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离乡贱,这句话在草原上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游牧民族的特点,决定着匈奴人没有完整意义的家乡。常年逐草而居,顺水而下,家乡,乡党乡民,邻里故交……这些对于匈奴人来讲,大多只存在于南面来的汉人口中。
对于大多汉人的一生,就被束缚在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内,也成了草原牧民们体现优越感的一点。牧民可以在草原上驰骋,一年下来赶着牛群羊群马群,行程千里也是有的。虽然一味的都是蓝天、白云、草原、河流,但牧民们世世代代也不觉单调。
对于於单来说,怕是比草原上其他人更早明白人离乡贱这几个字的意义了。
对于远行数千里进入汉境的於单,对于在草原上意气风发的於单,对于在汉境内历经十数次突然之间袭击的於单,对于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数十名匈奴勇士的於单,草原就是他的家乡。
在草原上策马驰骋,征伐异族,显得是那么的酣畅淋漓。而现如今一旦离开了草原,於单却哪里还有匈奴大草原右贤王的风光与威势。
就连在於单率领之下的二百名匈奴勇士,也像是从汉朝这座大山上翻滚而下的巨石,虽然没有遭遇如同汉朝军队那样突兀的山峰拦路,但是零零碎碎的偷袭,也像是山坡上矗立的石笋般,敲打下了不少於单他们这块巨石上的小石块。
这些偷袭也还像是阳光当空、微风劲风,以及点滴雨露。时间久了,总能将他们这块巨石风化拆解的支零破碎。到那时,於单即便是匈奴的右贤王,在中原这片多灾多难但又神奇的土地上,也还是任人宰割的命运。
此时,於单终于再也没有了对于汉民的轻视了。他竟已经开始思考汉境之内子民远超匈奴,土地远超匈奴,财富远超匈奴,却如何在与匈奴征战百年中,始终落于下风这类深刻的问题。
不等於单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在下落城到涿鹿城的驿道一侧,一个人,一匹马,就令於单感觉到了赤裸裸的耻辱。
於单原本决定借着即将到来的暴雨,晚上在涿鹿城过夜,这已经是他心中的定见了。他虽鲁莽急躁,但是既然知道思考汉朝处于下风的问题,就说明他并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无智之人。
和亲使团午间下马休息,看着暴雨即将来临之势,於单想着现时就起行,赶至涿鹿城。可是正当他要发出命令的时候,驿道上一名做汉人打扮的大汉,骑在马背上,从涿鹿城方向徐徐赶来。
此人看着并不十分孔武有力,但是却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令得於单禁不住有几分留意。
此人好奇地看了一眼驿道一侧聚集的,这一群奇装异服的於单一行人。但也只是看了一眼,那人就像是担心惹事般的赶紧收回了目光,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马匹加速,看着是要赶紧离这异族人聚集之地远一些。
突兀,自然是突然的意思。但是在突然之外,还蕴含着一丝变化。突然的变化,用来形容那名路过的大汉,却是甚为恰当。
此人原本怕事的神情,在自己距离於单一行人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就变成了回过头来十分灿烂的一个笑脸。对于这名大汉突兀的回眸一笑,即便是经历了不少战阵的於单,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却是大单于帐下跟来的一名谋士率先叫了一句小心,但却为时已晚。一名外围的匈奴士兵,已经咽喉中箭,离开了人世。
那名大汉射出一箭之后,拍马就离开了。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又是那么的突然!
等於单反应过来,要派人追赶之时,又是那名谋士拦住了他。於单虽和这名谋士有些龃龉,但是细想他的话,却也瞬间惊醒。那名大汉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诱饵,诱使他派出士兵。
前方,或许就有狡诈的汉人的埋伏。
於单准备忍下来,所以,他交代众人准备起行。几名离那个身亡的士兵较近的匈奴人,开始再次埋葬他们的同伴。一时间,人员锐减至不足二百人的使团,只有悉悉索索的收拾行装的声音,以及偶尔的马匹的响鼻声。
但就在这一片肃穆之中,颇有些滑稽而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射杀了一名匈奴士兵的汉朝大汉,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此次他却不再是徐徐而行,而是从驿道的下落城方向上疾驰而来,奔向涿鹿城方向而去。
在匈奴人愕然和愤怒之中,大汉快速掠过,回头一箭,再次射中一名匈奴士兵的咽喉。
此次,却是吓坏了於单以及於单的贴身侍卫们。只因这次被射杀的那人,离於单仅仅数步之遥。
若是那名大汉将箭锋偏转一点,若是那名大汉看出了於单普通衣着之下的首领地位……於单不敢再往下想,他的护卫们也不敢再想,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再想。
於单一旦身死,在场所有人,是所有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瞬间的恐惧,激发了他们滔天的愤怒。於单的愤怒自然只会比旁人更甚。所以,他再无顾忌的命令追击。只是心中的一份清明,让他将追击人数定在了二十五骑,也算多了一份保障。
此时,天地间飞沙走石,空中的蓝天白云已经被狂风扬起的沙尘和枝叶掩盖住了。但是,那追击而去的二十五人仍旧没有回来。於单心中那一丝不好的感觉被他粗鲁的压了下去之后,他却也再难平静的等待下去。
於单心中甚至想要独自一人策马赶上那二十余名匈奴兵士,质问他们为什么对付一个人需要用这么长时间。
可是,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几日以来十数次的突然袭击,也令於单颇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心中无论多么渴望能够尽快弄清楚状况,但是,於单仍旧命令剩余的一百多人细心收拾,有条不紊的起行。
当夹在这一百多匈奴人中间的於单,赶到那一段被山坡夹在中间的驿道时,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啊!
於单看了这个场景之后,不论表面上是多么的假装镇静,面色是多么的强忍愤怒,可是他心中仅存的那一丝理智,那一份隐忍,都已经再无踪影。
隐隐之间,於单为自己心中生起的那若有若无的恐惧,而感到耻辱!这份耻辱,对于历来以悍勇著称的於单来说,却是将他的隐忍和理智压垮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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