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面露异色。
晌午的烈日直射下,面前的林牧大汗淋漓,古铜色的肌肤湿漉漉的,像是粘了一层胶水一样,偏偏脸上却自在得很,看不出一丝狼狈的模样。
最重要的,他是一个人来的。
或者说,是单独拴着司马懿过来的。
还算是贵气与英俊的司马懿,此时的模样绝对算不上英姿勃发。要是在相亲,多半要被嫌弃太不修边幅的。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脸上有些黑乎乎的印记,估计是衣裳太脏,擦脸的时候抹上去的。而且,双手被一根绳索紧紧系着,跟在林牧的高头大马之后,显得颇为卑微、可怜。
这家伙,打算搞什么?
“林牧?”
荀彧把脸拉了下来,做出恼火的样子:“仲达乃是世家子弟,岂容你如此作践?!”
“荀令君,既然是阶下囚,自然要有阶下囚的模样。”林牧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笑道,“若我好吃好喝供着,岂不是亏本买卖?”
“你要的人,我可不曾这样对待!”
夏侯涓闻言,浑身微颤,向后移了一小步。
林牧只瞥了她一眼,便道:“夏侯家的女儿,荀令君便是想要这样对待,恐怕也难吧?”
这分明就是在说,荀彧所谓的善待,无非是个伪善的借口罢了,人家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本来就不能奈何她怎样。
荀彧重重一哼,也不接话:“既然人都带来了,那就换俘便是,不必废话。”
“且慢!”
林牧骑在马上,抱拳作揖道:“荀令君,此处都是你的耳目,若换了俘,你骤然发难,我又如何自保?”
这当然就是荀彧原本的计划,当然,他面不改色答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你。”
“口说无凭。”林牧笑着摇头,“许是我小人之心度你荀令君的君子之腹了,但设若我是你,恐怕,是不会错过这等时机的。以荀令君之能,想必,不会做得更差才是。”
“那,你要待如何?”
此情此景,荀彧不可能用强,毕竟投鼠忌器,只得捏着鼻子反问。
“荀令君,我单枪匹马过来,纵然我是万夫不当之勇,在你们围攻之下,多半也讨不到便宜。”林牧像是商量一般,出着主意,“不如这样可好:你先放了夏侯姑娘,我与这位司马公子就在原地候着,待她走远了,我再放了司马公子。届时,若荀令君想对我发难,我也可策马狂奔,逃出生天。如何?”
听上去,相当公平的建议。
确实,林牧只来了一个人。虽然他说自己能够逃脱,但荀彧知道,自己这边,远不止来了区区一小队人马。如果,等夏侯涓被放走,自己再命大军将其团团包围,那岂不是就能……
这个念头很是诱人。
荀彧谨慎地在脑海里过了几遍,确认没有其他闪失之处,这才点头道:“依你便是!”
“荀令君爽快!”
林牧大笑。
司马懿在一旁露出个不屑一顾的冷笑,显然跟荀彧想到一块去了。
当然,曹魏那边的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讲,一个士兵推了夏侯涓一把,就见少女踉跄地跌出了大部队。
她回头看了一眼冷漠的荀彧,以及虎视眈眈的军马,脚步开始迟疑起来。
“你快点走!”
提醒的是林牧,他的脸上有些不耐烦。
夏侯涓心中发苦:自己害他还要冒险来一趟,一定惹他不快,让他生气了吧……
这么一想,竟然是走的愈发慢了,跟舍不得离开似的。
众目睽睽之下,这种表现无疑成了她两边不讨好的证明,就连荀彧也闪过一丝疑惑:莫非,她是受了林牧的什么胁迫不成?
“走罢!”林牧再次高声提醒,“你不走,我可不好逃跑!”
没奈何,夏侯涓只得微微加快了步伐,经过林牧身边时,又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毅然决然背过了身子,大步朝外头小跑而去。
等人走得已经看不见影了,林牧这才收回了视线,对荀彧说道:“荀令君果然是个信人!”
“俘虏已放,轮到你了。”
“自然。”
林牧将绳头一扔,大笑道:“你自由了,司马家的小子!”
司马懿大怒,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阴鸷地盯着林牧看,然后走了回去。
而那边,荀彧早已在身后悄悄招了招手。
按照事先的部署,这就是要求发动围攻的命令。
外头的巷子里,每个人都轻手轻脚地快速穿梭前进,做好埋伏,若是细心一些,没准还能看见从屋顶上掠过的枪头之类。
但林牧只是无所事事地坐在马上,打着哈欠。
死到临头了还不知!荀彧暗暗想着,对这位荆州的实际掌控者评价降到了谷底。
他现在只等司马懿归来,然后做最后一个手势,就可以对林牧发起奇袭了。
三……
二……
“唔,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林牧自言自语似的抬起头,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什么差不多了?”荀彧一愣,心底浮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哦,是这样的,荀令君。”林牧重新把脸转向荀彧,露出雪白的牙齿,但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显得可恶,“我让手下的,刚刚出发,去许昌宫殿勤王了。算了算时间,现在应该快要到了,若是荀令君不许,恐怕,得早点让属下的人过去拦着了。”
顿了顿,林牧继续道:“还有,让那些巷子里的病别动了吧,没时间了。”
荀彧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光想着让重兵屯在此地,想要一举擒拿林牧,却没有留什么人手在宫里。
若真有兵马杀过去,真的就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荀令君,若要赶回去,可得抓紧了。”林牧看似好心的提醒了一声,然后笑道,“在下,就不奉陪了,这日头,怪烈的。”
这估计是荀彧出道以来,遇见的最大的挫败了。
居然被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耍得团团转。
他愤怒的时候,反倒是没有露出任何异色,冷淡道:“想不到,你竟是这样奸诈之徒!说好的换俘,竟然还想着声东击西!”
“哈哈,张子房在峣关,差不离也!”
林牧大笑着,抖开缰绳,扬长而去,只留下荀彧在飞扬的尘土里喃喃自语:“峣关?我早该想到的啊……” 三国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