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月开始传授小高的金蛇指法及擅长的轻身功夫。
她不似郭、周二人的急迫,且细微详尽,又让小高有着充份的休息时间。
这对小高的帮助很大,使他有时间去思索学习中的疏漏。
也使小高对已学习的勾魂掌和夺命脚有更多的体会和了解。
小高不是一代武学大师,但他见识过武林中几位最有名气之人的武功,他表面敦厚、老实,底子里却有股嗜武的狂热。
这就是一种潜在的动力,使小高甘愿屈身为奴、为仆,只是希望见识一下那些人的高明武功,纵然是一招一式也好。
也许小高还不太明白,他内心中渴望在武功上有所成就的意念已超过了他性格上具有的韧性。
他不喜欢孟小月,更不喜欢郭蝎子和周蜈蚣,但他却爱上了勾魂掌和夺命脚。这份狂嗜使他忘了他们身上的毒物。
忘了那些毒物是那么令人嫌恶,而能够和他们正常地相处。
十几日的急迫练武生活,郭蝎子、周蜈蚣二人求他学成的压力,使小高全神凝聚,没有一点时间去想些甚么。
蛇娘子的纵容、宽大,使小高在习练金蛇指之外,又想到很多的事情。
但潜在渴求武功的意念仍然占据了他大部份的思想。
他想到了勾魂掌和夺命脚,奇怪的招式变化完全脱离了武学常规。
那是种充满着创意的新奇武功。
事实上,郭蝎子和周蜈蚣的掌法、脚法都是他们在常年役用毒物时研创而成的。
勾魂掌如蝎之毒物,力聚掌指,中人后才发出内劲伤人。但精妙处却在它以虚掩实,使人无可捉摸它的攻击所在。
夺命脚有如蜈蚣爬树,群足并用,各有着力之处。演用在人的双腿之上,就变得虚实难测。
一脚踢出,幻起了无数的脚影,它的精妙处就在一脚踢出之前的弹动变化,撩得人眼花头晕,无从防备。
奇怪的是,周蜈蚣、郭蝎子创出了这么一套精妙的武功,但却从未在对敌之时使用。
因为他们善于役毒伤人,既轻松又容易,也就懒得和人真正动武了。
蛇娘子孟小月的金蛇指,亦是由毒蛇攻敌中变化而来。天下百余种不同之蛇,每一种毒蛇在攻击敌人之时,都有它们不同的姿势、劲道。
孟小月久观蛇性,创出了这套金蛇指法,再加上她的天赋才智,把兰花拂穴手的变化也融入了这套指法之中,使得这套金蛇指的变化就更诡异难测了。
小高很用心学,孟小月也在全心传授,仍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小高才完全学会。
直到完全学会了十八招金蛇指,小高才体会出这是一套繁杂、深博的武功,名虽为指,其实拳掌皆要应用。
郭蝎子和周蜈蚣虽然并没有违背孟小月的令谕,但小高已感到二人对他是越来越厌恶了,眼中的怨恨也愈来愈深。
蛇娘子孟小月也感觉到这种压力,等到小高完全学会了金蛇指之后,立刻对小高说:
“你帮助了我们一场,我们传授了你武功,咱们之间彼此的恩怨两消,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彼此形同陌路,谁也不欠谁的情了。”
小高道:“这个在下不能答应,一日授业,终身为师。”
郭蝎子怒道:“咱们又没有收你作徒弟,怎么是你师父?少拉关系套交情,你走得越远越好,老夫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小高道:“郭前辈,我……”
周蜈蚣冷冷接道:“少-嗦,既是蛇姑娘叫你走了,你还在牵扯甚么?老实说,我们传你武功,都是看在蛇姑娘的份上。谁稀罕你这个又讨厌又臭的臭小子做徒弟!”
郭蝎子十分得意地说:“你可知道,我们为甚么日夜逼你练武功吗?”
