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汉相信,这一碗热腾腾的清水面,足以让杨旭此行变的顺顺利利。此时的百姓心思尽皆如此,出行前吃面不过是为了讨一个“顺顺利利”的彩头。
“起来了?”养老汉突然说道。他听到了杨旭起身的声音!
杨老汉虽上了年纪,可耳朵却精的很。
“爹,这么早啊!”
“还早?城门都要开了,你还不快起?”说话的功夫,杨老汉手中那长长的筷子已将面条挑进了大海碗中。撒上些盐,撒上些葱花、青菜,再淋上几滴香油。“赶紧洗一洗脸,把面吃了好赶路!”
匆匆洗上一把脸,杨旭端起碗来狼吞虎咽。“爹,您怎么不吃啊?”杨旭口中含糊的说道。
“上了年岁的人,不能吃的太早!”杨老汉又为自己续上了一袋烟叶。
杨旭便吃边说道:“要我说,上了岁数的人,就不应该抽这么多的烟!”
“你懂得什么?”杨老汉自顾自的嘬了一口烟袋,样子别提有多美了。“你老爹我年轻的时候做过农活,一到夏天蚊虫就多的紧,要是不抽上几袋烟,管保你被咬的满是大包!”
“老爹,你可真有学问。”
“那是!”杨老汉说道:“你小子要出门了,我给你买了件新衣服!”
杨老汉起身,向着里屋走去。很显然,这是去为杨旭取衣服。
杨旭心想,“老爹这是怎么了?之前我走的时候,也没见他给我准备衣服啊?”
这是一件绸缎衣物,入手柔顺,手感极佳。阳光下,还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这……”
“这趟外出,就别穿着飞鱼服了。这是今天一早,特地进城去给你买的,你换上吧!”
“为啥呀?”
“你们这次是暗中调查,穿着飞鱼服太过的显眼。”
“老爹,我一直想问你。你是用什么办法在天还没亮时叫开城门的?”杨旭深深记得,同是锦衣卫,当他想要提早进城时,城门官对他只是爱答不理。可见,单凭锦衣卫的身份,还做不到这点。
“我自有我的办法。”杨老汉一句话,算是把杨旭打发了!
…………
这个清晨,所有人都很忙。杨旭忙着吃面,胖子忙着起床。孔姑娘则是忙着牵马。
踏着清晨的露水,孔姑娘逃离了自己生活近二十年的家。一个不算大的包袱正托在马鞍后,里边是些随身之物,还有一封信。
临行前,孔老爹再三的嘱咐。“此去千里之遥,路上切莫耽搁了!”
原来,孔姑娘还有一个娘舅尚在,她此番就是去投奔她的娘舅。早在年前,孔姑娘的这位娘舅就曾传信,说今年是他六十的整寿,希望孔老爹能够赏光到场。原本,孔老爹因为小女儿的病情一天也耽搁不得,便打算回绝了对方的邀请。可谁曾想如今碰到了这样的事情,正巧孔凝霜要外出躲一阵的清净,便让其顺势去给娘舅拜寿。
包裹中的信,是孔老爹亲笔所写的,一来为自己这个“大舅子”拜寿,二来也是托付人家照顾自己的女儿。天下间做父亲的,都是这样一个心思。
孔姑娘上了马,人还未走,便频频的回头张望。家中的妹妹虽与自己般长般大,可心智却如小孩子一样。若是让其知道身为姐姐的自己远行,她定然会不舍。与其如此,到不如早早起身,彼此还落得个清净。
目光收回,本该打马前行的孔姑娘,竟又鬼使神差的向着京城方向望去。
她的心中好狠,她恨透了江昊,恨透看了江廷玉,恨透了那些仗势欺人的官宦子弟。可这一切,让她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又如何的改变呢?愤恨归愤恨,最终不也仍旧只有躲避这一图吗?
…………
锦衣卫,就像一张无形大大网,不单笼罩了京城各处,更是笼罩了整个大明。只不过,嘉靖皇帝近年对锦衣卫的态度越发冷淡,使得锦衣卫并不如前朝那般的权势冲天。因此上,各地锦衣卫的户所设立十分隐蔽,只是作为收集情报之用,并不参与地方上的一切事物。
即便锦衣卫这只巨兽蛰伏许久,可内在的血液却仍旧在不停的转动。杨旭与刘耀祖两人,就像是这“巨兽”血脉中的两滴血液,被不断催促着前进。仅仅十余天的时间,便跨越了这段千里之遥。
若是换做常人,打从京城到西安,怕是要足足走上一两个月的时间。这一路上关卡甚多,更有甚者,竟会在路上耽搁一年之久。这在没出过远门的人看来。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杨旭他们这一路上,每到一处锦衣卫的户所,都有人为其换过马匹。渴了自有人奉上茶水。饿了自有人端上酒菜。若是当夜在户所住下,必定有人为其浆洗脱下的衣物。第二日一早,洗净的衣物又会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头。
第一次,杨旭对锦衣卫有了一种归属感。这段时间内,他再也没有想过要到沿海从军的事!
