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尸体来的人像是很体贴的样子,棺材也选的上等,里边还带着软垫。可一具棺材再舒服,也不如让人活着来的更好。
老苏就躺在棺材里边,他生前有个响亮的名字,“苏定方”!可人死了,也不过就是一具尸体。这个驼着背的锦衣卫,终于放下了他一生最沉重的负担。
人是在今夜送回来的,就在城中大乱的时候,连同棺材都放在了刘家的门口。正是也因为出了这样的大事,杨旭和刘耀祖才错过了今夜的这场大戏。
事实上不单是他们,连林百户也在。他刚刚准备进来,正当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之际,就已经开口。“查清楚了,今日四门并没有疑似运载尸体的人经过,看样子老苏的尸体是早就被放在了城中,今日才送过来的!”
杨旭问道:“可查清楚了?若是有人刻意隐藏,守城的兵丁不可能发现的。”
林百户说道:“所以我特地找到了今日埋伏在四门的锦衣卫暗哨,他们也没发现可疑的人。”锦衣卫的暗哨做这些事情,倒是比寻常兵丁顺手的多。“另外,今夜还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杨旭和胖子已经不在乎了。近几日,发生的大事岂非已经很多?
“囚犯被人劫走了!”
“被谁?李艾?”
“应该是。不过今并没没有活口被抓住,根本无从查证。”林百户还在担心。“今夜我们被老苏的事绊住,而没能够适时去帮忙,只怕许千户那里会怪罪。此刻张大人不再京城,他姓许的就算想停了我们的职权也能办到。”
“老苏的命更要紧!”杨旭没有忘记,在西安府,若不是老苏适时的出现,他和胖子这条命早就没了。况且,老苏的死或者只是一个开端,一个针对张大人阴谋的开端。
“许千户若是说起来,我们也有自己的说法。老苏是锦衣卫的功臣,他死了我们怎么能不管?况且百户都有专断之权,我们这么做也不能算错。”
胖子也是说道:“没错!何况他许千户调集了京城周围所有的人手,还不是一样让囚犯跑了!”
囚犯已经脱身,在清风楼中换上了一身酒客的衣衫,从后门悄悄的溜走。小巷里自然有人接应,直将他们引进了开平王府。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能够松上一口气。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纵然是严嵩亲来,也没胆子硬闯开平王府。
“折腾了这大半夜,都快渴死老子了!”邱远捋着大胡子。王府里的下人递上了水,却被他推到了一边。“这个时候,当然是喝酒最合适了!”当此时节,自然应该饮酒庆祝一番。可还有人不曾回来。
“二哥!”萧若雨不满的道:“三哥他们都还没回来,你怎么就想着喝酒?”他与李艾的年岁相差不过几日,这才做了李艾的姐姐,细算起来,才是这兄妹七人中最惹人疼爱的。这不,大胡子邱远忙的改口。“我不是想喝口酒润润嗓子再去找他们嘛!”
“呵呵!”萧若雨转嗔为笑。“二哥你快些去吧,小妹我这就去帮你温酒!”
“哎……二哥能不能先喝上一口凉的再去啊?”
萧若雨道:“凉酒伤胃,二哥快去吧!”