小高道:“晚辈不知道。”
郭蝎子道:“我和周蜈蚣早就商量好了,早些把你教会,好叫你早些滚蛋,免得你留在身边,看了就讨厌。”
这句话说得大露骨了,小高若有所悟,道:“既是如此,晚辈这就拜别了。”
说着双膝跪下,对周蜈蚣、郭蝎子拜了三拜。
孟小月并没有阻止,二人把毕生心血研创出来的武功,传授给小高,受他三拜,也是受之无愧了。
但周蜈蚣和郭蝎子却是转过了身去,连望也未望小高一眼。
两个人心中所想的是小高早些离开,走得越快越好。
拜过郭、周二人,小高文转向孟小月,但却被孟小月伸手拉起,道:“不必拜我,你可以走了。”
一面说话,一面眨动眼睛。
小高实在不明白孟小月眨动眼睛的意思,认为是要早些离去的育思,只好一拱手道:
“小弟告辞了。”
孟小月突然间涌出两行泪水,道:“兄弟,你承认我这个大姊吗?”
小高点点头,道:“大姊造就之恩,小弟终身不忘。”
孟小月道:“那就好,你快些去吧。”
小高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直待小高离去,郭蝎子、周蜈蚣才转过身来,哈哈大笑起来。
孟小月拭去眼中泪水,奇道:“你们笑甚么?”
郭蝎子道:“这个讨人厌的臭小子终于走了。”
周蜈蚣道:“其实,你如早些告诉我们,他是你的兄弟,我们也不会那样讨厌他了。”
意在言外,孟小月听懂亦装作听不懂,道:“你这话甚么意思?”
周蜈蚣道:“这个,这个……”
郭蝎子道:“我明自了。”
孟小月道:“周蜈蚣不敢说,你明白你就说吧。”
郭蝎子道:“周蜈蚣的意思是说,姊夫怎能讨厌小舅子。小高是你小兄弟,就不能对他无礼了。”
周蜈蚣骂道:“你还不是一样的心思!”
郭蝎子道:“但我没有说出来呀!”
周蜈蚣道:“摆在心里,还不是一样。”
孟小月笑道:“不要吵了,你们跟我相随不离,原来都是别有用心!”
郭蝎子道:“真是马不知脸长。”
周蜈蚣道:“郭蝎子,我要是马不知脸长,那你呢?你是甚么?”
郭蝎子道:“我……我……我只想终此一生,追随在蛇姑娘的身边,为奴为仆,得以常见玉人,心愿已足了。”
周蜈蚣叹口气,道:“其实,老夫也是这个意思,我如真要娶到蛇娘子,你老不和我拚命才怪!咱们两个不死去一个,此事永难有了结。”
听二人之言,看二人神情,完全出于一片虔诚,孟小月有些感动,二人为她美色所迷,生死相随。
一片愚诚,这份情意,足可使人感动得掉下眼泪。
但孟小月心中明白,她对郭蝎子、周蜈蚣却是全无一点情意,而且对二人的紧追不舍,常随身侧还有点厌恶。
偏是二人武功高强,又极忠诚,各具在技,役毒之能天下无双,孟小月有二人相助,不但实力大增,运用起来也十分方便。
虽然,孟小月心中早已明白二人心意,但二人一旦表明出来,孟小月却也有份淡淡的愧咎。
想到归宿,黯然神伤,不禁长长一叹。
对蛇娘子孟小月的一举一动,郭蝎子和周蜈蚣都有很敏感的反应,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同时说道:“你叹甚么气?”
“可惜呀可惜……”
孟小月突然心有所悟,住口不言。
原来,她想说:“可惜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们。”但想此这一出,定然会大大的伤了二人的心,说了一半,又忍了下去。
郭蝎子道:“可惜甚么?”
“可惜,可惜……”蛇娘子孟小月望了二人一眼,又忍下不说。
周蜈蚣道:“你有甚么事只管说出来,我和郭蝎子也有自知之明,我们也希望能了解一下姑娘心中之意。”
孟小月沉吟了一阵,道:“二位一定要我说吗?”
郭蝎子惨笑道:“是!早一些说明也好。”
孟小月道:“可惜!我只有一个人,无法一分为二嫁给你们两个。”说完媚然一笑,转身离去。
她本想明说出来,以断二人痴念,但想到这个说法,也是一样的死结,何不替二人留点面子。
郭蝎子、周蜈蚣呆了一呆,突然相拥一处哈哈大笑了起来。
良久之后,郭蝎子才停下,道:“周老兄,你比兄弟大几岁?”
