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到了夜半方散,徐衾不免有些疲惫,回到客房中时,秦炔早已备好针药等候在那里。
“让秦兄久等了!“徐衾苦涩一笑,说完便褪了外袍,交给身边的焦绰,径直来到了卧榻边上。
就在徐衾刚刚躺好准备让秦炔下针医治时,房间外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朱离开了门,只见到一个短衣毡帽的小二模样之人端着一方盛好热水的木盆立在那里。
见到朱离,那小二恭敬的说道:“主人家见客官这么晚才回房,必然疲惫,是以命小人送来热汤水,供你家主人沐足,晚上也能睡得舒坦些!”
“店家有心了!”朱离答谢之后接过了木盆,转身送到了徐衾榻下,点头夸道,“还真别说,这家店的照应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主公,累了一天了,趁热洗洗吧!”
徐衾正要起身,却听到一旁正在捻针的秦炔轻咳一声:“不行,针已抚好!再者子时也要到了,那时再下便算是隔了一日,中途停断无异于前功尽弃,还是先弄好了再洗不迟。”
徐衾赞同的颔首,秦炔便开始认真的下起针来,一根根尖细锋利的银针刺入经络间的别样感觉,不禁让徐衾的面目表情变得尤为丰富。
“伊兄忍着点儿,今日这力道对比前日已经轻缓不少了!“秦炔又刺了一针,徐衾咬紧牙关,秦大夫见状满意的点头道,”不错,看来是适应的差不多了,今日能忍得住哼嚷,便是好的开始。“
漫长的三刻钟总算是熬了过来,秦炔望了眼榻边上已经热气不在的木盆,一面收拾针具,一面悠悠的调侃着:“水都凉了,看来这店家的一片苦心就要被兄台辜负喽。“
说话间,秦炔一时失手,那根刚刚摘下的银针便顺着手掌缝隙垂落下去,掉进了木盆里。本来这并没什么稀奇,可是就在银针落水的刹那,一股极其细微的“嗤“响引起了屋中众人的注意。
“什么声音?”焦绰见状失惊,徐衾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警觉的坐了起来,与秦炔对视一眼,不露声色的指了指木盆。
秦大夫抽出一根新针,弯下腰去缓缓将针身探入了木盆水中,水与针合,又是一阵与前者无异的轻响。
秦炔随手提出陷入水中的半截针一看,原本银亮的针身竟然变得如同生了漆锈一般,随即就见这位大夫声音奇低的点头应道:“没错,水中确有毒蛊!”
“遇温而孕,遇血而扩。”
秦炔攥着银针打量了半晌,注视着银针下方颜色渐深且逐渐扩散的暗红,转首看着徐衾问了句:“伊公子在这北地可有结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这个还真没有!”徐衾绞尽脑汁的思索了好半天,在与己相熟的人中,也没想出有哪位能与“不共戴天”四字相合之人。
徐衾说完,稍显疑惑的问:“秦兄为何这么说?”
秦炔摇首道:“要不伊兄再仔细想想,若是没有交恶之人,又怎会有人敢施此奇毒加害呢?”
徐衾心中一惊,忙问道:“不知这是哪种蛊毒,所产何地?”
“依颜色观之,应该是鳍菱粉无异。”秦炔随手丢掉了银针,煞有介事的解释道,“此粉名列四毒之内,毒效奇绝,产地便是这北境之中,数量稀缺堪比凤毛麟角,我原本以为这只是药典之中所载的传说,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有幸遇到!”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客房纸窗处探出一道突兀的矮影,徐衾与秦炔相视一眼,朱离正要上前将那人擒住,却被自家主公悄然止住。
刚刚的交谈声并不大,是以在屋外听的也不真切,秦炔心中有些纳闷,怎么这位兄台走到哪里,都有如此惊险离奇的故事。
但眼下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就见秦大夫佯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舒展着腰肢,起身请辞道:“这灸法总算是下完了!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秦某这便回房睡了,伊兄也好生歇息!”
“有劳秦医士了!“徐衾和声说着,向朱离和焦绰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缓缓向门边和桌案靠近。
秦炔来到门边,扬袖一推,镇定自若的大步回房去了,徐衾静静的注视着窗棱下那道身影,在短暂的消失后,便又如皮影一般探出头来。
徐衾嘴角微微抿起一丝笑意,眼神中也腾起一股杀气,身子向后一仰,与常态无异的吩咐道:“离哥儿,还是把热汤撤下吧,今晚太累了,明日还要赶路,都早早睡吧!“
“好嘞!“朱离应了一声,不多时,屋内的灯烛便熄了,一片空旷漆黑,万籁俱静。
约莫着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客房的门被吱呀一声缓缓推开,一阵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脚步声缓缓向徐衾所在的榻边走去。
月色自外窗的缝隙照映进来,残光掩映下,那个身影在主榻边停下,一道寒芒微微扬起,霎时间便向着榻间之人刺去。
屋内纸窗边上的朱离本想着将木盆之水倒灌给这位仁兄尝尝咸淡,可正要动手,却被窗外的异动吸引了注意。
“来的还不止一个,那就让你尝尝这碗毒汤!”朱离心里寻思着,轰然间蹬开窗扇,不由分说一盆热汤扣将上去,一阵菜进油锅的声音响起,被击中之人登时便传出杀猪般的惨叫。
榻边行刺的那位不由得慌了神,手中利刃却没有停下,笔直的狠刺下去,恰在这时,屋中灯火重燃,眼见着刀尖落处不过是一床破褥卷裹着枕头,那人顿时乱了阵脚,正要转身逃匿,却不防背后一记绝情脚踢得及时。
焦绰这一脚踢得力道十足,这哥们儿整个人浑似上了弹簧一般趴在了榻上,此情此景,任谁也不想束手就擒,可就在行刺之人想要翻身逃窜之时,一柄锋利的腰刀早已横搭在了他的颈项之上。
这人抬眼一看,不觉失惊,在他不远处的窗棱边上,徐衾身形飘逸的坐在那里,一手搭在支起的左腿膝盖上,另一只手里攥捻的腰刀上泛起了瘆人的寒芒。
“说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窃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