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和玉竹对视一眼,悄悄的交换了下眼神,接着便由处事最为稳妥的玉簪开口道:“县主?您既是不舒服,不如让奴婢去将八郎君寻来?”
好容易,萧南才忍住心底的激动,开始考虑起下一步的计划。
忽听到玉簪的声音,萧南心里一凛,当下便明白了这是两个丫头对她起了戒心,不动声色的做着试探。
意识到这一点,萧南不禁想起前世,上一世她也是在这一天穿来,那时的她经过短暂的惊诧后,很快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想方设法的为自己的异常找借口,当时玉簪和玉竹也信了她的话。
但事后很多年,萧南才知道那时的她多么的天真,殊不知早在她支支吾吾的说出‘头疼的厉害’、‘不记得以前的事’的时候,两个机灵的丫头便察觉出了异样,心底更是对她产生了些许怀疑——撞到头的人或许会失忆、会记不得某些事,但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不会发生太大的变换。
可怜她根本没有察觉,心底还在为自己成功过关而沾沾自喜,她哪里知道她身边的这些丫头,并不是她想当然中的‘没见识的古人’,而是在十几个出色侍女中,被层层选拔出来的佼佼者,随后更是接受过宫里嬷嬷们的精心**,个个都是极为聪慧、极为能干的女子。
别人不说,单说她眼前的玉簪和玉竹就绝不是简单的小丫头:玉簪温柔心细,熟知上流社会的礼仪规矩,进退有度、言行得体,是个公关能手;玉竹爽利泼辣,敢说敢做,偏她的言行举止又合乎规矩、遵守礼法,更得到公主府的几位管事妈妈的倾力相授,是个管家能手。
而另两位不在卧室的大丫鬟玉兰和玉莲,也都不是泛泛之辈,一个善女红,一个善药理,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以说,有这四个丫鬟在,萧南什么都不用做,只消将权力分派给她们,那么她的生活就会非常舒服。
只可惜,这具身体的本尊没有体味到母亲的良苦用心,根本没有意识到四个大丫鬟的价值和作用,宁肯相信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也没有重用这几个大丫鬟;
而前世的她,也因自个儿的身份多少有些心虚,担心被人看出破绽,便顺着本尊的意思,继续疏远她们,最后更是找了些由头,一一把她们打发了出去。
其实也算不上打发,毕竟那时她已经很萧家近乎决裂,那些陪嫁来的丫鬟仆妇们根本不想跟着她,绝大多数都留在了萧家。
除了些死物和襄城县主的封号,萧南几乎是一个人离开了萧家。
回忆起这些,萧南不由得想起前世她遇刺前听到的那段谈话,‘……咱们女人呀,要想嫁人后过得好,必须有三个依仗:第一,自然是娘家的支持;第二,是婆婆的喜爱;第三,则是恪守规矩妇道……’。
经过上一世的惨痛教训,萧南不得不承认,那女子的话确实有道理。可笑她自诩两世为人,自以为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到头来竟不如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想得透彻。
是呀,一个女子,尤其是和离的女子,没了娘家的扶持,连性命都保不住呢。
脑海里再一次闪过那寒光凌冽的长剑,萧南不自禁的咬了咬下唇,心中不断的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重复上辈子的悲剧,同样的错绝对不能犯第二回。
下定决心,萧南整理了脑中的记忆,仔细回想了下本尊的神态和语气,又找寻了一番前世的记忆,她不悦的轻哼一声,沉声斥责道:“我撞伤了头,脑子有些不清楚,难道你也撞头了不成?刚才我不是让玉兰去请八郎了吗?怎么?她还没回来?”
玉簪听到熟悉的斥责声,暗暗松了一口气,忙躬身认错道:“县主教训的事,奴婢真是忙昏头了,竟忘了玉兰早已出去了,求县主恕罪。”
萧南不耐烦的摆摆手,故意露出沾了血滴的手指,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恕什么罪。对了,这会儿我头疼得厉害,萱草呢,快些让她来给我瞧瞧!”
