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芒种,这一天足矣为整个江湖所铭记,新的江湖新的人与那老去的江湖老去的人,都动了,这个向来薄情健忘的江湖终于回想起了那个站在百年与甲子之巅的两个人,什么邪道龙首?什么佛道之争?在这两人面前皆如蝼蚁。
东海,杭镇,老头儿带着他的孙儿,取了一柄多年不曾碰过的长剑,要了一匹快马,只为在那海岸边上,看看这东海之水为何而立!
武帝城头,有人老泪纵横,仿佛看来了当年的自己为何而执剑。
困扰了整座江湖近一甲子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什么青衫剑便是那武帝城主,如今便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什么剑痴胜过青衫剑,他敢有这等豪气,敢踏武帝城乎?
千丈城头,海立咫尺,饶是如此,城头之上,仍是人海涌动。
杨亥民立在城头之上,他身边多了一人,那人背负越王剑,脸上刻满了风霜。
“你早就知道了?”杨亥民冷声道。
“知道。”宁英淡淡道。
九天之云滚滚下垂,东海之水涛涛而立,哪里见得一个人影?但杨亥民清楚,在那旋涡的中心,必定有那百年与甲子。
“你是城主的弟子?”杨亥民淡淡道。
宁英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扔了一壶酒与杨亥民,只道:“想知道当年事?”
杨亥民接过酒壶,痛饮了一口,他不知道师父为何瞒着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更不知道他此刻为何而战,太多的无奈与怨,也亏得自己视之如父。
“那年,青衫剑带着那一袭红衣黯然离开这片江湖,也就是次年...一座孤坟前,青衫剑带着这柄越王剑来到了北荒。”宁英取下这柄背负了二十年的神兵,手掌不停摩挲着那朴实无华的剑鞘。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百年孤独!以青衫剑的高傲,他不会接受这样的死法,更不会学那西楚霸王!
所以他找到了如今的武帝城主,这位避世几十年的神话,二人约定一战!就在这片东海!
决战之日,青衫剑一心求死,想死在这位武林神话的手上,但那时的他已失了剑心,道心不固,终究是输了半招。
武帝城主自诩冠绝古今,唯差一对手,不忍这位旗鼓相当的剑客颓然死去,便只以那篇《天地总纲》为赌,之后青衫剑终是退了。也就是第二年,武帝城主参破这天地总纲中的幸秘,筑起这座武帝城,至此,困守孤城已有甲子之年。
杨亥民怔怔出神,这便是师父与武帝城主的故事...而那天地经中残缺的总纲却是在这武帝城主之手...
“那这柄剑...”杨亥民不解道。
宁英淡淡一笑:“这柄剑曾为武帝城主徒手断去,却也被他亲手重铸。或许你在困惑,为何青衫剑传你的不是他自以为傲的剑道,而是刀?”
“我也曾这样困惑过,家师耶以刀而闻名,百年前的武林大会凭一柄刀挫败无数天骄。”说到这里宁英摇头一笑道:“大概就是那所谓的惺惺相惜吧,为了纪念这位能与之一战的对手,城主教了他弟子用剑。而青衫剑呢?则教他弟子用刀,后来再改授拳。”
杨亥民默然以对,想起那位如顽童般的老人,至今他也不敢相信这位老人便是那甲子风流的青衫剑神。
“你我之间,终有一战,所以我才会说那许多与你听。”宁英再度将越王剑背负在身上,这柄剑说是武器却也不是,在他看来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一种传承。
杨亥民沉默良久,终道:“为何要战?”
宁英淡然道:“你习的是天地经,没有那天地总纲,终不能至那大道。届时你要取,便是要从我剑下取了。”
杨亥民嗤笑一声,喃喃道:“有意思?”
宁英呵了一声,没有说话,故事是听来的,其中之意是自己揣测的,莫管真假,但他需要一个能够竞争的对手,而杨亥民则是最佳的对手!
看看滚滚而立的东海,和多少楼内师傅与那老人的话语,杨亥民逐渐明悟了,即使曾经在自己印象中只会吹牛皮说瞎话的老顽童真是那个青衫剑,但二十年的光阴,杨亥民自问自知,不管宁英说的是真是假,但杨亥民也不怕背负上青衫剑传人的名头在这大江大湖中走上一遭,三教两门若是敢来,自己也不介意效仿青衫剑,一剑敢叫你低眉!
豪气顿生的杨亥民微微一笑,眼中符文光彩流动,但他却忽然看见那千丈海水之上,却立着一叶扁舟,扁舟上,两个人。
一人一袭素衣,青丝如瀑,宛若谪仙。但她的眸子不再明亮,那明黄的眸子已是黑色,她的脸更为苍白。她的身旁,一位少年为其撑伞,脸上尽是担忧之情。
“你做了什么?”杨亥民一手按住腰间刀柄,冷声道。
宁英闻言,没了方才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情,只有无尽的愧疚,他撇过头去,不愿多言一语。
杨亥民面色一僵,但却毫不犹豫的迈出了这一步。
万丈海水,天海一线,青衫杨亥民,破浪而去。
这一日,江湖中发生了许多事,茶馆酒肆之内,都以之为谈资。
佛道不争,邪首隐世。
削发为尼,常伴青灯的菩萨们遥望东海。
儿孙满堂世家祖母们,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天剑峰上,斩情忘我之人,乘一柄遗铸之剑往东海观潮。
一袭红衣望天之飞剑,遥观东海之碧蓝。
一位青衫男子,怀抱一袭白衣,乘千剑入城。 劫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