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郡,潘县……
“昨日晚间,听宗如兄说,今日一早就要继续赶路。却不知此时……莫非是,有什么变故?”
王召敲门而进,却是在一番见礼寒暄之后,端起茶碗,看似不经心的向程宗如问了这么一句。问完之后,他就拿着茶碗的盖子,轻轻拨弄着茶水之上漂浮的茶叶,看起来越发的悠闲了。
“在下昨日看仲升兄骑在马背上,可是有些不甚舒坦啊!今日正好歇一歇。”答话的并非是程宗如,而是张道。
张道说了这句之后,却像是故意模仿王召的动作般,也端起了茶碗,轻轻拨弄着水中的叶子,仿佛这其中,果真是乐趣无穷。
不过,那边跪坐着的王召,却瞬间变得像是被人看出了隐藏已久的缺点一样的羞涩。只是干笑两声,并不言语。
“说笑了说笑了……”张道显然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接着就又提起了王召的疑问。
“仲升兄,所料不差,的确是有了些变故……”
听张道如此说道,王召才收起他那鲜见的羞涩的一面,变得认真了起来:“哦!在下,愿闻其详。”
“程军候昨晚的确是决定,今日早间,咱们就继续赶路的。只是,却因有一位来客,故此,就耽搁了……”
在张道淡淡的叙述之中,他和程宗如、张勇,他们三人接待的,只是一名齐王府中的韩家子弟,此人做的是徐州刺史府的长史,出现在幽州,能够找得到张家之人,自然是齐王府此行幽州的主事人。
在张道叙述之中的那人,没有韩镇的狂妄无知,没有韩镇的急躁冒进,没有韩镇的不通世俗人情……
在他叙述之中的那个韩镇,仿佛与今日早晨将他和程宗如几人轮番训斥了一顿的韩镇,并非是一个人般。
可是,是否就是一个人,却是一目了然的。同样是今日早晨,同样是齐王府之人,同样是韩家子弟,同样是徐州刺史府长史,同样是幽州之行负责人,找到他们,同样是为了商量合作之事……
“仲升兄,可曾听说过这名韩长史?”
张道的叙述,是以这一句问向王召的疑惑结束的。
看着眼前这名十二岁的少年,看着张道令他如沐春风的极其诚挚认真的笑容,王召心中却一点也不轻松。
想来,任是谁,在被别人笑着、肆无忌惮的审视着的时候,还不能反目视之,心中都会有些憋屈的。
“齐王府,当世豪阀,在下一介贫贱书生,哪里能够认识韩家子弟!更何况,人家还是秩俸二千石的刺史府长史,在一州之地内,可是顶尖的几人之一。岂是在下能够有交际的……”
王召此人,看似谦和,却是内藏兵锋。大多时候,他是不太会掩盖自己的心中所想的。
张道笑容之下的审视,令他心中不喜。故此,他的话语之中,虽不至于锋芒尽露,虽然多为为自嘲之语,却未免没有一丝对张道世家子的附带嘲讽。
张道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说到底,对于王召,他还是欣赏的多一些。只是,因为在晋阳城中的一时兴起,对王召说得就多了一些。这之后又牵涉到不少有关张家的东西,虽然张道没有刻意再向王召多说什么,但是,一路行来,王召也还是知道了不少外界不知道的。
原本,在张道心中,王召知道的这些东西,恰到好处。
既能让王召对凉州张家,以及张家的张道,有一个大面上的了解,又不至于涉及到什么机密的东西。
这之后,张道就能进退自如了。
若是能将王召招致麾下,自然皆大欢喜。而在这之前,张道就能够对王召说这么多关于张家的事情,一来,也能显出张道的胸怀来,二来,却也能用这一份无关利益的情谊,令得王召更加尽心。
即便是不能将王召纳入彀中,张道也不用担心王召能够凭借这次同行所获知的东西,对张家不利。
但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原本恰到好处的事情,在土豆那惊鸿一现之后,终于,令得张道对王召产生了些许顾忌。
土豆,所关甚大。张道对于此事的谨慎,竟然显得已经有些敏感,容不得任何闪失。
说到底,张道只是比旁人多了一个与自己身体的年龄不相符的成年人灵魂而已。他的见识,也只是来自两千年的历史积淀,以及借重于上一世信息爆炸带来的记忆中的超乎常人的信息量。
他本身,都仍旧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平日里令旁人觉得他的稳重老成,也只是因为灵魂的年龄所致。而一旦遇到令他动容的事,就如同那一晚上他看见土豆之时,张道就再也没有什么处变不惊的气度了。
那晚收获土豆之后的几日里,在王召面前,张道曾经数次旁敲侧击的打探他的来路。但都被王召含混了过去,他显然并不想坦然陈述。
故此,这之后,张道对王召,除了欣赏之外,就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防备。
更加令两人显得越发“客气有礼”的,是王召发现了张道隐隐之间的防备之后,却更加冷清骄傲了起来。
张道虽然拥有来自后世的成熟的灵魂,虽然对王召很是欣赏,虽然急需扩充实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变幻莫测的乱世……
但是,他却仍旧只是一名普通人而已。
他可以为了至亲之人,费心劳力,谋划筹备。张道甚至不惜远行至幽州,以身犯险,只为了更加了解这个世界,更加了解将来的大敌,匈奴人……
张道认为这些都值得,所以,他毫不犹豫。但是,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情,他还真的不屑于去做。
上一世,作为一名普通人,张道颇显得沉闷古板、保守有余的性格,都不愿去巴结谁。更何况这一世,怎么说也是世间有数的顶尖的世家子孙,身份算是不低了,他自然更不会如此了。
一来二去,两人再没有晋阳城中,初见那几日的投契。两人倒是显得,越来越客气了。
“呵呵,齐王府的确是当世豪阀。即便是我们张家,在齐王府韩家子弟的眼中,怕是也没有一席之地的。齐王府之人,都不是简单人物啊!” 新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