周蜈蚣微微一怔,道:“咱们早已叙过年龄,不是同年生的吗?”
郭蝎子道:“噢!好像你大我一点吧?”
“我是七月十一,你是十月初八……”周蜈蚣一面思索,一面说道:“一定要算清楚我也只大你不到三个月吧。”
郭蝎子道:“大一天也算大呀!你是老兄,我是小弟。”
周蜈蚣道:“平常你一直计较,说我报的月日不对,你应该是大哥,今天怎么忽然谦虚起来了?”
郭蝎子哈哈一笑,道:“小弟年幼,少不更事,如有得罪大哥之处,还求大哥多多原谅才是。”
周蜈蚣也忍不住笑道:“你郭老弟早一些如此懂事,咱们也不会一天到晚抬杠了。”
“对对对,此后小弟一切听大哥吩咐就是了。”
周蜈蚣心中一动,道:“不对不对,你这小子可是从来不曾如此谦虚过,你有甚历话,干脆明说吧。”
郭蝎子道:“只怕说出来,你周大哥不会答应,小弟岂不是大失颜面?”
周蜈蚣道:“不必客气!你只管说,我老周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郭蝎子道:“说的也是,做大哥的总得让我这做兄弟的几分,周大哥,你大过小弟,为小弟和蛇姑娘想,你都该退出这场竞争。”
周蜈蚣明白了,心中暗暗骂道:“好小子啊!你转弯抹角的套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不禁心头火起,冷笑一声,道:“郭老弟,长兄如父,我既长你两个多月,身为兄长自然该优先。再说长兄未娶,你做弟弟的如何能娶?这么办吧!你退出竞争,让蛇姑娘就嫁给我,我保证给你找一个绝色美女做妻子如何?”
郭蝎子道:“蛇娘子的事难办得很,周大哥既是心急娶妻,何不先找一个嫂子,做兄弟的愿意全力效命。何况小弟年轻一些,再等些时候,也不要紧啊。”
周蜈蚣道:“你年轻个屁啊!今年我都五十九岁了,难道你还三十岁不成!”
‘就算我少你一个时辰也算小啊,你怎么不认这个账?”
周蜈蚣冷笑道:“郭蝎子,别打这种如意算盘,甚么事我都可以让你一步,唯独这件事是不会让你的。”
郭蝎子怒道:“我尊称你一声大哥,想不到你如此不知好歹,看来咱们这兄弟的交情,只怕是维持不下去了。”
周蜈蚣道:“割袍断义,划地绝交,或是大家拚个你死我活,悉听尊便。”
郭蝎子似是突然想起了甚么大事一般,高声道:“蛇娘子呢?别让她一气之下,悄然离去了。”
周蜈蚣道:“她为甚么要悄然离去?”
郭蝎子道:“也许是……”他太想说也许是追那姓高的小子去了,但话到口边,又忍了下来。
周蜈蚣道:“我明白了。”
郭蝎子奇道:“你明白?那就说说看。”
周蜈蚣道:“她对咱俩一般情意,难分上下。咱们这一争吵,使她十分为难,只有一走了之。”
郭蝎子道:“但愿如此。”
周蜈蚣道:“还不快去追她。”
两人同时飞跃而起,追向蛇娘子的去向。
※※※
小高又回到大明客栈,他无意再重回九江镖局,但他却怀念着柯福、陈三那份真倩意,他希望能再见二人一面。
但九江镖局的人早已离开了大明客栈。
近一个月的时光中,小高全力投入练习武功中,虽然蛇娘子不像周蜈蚣、郭蝎子那样紧迫地逼他。
但蛇娘子的武功却是繁杂精深的,他枞然在休息时刻,脑际中也在思索着那些复杂的变化。
他的血液中流看嗜武的狂热,任同一种武功,只要落在他的眼中,他就生出欲窥全豹的冲动。
他混入形意门和中州大侠的府中,甘为奴仆,又托身于九江镖局求得一个趟子手的职位,皆是那种嗜武的狂热在鞭策、推动。
小高虽未晋身形意门和中州大豪的门下,但却见到了他们成名于江湖的绝技。终由偷窥、窃学,也记下了两大门派中不少武功。