西门处,打斗声犹在,却不见其他人来帮忙,这正是那老者几人吩咐的。对付何辉和李艾一行,并不是人多就能取胜的。来的人过多,反倒容易让他们脱身。
那身材壮硕的汉子拦下了薛郎中。他的衣衫已经在打斗中撤碎,上身裸露在外,腱子肉上闪着油光。
当先,薛郎中手上短刃抛出,直刺壮汉的左眼。似他这般的横练功夫,眼睛必然是弱点,纵然不能将他击伤,也可阻碍一下对方的视线。
对面的壮汉脑袋一歪,便躲开了这一击。薛郎中这里,从未见过一个成年人的脑袋能够侧歪到如此的程度,简直就像是要离体了一般。一击不中的薛郎中伸手在腰上一抄,一柄软剑滴溜溜如长蛇一般,席卷上了壮汉的咽喉。
另一面,那女子眉眼含笑,眼睁睁的看着李艾逃走,却又紧随其后的追赶。两人好似一队小情侣,相约亡命天涯。
突然间,女子的长袖一转,粉色的绣缎向着李艾拂来。
身后绣缎如长蛇,紧追自己的女子无疑是个蛇蝎美人。被这样的女人盯上绝不是什么美事,反倒是一件糟糕事。
眨眼间,绣缎已经在李艾的背后,延伸了足足有两丈。能够将一条单薄的水袖操控到如此之地步,这女子的内家修为可见一斑。
“中!”飞奔中的李艾一个转身,手中寒光一闪,匕首就钉向了身后。半空中,就见长袖翻转,已然将这一击化解。
“有意思!”女子抽然加快了速度,令李艾有些错不及防。两丈狭长的水袖席卷,李艾一个不注意,已经让其缠在了腰记。
“回来吧!”女子腕上用力,拉扯这李艾靠向自己。水袖上有一股阴柔的力道包裹,任李艾用尽了全身气力,竟也无法挣脱。
眼看着,李艾已经到了姑娘的身边。这女子不住的眉眼含笑,手上十指如柳,拂过李艾的面庞。
“你要做什么?”李艾索性就放弃了挣扎。
“你叫李艾?”女子问道。
“不错!”
“和我想的一样。能够叫这样的名字,至少说明你不会是一个满面胡茬的莽汉。”女子说道。
李艾苦笑一声。“或许在我过了四十岁之后,会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你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哦?”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你愿意来吗?”
“我还有的选择吗?”
女子道:“当然,我从来不愿意强迫男人。”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男人?”而今,李艾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人的身份。“你姓花?”
“不错!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会让你死的很体面。”
“可我不知道的是,你怎么也成了锦衣卫的人?”
“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我会告诉你的!”
“不是现在?”
“你现在就要听吗?”这位花姑娘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种勾人心魄的力量,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只要见过了他之后,总会觉得自己还不太了解女人。太不了解女人了!
她说道:“因为只有锦衣卫,才能帮我实现愿望。”
“那传闻竟然是真的!你真的是江南花家的人?”
“想不到吧!”
“的确想不到。”
“你该跟我走了。这一路上,你可以慢慢的想。”
“他还不能跟你走。”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吓了姑娘一挑,却令李艾眼前一亮。
“什么人?出来!”
邱远走了出来。“姑娘自然不会喜欢我这种满脸胡子的莽汉,又何必非要我出来呢?”原来刚刚的对话,已经一字不差的落在这个大胡子的耳中。
“你不要过来,不然我杀了他!”姑娘以李艾作为威胁。邱远能够不令其察觉接近自己,这让她很害怕。姑娘的另一只手腕处,水袖已如方才那般袭向了邱远。
可邱远并不是李艾。他伸手一抓,就抓在了水袖上。他手上的功夫一向很好,即能接住锋锐的绣春刀,又能接住这轻柔的水袖。这一次是他的右手。
“姑娘这又是何必呢?我们兄弟进京办事,不愿多生事端……”
姑娘打断了他的话。“自你们兄弟进京之后,这事端还少吗?”
邱远的左手始终背在身后,可这个时候他亮了出来。他的左手上,赫然是带着一只手套。一只铁手套!指尖、手腕都被包裹在其中,可却丝毫不影响手掌的灵活。
当邱远亮出这支左手时,无疑是对姑娘的一种威胁。“你觉得你能带走他吗?”
“但我能杀了他!”姑娘仍在坚持。
“可你也无法离开!难道你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大胡子并不是个莽汉,相反他很聪明。“想想你还没完成的事。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姑娘的目光中,果然露出思索之状。很显然,邱远的话已经触动了她。
人生在世,有很多时候实则是身不由己。若事事都能自己做出选择,人世间又何来这些个悲欢离合?姑娘加入锦衣卫是无奈,放掉李艾亦是无奈。前路岂非还有更多的无奈在等着她?
