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静寂被张道打破之后,就有了些许的生机!
鸣虫蛰伏起来,自然仍旧不肯鸣叫。已经遁走的兽类,也不会返回这片被人类占领的、在它们眼中已经充满了危险的山谷。
但是,没了虫鸣兽叫,而人们的声音,却是令得寂静的夜晚,不再显得沉闷。
张道和张辽开着没什么营养的玩笑,权当打发着时间。人生之中总有些无所事事的时候,或是为了等待某件事情之前,会有一段无所事事的闲时间。此时,没有什么营养的玩笑和对话,就变成了唯一的选择。再加上王召不时穿插进来一半句很是煞风景的话,令得两人憋得快有些内伤不愈,也就少了些无聊。
程宗如与张勇也低声说起了凉州的苍凉气概,以及幽州在即将到来的冬日里的苦寒。
一路行来,程宗如对于军旅的把握和他发自骨子里的谨慎自持安于本分,以及张勇对于情报工作的严密掌控和普通外表之下深藏起来的惊人身手,使得他们相互之间的欣赏,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更重要的还是张道这个主心骨的存在,令得两人对于自己的将来,有了一些以前未曾有过的新的认知和规划。
两人今后,怕是注定要一起在张道手下办事听差了!
既然如此,张勇和程宗如自然希望他们两人之间能够有一定的私谊,令得他们在以后共事之时,能够更加融洽和谐,相互之间也能够有个照应。
分属同一阵营,自然应该精诚团结!
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其间的道理。精诚团结之类的,或许还有些口号的宣传性质。不过,对于上位之人来说,手下之间的竞争未必就不是好事,自然也就是可以允许存在的。但是因为下属的不和,导致了什么不好的后果,自然也是非常被上位者忌讳的情形。
张道他们纾解着沉闷,张勇两人规划着未来……
当然,此时山谷之中除了这边的几个领头之人外,普通的士兵也在张道突兀的打破沉寂之后,经过了一瞬间的违和的不适,变得自在了许多。毕竟,这里和那一片战场,有二十里地的距离在天地间横亘着。若是一味的沉闷紧张,怕是就有些不自信的局促意思在其中了。而他们这些凉州的百战老卒,对于战场上的事情,特别是对于面对匈奴人的时候,与旁人、与其他地域的汉兵最不同的,恰恰就是满满的自信,以至于表现出的满不在乎。
这种自信,并不值得去炫耀。因为,这种自信,是经历了太多血与火的考验,经历了与太多亲密战友的生离死别,才积攒下来的。其间的悲伤,多过喜乐。但是,这种自信很值得骄傲!百战之后,仍旧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值得庆幸值得骄傲的事情。更何况百战之后,他们多了自信和从容。
就在这片山谷打破了寂静之后,就在这里的人们冷眼旁观着,在这里谈天说地之时,他们冷眼旁观的那个河畔,却已经数度主宾易位了!
河畔原本只有三十余名匈奴的骑兵,穆格顿,和那名老太监,他们在日落之前在这里扎营,升起炊烟,埋锅做饭。相对于夜深人静之时,匆匆策马赶来的韩镇以及数百名齐王府的兵士们,仿佛匈奴人是主,而齐王府中人为客。
毕竟,有了一个时间上的先来后到。
更何况匈奴的这三十多人,本身就只是一个圈套,是一个诱饵。这里,山水相依的河畔山脚,是匈奴人精心准备的一处战场。对手是谁,匈奴人也不知道,愿者上钩。但是,匈奴人却知道,今晚来的,就一定会是敌人。
既然是匈奴人选择的战场,那么,他们就是绝对的主人。
但是,对于骑兵的数目十倍于匈奴人的齐王府众人,准确来说,也就是对于韩镇来说,他自然认为他才是这河畔的主人。
他认为他自己可以挥挥手收割敌人的性命,他可以挥挥手粉碎敌人的阴谋诡计,他可以挥挥手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他可以挥挥手从容离开这一片月色,接受世人的夸赞和惊叹……
即便匈奴人有后手,即便匈奴还有百余人不知身在何方,即便这就是匈奴的圈套……他都不在乎!