他不肯进一步谋求拜列门墙,原因是他发觉两大门派的技艺,并非如传言中那样高明,心中有些失望。
深思一旦拜列门墙,就得为门规所束,限制了日后的发展。
他要追寻,追寻到一个可以使自己心中真正佩服的高人,再设法求拜门下。
所以,他投入了九江镖局。
他没有见识到子母金刀的绝技,但他见到了真正高明的人物──那位黄衣老人。
那种变化莫测,化腐朽为神奇的招数,才是小高内心追寻的目标。
但那黄衣老人行踪神秘,他无法想出追随在他身侧的办法,于是一直留在九江镖局等待机会。
使小高失望的是,他看到了那种不顾信诺的权谋诡计,当真是圈套连环,步步杀机。
这一趟行镖的经验,胜过他数年来的江湖经历。
大出意料的是,江湖上三大毒人,他们凶名素著,但真正接近了他们,反而发现他们另一面的朴拙。
蛇娘子对他的关爱,真有如同胞姊弟,而郭蝎子、周蜈蚣虽对他深恶痛绝,却一心一意把武功传给他,让他早些离开,却未曾想到暗中将他杀害,以绝后患。
这也是伪君子和真小人之不同之处,认真比较起来,伪君子比真小人还更可怕。
小高学会了勾魂掌和夺命脚之后,感到那确是种当得奇技之称的武功,至少和一般掌法腿法有着极大的不同。
这不但引起了他的兴趣,也激起了他潜在的天赋,竟在短短半个月内,尽得二人半生绝学。
如果郭蝎子和周蜈蚣留心一些,以他们江湖上阅历之丰,立刻就会发觉他们遇上了世上罕见的习武天才。
可惜他们别有所属,竟未留意,而且是倾囊相授。
蛇娘子孟小月倒是发觉了,她冷眼旁观,十分讶异于小高的进步神速。
以她个人的武功基础,强过小高何止十倍,又是自负极有天资的人,但比起小高来却差异极大。
她感到一个武林奇葩已在开始成长,可笑的是启蒙自江湖中人称三大毒人的手中。
一缕被蓦然触动的情愫,使一向心狠手辣、处事明朗的孟小月,忽然间变得娇柔温婉起来。
意乱情迷中竟决定把一套金蛇指法悉心传授。
这是蛇娘子在江湖中历练融汇百家之长,演化创出的武功。其精深博大,又非勾魂掌和夺命脚能比拟的了。
小高狂热的追求,一个月苦学下来,紧绷的心弦几乎是没有松弛过,他要抓住每一个机会。
现在,小高正在大明客栈的一个房间中休息着。他感到很累很累,和衣躺在床上,希望小睡片刻。
却不料这一觉竟睡得十分沉熟,醒来时天色已入夜。
不知何时,鞋子已被人脱去,身上也盖着棉被,锦帐低垂。
小高顿生警觉,暗中运气一试,感觉血脉畅通,真气流畅,才挺身坐了起来。
火光闪动,一角本案上红烛亮了起来。
孟小月一身玄装,坐在木案旁,嫣然一笑,道:“高兄弟,醒过来了?”
看看衣着完整,小高才翻身下床,穿上靴子,道:“大姊几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我担心你一旦松弛下来,恐怕会有一场好睡,果然没有料错,幸好跟了来。”
“小弟惭愧。”
“不能怪你,换了我累积了近月的精神疲累,这一觉至少要睡它个一天一夜。”孟小月拨拨额上的散发道:“也幸好我赶来了。”
这个话中有话,小高怔了一怔,道:“大姊,出了甚么事?”
孟小月笑道:“出了事,你怎能睡得如此之熟?”
小高点点头,道:“我知道,大姊又救了我一次。”
“方振远明去暗留,现仍在大明客栈。”孟小月道。
小高吃惊道:“为甚么?他们走了二十天了。”
孟小月叹息道:“兄弟,江湖上诡异难测,方振远改装化名,仍留此地,恐怕是别有图谋,他很留心住进客栈的人。”
小高道:“他发现了我?”