薛郎中已经甩开了那壮汉。两人打斗了许久,壮汉的身上被柔软的剑锋抛出一道道白色的切痕,却并未有一击真正伤了的皮肉。
何辉这边,那用剑的年轻人挨了他一脚,正堆坐在城墙跟下。少了这一个牵绊,他脱身也变的更为容易。
老者的双钩就像是鬼魂的魅影一般,死命的缠绕着他。而这个时候,何辉为了脱身,竟不顾一切的冲进了这片魅影之中。
“好机会!”老者暗自欣喜。他的一支如鹿角般纵横枝杈的铁钩已然勾在了何辉的左腿上。而另一只钩子,也已经在勾向他小腹的路上。
“钉!”铁钩先是刺穿了裤腿,接着该是刺透他的皮肉了。可不知为什么,竟传出了一种金铁交击的声响,铁钩也无法再向前半寸。
“铁腿!”
这个时候,何辉那只如铁铸的左腿体向了老者。他这一脚够快!快到对方的另一只钩子还没能刺破他的肚子之前,他就把对放给踢了出去。
正当此时,何辉的眼角却是看到了一抹寒光。那个被他一脚踢到墙根去的年轻人又加入了战团,并且刺出了他今夜最完美一剑。
这一剑堪称完美,只在他选的时候,正是何辉一击打出,不及回力的时候。
男子在何辉的身后,一剑贯穿了左胸,随即剑锋又被拔出。
另一面,薛郎中摆脱了壮汉的纠缠,眼睛也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顾不得其他,如一头发疯的猎豹般冲了过来,一把揽住何辉的身子。
“三哥撑住!”
何辉还没倒下,反倒是那刺伤他的男子倒下了。他刚刚那一剑,已经让自己的伤势加重。
“拦住他……”目前唯一有能力拦住他们的,自然就只有那壮汉了。可是他却没有动,只顾呆愣愣的瞧着,瞧着薛郎中带着何辉离开。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我们两个都受了重伤,只有你能拦下他们!”老者被铁腿踢中,说话时唇间还渗出血水。
壮汉说道:“我若出手,那青衣的男子必然杀我。”
在他与薛郎中交手的时候,他身上中了七十剑。剑锋由上自下,专刺他周身上的穴位。若他再受薛郎中一剑,那位置便是他的死穴,是他这一身铜皮铁骨最为脆弱的地方。
“哎!”老者叹气道:“希望花蔓能有所收获吧。”
重伤的白衣男子说道:“吴老头你是不是真的老了,竟然还想指望那个婆娘?”
那身上刀枪不入的壮汉也说道:“他不是老了,而是死了。当初的魅影剑客已经死了,如今的吴平,不过是一个在锦衣卫混饭吃的老头子而已。”这个手使双钩的老人,当初竟被称作是“剑客”。
“刀枪不入的曲横山,岂非也在和我这个老头子混饭吃?”老头子反唇相讥。“还有多情公子常潇潇,岂非也已经是朝廷鹰犬!”
“如此说来,我们是一样喽!”
“都一样,也包括画蔓那婆娘。哈哈……”壮汉最先笑了。老者和重伤的白衣男子也笑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苦笑!
薛郎中带着何辉,而他胸前的“洞”还在流血。路上薛郎中几次封住了他的穴道,却也不过是暂时性的压制而已。
再有半个时辰功夫,天就要亮了,他们一定要快!
“三哥,你这一脚的威势真是不减当年啊!”薛郎中说道。如今,他要找些话题吸引何辉的注意力,千万不能让他睡着。可实际上何辉知道,若是他这一脚还真有当年的威力,那老头子已经死了!
“苏神医近些日就在京城,我们去请他帮忙,三哥这点小伤不需几日就能好了!”这位苏神医鼎鼎大名,张辑数次“病重”,都是找他医治的。不过此人瞧病却不顾钱财、情面,一项只看自己乐意、不乐意。
当然,若是谁与他有足够的交情,自然他也会不吝啬的援手。 飞鱼服和绣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