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前宰德高望重,虽然后嗣有涉徐氏叛国一案,但属实并非其意!老臣愿以毕生忠心斗胆直谏,望陛下念其一门忠孝,网开一面!”
当朝宰辅林鞠,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人,不但为人光明磊落,平时更是鲜有干预皇帝之事的先例。
林鞠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看着这位每日为国政军机操劳的死忠粉半鬓花白的模样,陈仲理的神情显得格外复杂。
“你们二位呢?有什么意见,今日也不妨说来听听!“陈仲理一反常态,眼波一转,看向了林鞠身后侍立的柳侍郎和高仁阔。
高仁阔素知这位陛下心性无常,之前老亲家雷勋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自己这边也才刚刚使得一个小妾得了喜脉,总算是逃过了一劫,是以一听这话,老高同志并没有急于说话,静静观察着身边柳侍郎的一举一动。
“臣有话说!”柳承铎一脸正气的上前一步,躬身便拜,“林宰所言甚是,如今满朝文武和边军统帅中多数为段前宰昔日门生,足见其德行至伟!如今北境南夷均对我大陈虎视眈眈,若是此时教朝野人心涣散,恐危及大陈社稷!臣冒死附谏,望陛下三思!”
陈仲理听完,抚掌笑了,笑得很和善,几乎与前两次杀人无异,甚至更为亲切。
林鞠和柳承铎拜伏于地看不出什么,可是那位站着的高侍郎却面色惨白,背后额心更是惊出了一层冷汗。
“好,好啊!柳爱卿忧国忧民,堪称名臣典范!劳苦之心,王谢不及!“陈仲理对柳承铎大加赞许,步履也缓缓踱至跟前,探下身去,话锋一转道,”柳卿如此劳苦功高,实属大贤,这样吧,朕就今日赐你个谥号如何?“
大殿之内众人闻言俱是一惊,那谥号是个什么东西,只有军侯将相死后才会追封,哪有活人先加的道理。
逢九安静静的看着这位皇帝,深知他这是又要动杀戒了,果不其然,陈仲理附耳姚觉低语了一番,随即阴邪的随口道:“一字不差,全念!”
姚觉声音颤抖,对着大殿外的金瓜武士喊道:“来人呐,扶柳爱卿下去,自朱雀桥乌衣巷边上搭设一座半山庙,架起蒲团宝座,建成日起尊柳爱卿为活像,日夜稳坐期间,不食人间茶饭,只享我建康四境百姓香火,颐养天年!“
高仁阔一听登时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陈仲理这招着实狠了些,杀人不用刀,直接饿毙,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背上长出双翅膀,直接飞出皇宫去。
林鞠气的瑟瑟发抖,高声劝道:“陛下,忠言逆耳不听便是,何必动此杀心!常人若是七日不食,又怎会周全?“
面对林鞠的抗议,陈仲理全不在意,略带嘲讽的戏说道:“国之大贤,何必饮食!”
金瓜武士走了进来,将同跪的柳侍郎左右押住便向外走,林鞠豁然抬首,义愤填膺的警告道:“陛下,似此草菅人命之事绝非明君所为,还望斟酌!”
被金瓜卫拖出殿门口的柳承铎全无惧色,一面挣扎,一面高叫着:“林宰不必惋惜!柳某本就是段老的门下,今日能为恩师而死实为幸事,只是苦了我大兴社稷,就要毁于此人之手!“
一听这话,林鞠越发悲愤,压抑在胸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沉声谏道:”柳大人并无过错,自古师徒如父子,他只是替恩师告免罢了,陛下又何必断其生路呢?“
陈仲理笑了,笑容越发灿烂,一字一顿的对林鞠说道:“林爱卿,朕做事还要给你个理由吗?别忘了,这江山社稷都是朕的,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朕的走狗而已,狗儿朝主怒嚎狂吠,留它又有何用,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对林鞠来说着实打击不小,他那一双久经沧桑的斜眼登时便涨红起来,眼神之中尽显绝望,转即朝着逢九安,姚觉和高仁阔等人呼道:“列位同僚,柳侍郎性命堪危,你们倒是说句话呀!”
逢九安选择了冷眼旁观,姚觉则是默不作声,整座大殿中,无助的宰相林鞠只能寄厚望于与自己一同前来这位高侍郎身上,高仁阔倒是并未装聋作哑,在皇帝和宰相两双眼睛聚焦之下,这位高侍郎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额头和背上的冷汗又腾出了一层,双掌平摊做投地状,声音微颤的将入宫前准备好的满腹劝谏言语汇聚成了一句不太完整的话:“陛,陛下……圣明!”
林鞠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本以为志同道合,平日里紧密联系的挚友同僚竟然是个蚁心鼠胆之辈,关键时刻变起节来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随意。
“既然如此,高爱卿啊,没什么事儿你就滚出去吧!”陈仲理说完便对姚觉笑吟吟的使了个眼色,姚觉会意而去。
高仁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这位皇帝陛下,陈仲理似笑非笑的望着这个怂卿,假意提醒,实则不无奚落之意的道:“怎么,高卿没有听清楚?朕是说,让你滚出殿去!”
“哎,哎,臣遵旨!”惊破了胆的高仁阔连声应允,背身退出殿门后,转身便沿着殿门前的甬道一路狂奔而去。
不多时,姚觉将一张镶金雕弓和一支羽箭呈给了皇帝,陈仲理接过,冷笑着拈弓搭箭,瞄准了远处的高侍郎那条左腿。
“咻”然一声,羽箭精准的穿透高仁阔的左腿小腹,可怜的高侍郎应声倒地,宫闱御道之上,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来。
皇帝陛下得逞之后顺势丢掉了弓箭,转身看了看地上的林宰相,敛起了笑容,道:“林爱卿放心便是,朕会给他三九之期,如果水米不进二十多天仍安然无恙,朕便不计前嫌。”
姚觉惊叹叫好,林鞠悲愤欲绝,而全程一言不发的逢九安,冷漠的望着陈仲理的背影,眼神中看不出半点异样之色。
……
朝露居内,焦绰等人正与庄中男丁侍女收拾行囊,那是徐衾的意思,宴会不欢而散之后,徐衾借着心中压抑的感觉,便决定真假同做,搬出这座庄园是真,意图离开长安则是虚掩。
就在第一批行李已经安置在了马车箱车之内,朝露居门外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伊兄,本卿专程前来再给你赔不是,万万不可冲动行事呀!” 窃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