“没有,姊姊来得正是时候,彼此玩了一场游戏。”孟小月笑道:“他没有发觉是你,但却知道这里住了一个客人。他暗中来此查看,正好赶上姊姊我更换衣服。他看到一个女人衣衫,就悄然走了。”
小高脸上一热,道:“多谢了!大姊。”
孟小月道:“以后,我就再不敢离开了,又不忍惊醒你的好梦,只好坐在这里守着你到现在。”
小高道:“大姊对我如此照顾,叫小弟好生感激。”
孟小月笑笑道:“饿了吧?”
“是有些饿了,走!大姊,咱们吃东西去。”
孟小月道:“你知道现在甚么时候了?”
小高摇摇头。
孟小月道:“三更多了,客栈厨房已经封火了,街上小店只怕也已经休息了。”
她伸手拿过木案上一个纸包,一股浓浓的香味,直扑入鼻。
原来那纸包中是五香味的卤味、牛肉、烧鸡和四个芝麻烧饼。
“有点凉了,”她温柔地道:“将就着吃一点,我还替你泡了壶好茶,只怕也凉了。”
卤味香气使小高倍觉饥饿,他立刻动手吃了起来。
一口气吃完了四个烧饼和一包卤味。
孟小月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脸上一直展露着笑容,似乎心中十分高兴。
小高吃完了饼,孟小月的手已伸了过来,手中捧了一杯茶。
他自幼没有父母,从未受过一个女人如此的照顾,一股暖流,通过心田。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有男女之爱,也有慈母情怀。
小高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大姊,再谢谢你。”
“不用谢了。”孟小月温柔得就像新婚燕尔的小娘子,道:“再睡一会儿,天未亮,咱们就离开这里。”
小高微微一怔,道:“离开这里,到哪里去呀?”
孟小月道:“你是习武的天才,我知道你已学会勾魂掌、夺命脚和金蛇指,不过任何武功皆需充沛的内力,才能发挥出它的威力。你虽学会了招式变化,但如内力不继,也难望争雄江湖,所以我想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增强你的内力。”
小高道:“内力修为,多则十年八载,至少也要三、五年才能有成,三个月成吗?”
孟小月微微一叹,道:“大姊要成全你,自会全力以赴。我有一个得自西域的秘方,用药物助长内力增进,三个月可能就有一定的成就,日后,你再勤加练习,以你的才资,一、二年之内,应该就可以登堂入室了。”
小高沉吟一阵,说:“不瞒大姊说,小弟浪荡江湖,到过不少地方,虽然都是身为人家奴仆,但也看到不少隐秘,我到过塞外龙家堡,在那要做洗马童子,干了三年,学得了龙家堡的混元一气功,这几年暗中练习,起初内力进步甚速,只可惜近年却停滞不前,不知是否方法错了?”
孟小月笑道‘难得啊!兄弟,龙家的混元一气功,在江湖上很有名气,听说是龙家的绝技之一,除了龙家的子女之外,只传首徒,你怎么学到的?”
小高道:“因为我只是洗马的童子,没有人会注意我,使我得到了不少方便。龙公泰把混元一气功偷偷地传给一个外姓的少年,那人每个月来一次,二更偷偷进来,五更才离去。
他们习武的地方,就在马棚后一个小茅屋内,第一次是无意得之,以后就有心偷学了。”
孟小月笑道:“这是奇遇,但最重要的是你肯下这种工夫。我相信,就算龙公泰没有偷传武功,你也一样会学到,因为你肯在龙家堡做洗马童子,兄弟,那日子很辛苦吧?”
小高道:“冰天雪地中要烧水洗马,日子自然不大好过。龙家养了百匹骏马,我们三个洗马人照顾,每人三、四十匹,当然累啦!”
孟小月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兄弟,还有甚么能告诉我的?”
“小弟既然说了,就不会再有保留。我在一所私塾中作打杂三年,读到左传、春秋,也学过写字。”
“噢!兄弟还是文武全才呀!”
“大姊别取笑。我幼失父母,六岁就一个人在外流浪,讨饭过日子。为了吃饭,我甚么都干。
“但我最醉心的事,还是学习武功。只是我出身寒微,武林大家又有谁肯收一个来历不明的童子做为门下弟子呢?
