己?
可随后,他便见唐无涯被几人护着冲了出来,如丧家之犬般的逃窜。
虽未见到邱远,可他却见唐无涯这人不一般,更有数名死士拼死护佑!若真是唐无涯设计害他们兄弟,那此人便极有可能是唐无涯!怀着这种猜想,李艾跟了上去!
眼见着唐无涯出示了凭证,顺利的进到了府衙,而李艾却只能无奈的在外面大转。如今府衙中几百府兵看守,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进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个时候他竟又碰到了洛南一!甚至李艾都有些怀疑,是否洛南一始终都跟在自己身边。
“唐无涯可是进去了?”洛南一问道。他来的晚了一步,并未见到唐无涯一行人,却见到了紧随其后的李艾。
“不错,他身边的几个人几乎人人带伤!”
“正是时候!”洛南一脑袋里又闪现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强攻府衙,引更多的人回防。你去通知邱远,让他联络洛雨荷,准备出城!”无奈,原定三天后的计划要提前了! 飞鱼服和绣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