“吁!”前方隐约可见一片连绵的黑影。“胖子,我们许是就要到了吧!”
胖子煞有其事的说道:“应该是要到了!至少这里,已经闻不见那恼人的醋味了!”
两人打马穿过山西,一路上的阵阵醋香飘荡。乍闻之下还顿觉几分新鲜之感,可时间久了,却是不胜的厌烦。
杨旭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么看来,我们的确是已经出了山西,离着西安府应该不远了。等到了前面的镇店打听一下,若是找不到锦衣卫的户所,就随便找个客栈住下。”
“要不,咱们还是再往前走走,找户所住下吧。这一路上我都已经习惯了!”
“你是习惯被人伺候吧!我的刘大公子!”
“那是!”胖子倒是大方的承认。“在锦衣卫的户所里,简直要比在京城的客栈还要舒服!难得张大人大方一次,咱们还不痛快的享受一把?”殊不知,他们这一路上的享受,都已被人呈递到了张辑的案头。胖子的这位干爹,正向着如何让他更为享受呢!
有说有笑,两人打马向前。越走天气越是炎热,马匹都有些受不住了。
待到了近前,杨旭两人才发现,方才瞧见那一片“连绵”,根本就不是建筑,而是一片树林。
树林不大,树木枝杈繁多,抽出新芽的却是极少。所以在远处瞧起来,便是黑压压的一片。
树林前,有一处茶棚,摆着两张矮桌,一名伙计打扮的男子正趴在桌上小憩。
“伙计,有生意上门了!”杨旭两人下了马,胖子便冲着人家喊道。
“恩?”伙计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两位坐!”伙计起身用肩头搭着的抹布擦拭桌面。这不擦还好,一把擦下去,抹布便如同被染了色一般。桌案上,随着抹布的擦拭,留下一道明显的“足迹”。
“伙计,你这桌案上这么大的灰啊!我看你干脆别卖茶了,就直接卖土算了!”胖子调侃着说。
“卖土!若是真有那么多的土,我宁愿给自己留着添坟!”
“这是什么话?”
伙计说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如今西安府周边不太平,什么买卖都不好做啊!”
“那你怎么不换了营生做啊?”
伙计说道:“换了!我先前是编草席的,可自从那次地牛翻身之后,老百姓穷的连饭都没的吃,更别说买我的草席了!像那些城里的富裕人家,又对这草席瞧不上眼,我这不才到城外来支起个茶棚,想赚些过路人的零钱糊口!”在百姓的口中,大地动多被称作“地牛翻身”。
胖子与对方聊起了兴致。“瞧你这样子别说是糊口,恐怕就连这顶棚子都已赔了进去吧!”
“那倒不至于!这棚子本就是我卖省的草席搭起的,柱子是在后边树林砍的,值不上几个钱!”伙计说道。
这名伙计很是健谈,无论胖子怎么调侃,对方都能够对答如流。一来二去,伙计忘记了给客人沏茶,胖子与杨旭也也忘却了口中的干渴。
“伙计!”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杨旭,也适时的加入了对话。他倒不是像胖子那般的好事,而是想要在进西安府之前,在这伙计的口中了解些情况。“两年前那场大地动,朝廷不是已经派人赈灾了吗?怎么这里的日子还是这么苦啊?”
“赈灾?我呸!”提起赈灾,伙计直起的七窍生烟。“什么赈灾啊?京城里那些大官是来了,可到了地方以后,就与当地这些狗官吃喝一通,大家二一添作五,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最后,地方上这些当官的把自己捞到手里的钱拿出一小部分,发给灾民。就这样,原本朝廷给灾民吃饭的钱,实际上却连米糠都吃不上。”
“可恶!”
杨旭听完,比之胖子要淡定的多。现在还只是这伙计的一面之词,不好判断其中的真实性。
伙计接着说道:“百姓们活不下去,就有的聚众为匪,打劫过往的客商。您二位是外地来的,行路一定要小心。不过也用不着害怕,这些强盗也都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些穷苦人而已。若真是碰到了,您二位就给些银钱,他们是不会伤人性命的!” 飞鱼服和绣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