“以后,我读了一些书,有了一点才智,知道了‘曲径通幽’这句话的意义,要想学得名家武技,只有混入下人中才有希望,所以,我离开龙家堡之后,就投入中州大豪雷方雨的门下。”
孟小月嫣然一笑,道:“又是做洗马童子?”
小高道:“也是照顾马匹,雷家马匹不多,只不过十几匹而已,小弟在那里做饲马的童子。”
孟小月道:“你学到雷方雨的甚么武功?”
小高道:“大姊可知道雷方雨以甚么武功威震江湖?”
孟小月道:“十二连环剑式。”
小高道:“对!小弟在雷家养了一年多的马,才看到雷方雨传授弟子十二连环剑式,小弟依然记在心中。
“初时,确然如获至宝,但三月之后,小弟已熟记十二连环剑式,忽然感到所谓‘十二连环剑式’,只是一种快速取胜的剑法。心中微感失望,想到当今江湖上用剑大家,以终南形意门一剑千锋董百药的名头最大。”
“所以,你又投入了形意门下,去做马童?”
小高道:“这一次不是做马童,而是做个赶车的车夫,还不是正式的车把式,只是作帮忙的助手。”
盂小月道:“你在形意门中住了多久?”
小高道:“半年多些吧,我看到了董百药那招一剑千锋之后,就离开了董家。”
孟小月道:“那招剑法如何?”
小高道:“正中有奇,奇中蕴正,算得上是一招奇学,可惜的是只有那一招是形意门的精华。小弟见识过之后,就离开了终南山,想到方振远的子母金刀号称一绝,就投入了九江镖局,这一次,不但未能见识到子母金刀,反而差一点丢了性命。”
孟小月道:“那你也学过龙家堡的拐中刀了?”
小高道:“见识过。但终非龙家人的指点、传授。对于个中的精奇变化,尚无法完全明白。事实上,对于雷方雨的十二连环剑及董百药的一剑千锋,我也无法学得全部不漏。我已了解这些武功的精华所在,却无法把它们串连起来。”
孟小月道:“武功一道,千变同源,任同一种奇招变化都非一成不变,等你武功到了一定基础,这些绝学就会自然地运用出来,说不定会另有变化,自创奇招也不一定。”
小高意气风发,笑道:“大姊言之有理,小弟学勾魂掌、夺命脚时,只觉这两种掌法、脚法变化莫测,但也只限这一面的成就。”
孟小月淡然一笑,道:“郭蝎子、周蜈蚣创出这等武功,却未在江湖对敌中施用过,他们视做救命的绝学,非到万不得已,不肯施展,他们竟然全部传授给你。”
“这也是拜大姊之赐。”小高脸上是一片感激之色,道:“不论他们的用心如同,这份恩情,我会永远铭感于心,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但最使小弟获益的,还是大姊的金蛇指法。”
孟小月笑道:“怎么说?”
小高道:“大姊的金蛇指法,包罗甚广,对启发小弟有很大的作用。”
孟小月道:“那就好,大姊的心血也就没有白费了。”
小高道:“唉!只是小高承受如此大恩,不知要如何报答了。”
孟小月眨动一下大眼睛,脸上一片惊喜之色,缓缓说道:“不必报答,以后少耍点性子,大姊就很高兴了。”
语声一顿,又道:“你是不是不肯走了?”
小高道:“我得留下来,看看方振远究竟在搞甚么名堂?”
孟小月沉思了一会,道:“兄弟,你是人在曹营,心存汉室,只怕不是为了方振远吧?”
小高只觉睑上一热,笑道:“大姊猜猜看,小弟为了甚么?”
孟小月道:“那位黄衣老人,是吗?”
小高无限向往地道:“我看过了他的手法,当时还感觉不出甚么。但自从学习了大姊的金蛇指法后,小高对武功的认识突然开阔了不少,现在想来,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奇技。”
孟小月道:“这个……只怕是很难的事了。”
小高道:“大姊有甚么话,只管当面指教。我的见识不多,有些事,难免异想天开。”
孟小月道:“你真的不生气,不怪我?”
“小弟受教,感激不尽,怎会怪大姊呢?”