玉竹垂首站在一旁,但眼角的余光一直悄悄打量着萧南。
不是她做奴婢的放肆,实在是不防不行呀,前些日子,魏王府里的一个孺人(也就是妾啦)也是撞了头,结果醒来后仿佛换了一个人,整天胡说八道、行事也疯疯癫癫,张嘴闭嘴的说什么‘太子怎么没瘸腿’‘晋阳公主怎么还没死’之类极为大逆不道的话。
还是皇后见多识广,听说了那人的事情后,便说她可能被‘脏东西’附了身,吩咐魏王找个法力高深的道士给她做法,将那妖孽拿了去。
‘处理’了魏王的孺人后,皇后更是吩咐下来,日后一定要多加留意,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及时向她汇报,断不可让那些孤魂野鬼谋害了皇子、公主们去。
长乐公主担心县主,特意叫了苏妈妈回去,好生交代了一番,又从法门寺里请了灵符镇在县主的寝室,唯恐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被‘脏东西’害了去。
偏刚才县主醒来的时候,眼神特别奇怪,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也跟往日不同,她跟玉簪自然起了戒心,生怕那位孺人的事也发生在自家主子身上,不得不冒着僭越的危险,悄悄试探着县主。
“县主?您手上的血?!”
玉簪就在萧南近前,她一眼就看到了嫩白手指上的殷红,顿时吃了一惊,连声问道,“您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受了伤?哎呀,这个死萱草,她到底是怎么给您诊治的,竟然连这都没有发现?”
萧南表现得很疑惑,将那只手拿到眼前,看到那抹血迹后,也吓得脸色大变,惊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我的伤势无碍吗?怎么还有流血的伤口……哎呦,怎么回事……玉簪,玉竹,我、我的肚子好痛,好像有东西流出来了,苏妈妈去给阿娘送信了,那秦妈妈呢,还有玉莲,让她来给我诊治,不不,叫太医,快叫太医,快呀……”
萧南用力掀起身上的丝被,双手抱着腹部,哀声叫了起来。原本她只是做戏,但不知怎的,竟想到了前世因这次意外流产后,她再也不能生育,不知被多少人明里、暗里的嘲笑,脑海里更是浮现出那个贱人挺着大肚子在她眼前炫耀的场景,耳边更是回荡着慈恩寺中那女子的嘲笑——“她没有孩子”。
“她没有孩子”这句话就像是魔咒,重重的敲打在她的耳边,悲愤、怨毒、悔恨……过去的种种情绪顿时涌上心头,萧南也不自禁的哀伤起来,眼底一酸,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玉簪被萧南这又哀叫又痛哭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过她毕竟受过严格的训练,从小更是听宫斗、宅斗故事长大的,见到县主这番表现,又联想到今天种种不正常的情况,以及萱草给县主喂药时闪闪躲躲的心虚样,立刻便猜到了什么。
她脸色变得铁青,声音却还是异常柔和,缓缓的安抚萧南,“县主不要急,有奴婢们在,绝不会让您有事。”
萧南虚弱的抬起头,满脸泪痕,目光中带着惊慌、祈求,道:“玉簪,一切就交给你了,我、我——”说着,萧南整个人猛地朝一边倒了下去,再次陷入了昏迷中,而随着她倒下的动作,恰好露出她沾着血迹的裙子。
“县主!”
玉簪和玉竹扑了上去,忙接住萧南的后仰的身子,小心的扶她躺好。
看着那点点血迹,玉簪的脸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冷声吩咐道:“玉竹,把玉莲叫来,让她好好给县主诊断一番。另外,你把红花、红蕉、红萼她们都叫来,第一个先将萱草那个贱婢捆起来丢到柴房里,第二个让她们抄好家伙,守在县主的门前,没有县主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包括八郎君。”
玉竹也猜到了什么,听到玉簪的分派后,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而玉簪则叫来秦妈妈,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就见秦妈妈担心的看了眼床上的县主,重重的点点头,“放心,我虽上了岁数,但也能喊上几嗓子。你只管守着县主,其他的,就看咱们的。”
说着,老人家风风火火的朝外院跑去。
发出一连串的指令后,玉簪又来到榻前,给萧南盖好薄被,静静守着她,心里则暗暗发狠:哼,木槿、萱草你们等着,县主若是没事还则罢了,倘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且看咱们怎么收拾你们!
萧南闭着眼睛,早就将玉簪的话听在耳里,她心里大定,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过了关,并且也为接下来的某些事做好了铺垫。
至于接下来要出场的木槿和崔幼伯,萧南并不担心,反而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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