这些,都昭示着他做为这片山水相依之地主宰的身份!他才是这片战场的主人,而匈奴人之时出演蹩脚角色的过客和牺牲品。
所以,韩镇分派了一半的士兵,撒开马蹄,以奔腾之势杀向了那里的来自异域的敌人。即便中间出了变故,远处传来了山石滚落的巨大动静,韩镇也只是在稍稍慌乱之后,仍旧能够马上的镇静下来。
因为,他不认为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就像他不认为匈奴人的圈套计谋会改变这场战斗的走势一样。
当然,若是在其他时候,韩镇如此想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百余人,对上三十多人,还有百余人在后方掠阵,也已经有数十人去了山上处理推落山石的敌人……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完全可以抵消绝大多数的阴谋诡计。
但是,此时此地,情形却就并非如同韩镇所想的那样发展了。
山水相依的独特的地形,齐王府那一百多名骑兵为了实现对三十余名匈奴人的全歼而选择的进攻方式,以及山体十几块落石的巨大和突兀……这
些因素凑在一起,令得匈奴人以损失十余人的极小的代价,以极快的速度,赶在韩镇仍旧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全歼了奔腾而来的百余名齐王府骑兵。
这些,自然就是匈奴人的谋划,精心为上钩这准备的“惊喜”!
谋略嘛,无非阴谋阳谋两种。匈奴人的圈套,其实是可以称得上是阳谋的。因为,张道知道,苍岩先生知道,韩镇也知道,参与的各方,谁人都知道的圈套,那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阴私可言了。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当韩镇在张道的提醒之下,在苍岩先生的分析之下,看穿了,或者说相信了匈奴人的确是在设圈套了之后,他仍旧满不在乎。
匈奴人的圈套未免太拙略了!韩镇心中就是如此想的。
还是韩镇经典的想法,即便是匈奴那不知所踪的百人中途返回,韩镇手中人数上仍旧拥有绝对的优势。而这种绝对的优势,最终令得他忽略了匈奴人的阳谋。
在他想来,计策总应该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他手中握着的砝码,使得他能够无视匈奴人的计谋。反过来说,匈奴人指望百余人,实是难以取得颠覆性的效果。
所以,今晚,韩镇义无返顾的来到了这片河畔山脚。
不得不说,韩镇关于实力关于计谋的观点,还是有一定的可取性的。正如他对于天时、地利、人和的理解。当实力的对比达到某一个恐怖的不平衡的时候,计谋的确不能取得什么颠覆性的效果。实力,的确是一个基础性的决定性的东西。
不过,若是仅仅凭借实力,或者说仅仅凭借韩镇所认为的看得见说得清的实力,来推测一场战争的胜败的话,那么,战争就会变得异常简单,也异常无趣了。
事实上,战争却并非就是如此简单地事情。天时,地利,人和,是古人总结的、影响战争的、最主要也最精炼的三个因素。雨雪冰霜,地势利弊,将帅计谋,士兵素养,军队的士气,后方供给线的稳定……这些因素,若是泛泛来讲,都能被归于天时地利人和的范畴之中。这些因素也或多或少,都可以对一场战争起到一定的影响。而当这些因素一点一滴的积累到某种程度,就会改变战争的天平。
当然,这些因素中,也会有某一种因素,能够以其特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独自决定战争的走向。比如说粮草……
不论韩镇的性格如何,他能够在偌大的齐王府中获得重用,任一州刺史府的长史,这本身就能够说明他所具有的才能。同为韩家子弟,能够在如此年纪之时,担任长史高官的,也仅仅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而已。
但是,很显然,他的这种才能未曾得到过有效地检验,也就没有了成熟所需要的最重要的沉淀。至少,在战场上,他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凭借手中数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去无视敌人摆在明面上的可以轻易被识破的计谋,这无论如何,都是有些自我膨胀的。
当然,韩镇肯定是不会这么认为的。
距离前方战场两里之外的韩镇抬起头,望向前方的夜色。兵戈交击之声越发稀疏,战马嘶鸣之声也变得有气无力。除了前往山上的士兵仍旧没有消息,令得韩镇心中出现一丝担忧之外,一切都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想必前方的三十余名匈奴兵的灵魂,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家乡,匈奴大草原……
此时,韩镇正在等待着匈奴伏兵的出现。他很平静,因为,他很自信。匈奴士兵的数目,是确定的,所以,韩镇就是自信的。
“全军出发!”
随着韩镇一声令下,他身旁的百余士兵簇拥着他,挥起了马鞭。却不知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惊喜”! 新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