孟小月又沉思了一阵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正要请教。”小高道:“大姊江湖上阅历丰富,看来知道他的底细了?”
孟小月摇摇头,道:“你猜错了,以他的武功之高,对付方振远,还不是手到擒来?但他却不肯出手。”
“说的是,想一想也实在奇怪。”小高皱眉道:“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却把它变得十分复杂。他可以出手,轻易地取得他要的东西,却偏要花更大的工夫,找了火云头陀、雷方雨还有大姊等三人。
“我想他要你们为他效力之事,恐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盂小月道:“我不知道那黄袍人用的甚么方法使雷方雨、火云头陀为他效命,但他对付我们三人的方法却是很绝。”
“甚么很绝?是威迫还是利诱?”
“算是威迫啊!”孟小月望着高烧的红烛,脸上犹有余悸地道:“不知他用的甚么手法,当我们见到他时,已被他下了禁制。”
小高道:“甚么禁制?”
孟小月苦笑道道:“不能吃东西,纵然是一口水也不能喝。”
小高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禁制?”
“是真的。郭蝎子不相信,喝了一口水,立时腹痛如绞,虽然他全力运功抵抗,仍然痛得满头大汗,并且在地上滚动。”孟小月恐惧地道:“直到我们答应了他的条件,他才出手救了郭蝎子。”
小高道:“当真有立刻解去痛苦的灵丹吗?”
孟小月道:“不是服用解药,所以才叫人害怕。他只是挥手在郭蝎子身上拂了一掌,疼痛立消。”
小高听了不禁打了个寒颤。
孟小月道:“我们如何受制,何时受制,竟然全不知晓。这手法是何等可怕,大姊在江湖上行走,见识过不少奇人高手,但却从未见过这等事情,于是只好任他吩咐了,以后的事你都见到了。”
小高道:“他要你们帮他向方振远讨取那些箱子?”
孟小月道:“不错!雷方雨、火云头陀只怕也非心甘情愿受他主使,而是受逼无奈。”
小高道:“现在呢?”
孟小月微微一笑,道:“如果我们还不能吃东西,岂不早饿死了?那黄袍人很守信用,当我们把箱子交给他后,就解去我们身上的禁制。”
“那箱子是假的吧!”
孟小月道:“奇怪的也就在此了,他只要来到那一种形式的箱子,我们交给他,他虽然知道是方振远伪造的,仍然很守信用。”
“不对!不对!这件事大有古怪。”
“小声一点。”孟小月低声道:“难道你要惊动方振远再来瞧瞧?”
小高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甚么?”
小高道:“那黄袍人对付你们、雷方雨、火云头陀所花费的力气,要比他亲自取得那些木箱子还要大,他为甚么要舍近求远呢?”
孟小月道:“我相信我们和方振遗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小高道:“没有取到真品,他又为甚么放了你们?江湖三大毒人、中州大豪雷方雨等合于一处,实力之强,岂是九江镖局所能抵抗的。”
孟小月道:“这件事不能想,越想越不懂。”
“既然咱们想到了,就该想个道理出来。”
孟小月道:“你已经胸有成竹了?”
小高笑道:“只是不知想的对不对?”
“说出来听听吧。”
小高道:“大姊看过那小皮箱中的绢册,那究竟是甚么名堂?”
孟小月道:“只可惜我没看清楚。”
小高道:“大姊,三清宝-的事是你逼我说的,其实我甚么也不知道。”
孟小月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三清宝-,那就更难猜测了。大姊想不通的是,天下还有甚么东西值得那黄袍人出手?而且,在我们身上下了禁制,又轻易地放了你们这算甚么?
简直如儿童游戏一般。”
小高一怔,道:“对呀!这么说来,他志不在取得方振远手中的东西,只不过想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有道理!方振远等是所谓白道人物,我们三大毒人算是黑道中人。至于雷方两应该是游侠之类的人。把我们这些人集中一处,一定早已轰动江湖了。天亮之后,我得去打听一下。”
小高突然叹口气道:“果真如此,那黄袍人目的已达,只怕早已离开济南了。”
孟小月突然警觉,小高对武功的狂热超过了任何事物,绵绵柔情系不住他的心,金银财宝、华厦玉食也关不住他对武学的向往。
任伺人都无法阻止他追寻……
她是久历沧桑的人,明白了这个事实之后,苦笑不已,道:“兄弟,大姊也有一种看法。”
小高道:“请教。”
孟小月道:“江湖上有些事,就算有绝世武功,也一样无法解决,必须要仰仗才智谋略,以那黄袍人武功之高,杀方振远只不过举手之劳,但如他志在取得一样事物,那就不是杀人那么简单了。”
小高道:“大姊的意思是说,方振远把东西藏了起来?”
“对!黄袍人杀他容易,但要他说出藏东西的地方,就没那么简单了。当他连续取得几个假箱子之后,才发觉这件事不是用武力可以解决的了。所以才放了我们,由明转暗。”
小高道:“大姊的意思是,他们在暗中盯着方振远?”
“对。”孟小月道:“如果那是件宝物,方振远把它藏起来,自然也要把它取出来,以方振远的心机之深,必然了解,一旦东西在手,不是招来杀身之祸,就可能被抢走,以黄袍人之武功,抢物取命,真如翻掌之易。”
“还是大姊的推断高明。”小高钦佩地道:“照大姊的说法,那黄袍人还留在济南了?”
孟小月叹道:“应该是如此了,不过,就算他留在济南,你又有甚么办法能接近他呢?”
小高沉吟一阵,道:“大姊,我想不出用甚么方法接近他,但我觉得他的武功才是真正的神奇之学,能学得一招二式,那就终生享用不尽了。”
孟小月苦笑道:“这个概会不大。江湖上黑白两道从未听过这么一个人物,以雷方雨见识之广,也完全不知对方来历。
“这说明了他们不是常在江湖上出现之人,唯一知晓内情的人,可能是方振远了。”
小高道:“大姊的意思是方振远知道他们的来历?”
“不是!大姊的意思是至少他知道黄袍人要抢甚么东西。”
小高点头道:“对!大姊高见。”
孟小月道:“有件更奇怪的事,兄弟想过没有?”
小高道:“是不是方振远还留在济南?”
孟小月笑道:“方振还明明知道黄袍人随时可取他性命,为甚么还留在济南不走呢?”
小高道:“所以他才明去暗留,易容改装,大概就是怕那黄袍人发现吧?”
孟小月道:“这只是原因之一,但不是重要的原因。”
小高道:“那重要的原因是甚么?”
孟小月道:“他在等一个人,而且,也有所仗恃。”
“仗恃?”
孟小月道:“方振远虽然号称白道五大高手之一,但在那黄袍人的眼里,实在不算甚么,可是方振远竟然不害怕。”
“他仗恃甚么呢?”
“这也可以分两方面说,第一是方振远相信那黄袍人取不到押送的物品之前,不会杀他。
第二,方振远等的人也是很难惹的人,方振远没有交出托保的物品不敢离开。”
“大姊说得对!但咱们现在应该如何呢?”
孟小月道:“你如一定要了解详情,也要改变一下自己,跟踪方振远。”
小高思索道:“我决定冒险一下,大姊呢?”
孟小月道:“只好留下来陪你了,但这是件很危险的事,说不定甚么也没看到就糊里糊涂送了命。”
小高道:“大姊,所以你用不着留下来了,小弟忍不住好奇心,死而无憾,大姊用不着冒这个险。”
孟小月略一沉吟,道:“方振远就住在东跨院中,他改扮成一个贩卖水梨的生意人。”
小高道:“多谢你指点。”
盂小月道:“要不要我帮你易容改扮一下?”
小高笑道:“那倒不必了,但大姊如有易容药物,赏赐小弟一些。”
“有。”孟小月取出药物,告诉他使用方法之后,笑笑道:“多多小心,我走了。”
她站起身子,轻启房门而去。
她说走就走,小高反而有种怅怅然的感觉。
孟小月只是表现出无限关爱之情,是那么温婉柔媚,没有挟恩索报的意思,也没有别具用心的要求。
小高突然有着对不起孟小月的感觉。
但学习武功的意念很快又升起,他希望再见到那黄袍人,一睹他的绝世武功—— 无双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