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他的话，再次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此时原本坐在床边的女人起身去了旁边的洗手间，一闪而过的侧脸，我瞥向那个身影，皱起了眉头。

　　再看向躺在床上的女人，眼露疑惑，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确切地说我并不认识，可是我见过她两次。

　　就是之前在倪岚病房门口走出来的女人，还有在唐氏不远处看见和倪岚有过接触的女人，我对这个女人所有的认识都是来自于一个人，那就是倪岚。我的眼猛然睁大，所以刚才去洗手间的女人是倪岚，而她今天也的确是来医院了。

　　我想到之前倪岚走出的楼层，并不是在住院部，说明她并不想让我知道她是来看望病人的。

　　“您都看到了吧。”陈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过神来，转身往走廊走去，“你今天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倪岚小姐明明在京都有认识的人，可是她却骗您说从来没来过京都，也不认识任何一个人，难道您不觉得怀疑吗？”陈博开口道。

　　我心头本来就烦躁，跟着他这么大老远来医院，就为了告诉我我的朋友欺骗了我三年？

　　“要说欺骗，我不也是欺骗她我的身份了吗？我也从来没告诉过她我就是京都容氏的大小姐，我也从没告诉过她我曾经经历的这一切！”我说完，就直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陈博抿唇在身后看着我，急急地追上我的脚步，“你别跟着我，我自己会回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就是突然心下一阵烦躁。

　　陈博果然停住了脚步，在电梯将要关上的时候，伸手递给我一个信封，塞着信封到我的手中之后，再退出了电梯，“这是容先生让我查到的资料。”

　　电梯缓缓地合上，我看着他的脸在电梯门口，直到完全地消失，我低头看着牛皮信封，拆开来，又是一叠的照片，照片是略有些泛黄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挽着一个男人。

　　女人巧笑盈盈靠在男人的肩头上，看起来像是在某一个湖边，很像是二三十年前的那种照片风格。

　　男人身长腰阔，抿唇浅笑，深邃的眼眸盯着前方，我的心不由得落了一拍，这张脸……

　　我皱起眉头来思索一番，发现毫无思绪，再往后翻看照片，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指捏着照片竟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叮咚”一声，手中的照片应声而下，窸窸窣窣地掉落在脚边。

　　电梯开了之后，门口并没有人，我就站在电梯里，无措地蹲下身子，一张张地捡着地上散落下来的照片，明明就这么几张照片，我却是捡了好久，直到时限内出现了另外一只手，我抬起头，看见陈博正蹲在我的面前，尽职尽责地替我捡起地上的照片。

　　我收回手，起身往外走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凑近，陈博拉住我，“容小姐，您在这稍等一会儿，我去开车。”

　　我转过头，瞥向他手中的照片，“容越什么时候知道的？”

　　“您回来之后，就着手查了。”陈博说着，放开了我的手臂，“容小姐，请您稍等。”

　　我站在医院的门口，车子很快就开来了，上了后座，我拿出手机拨打了倪岚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倪岚，我要从医院回去了，你还在医院吗？我跟你一起吧？”

　　倪岚说：“我，我看完病就回去了，我们改天再约吧。”

　　“那好，我先挂了。”我收起手机，看着陈博的开车的背影，“这只能证明那个女人和莫远修有关系，又想说明什么？”

　　那照片上的男女不是别人，正是莫远修和刚才躺在医院上的女人，有什么念头从我的脑子里开始疯狂得滋长，我拼命地压制着，那是倪岚啊，那是我在外三年间唯一真心待过的人。

　　“我能说明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会怎么怎么想。”陈博跟在容越身边那么多年，自然说话打太极的样子是学得十足十的。

　　我转过头没再去看他，倪岚，莫远修，还有那个女人，这三个人，在我的脑海里开始不断地翻腾着。

　　“停车。”陈博听了我的话，倒是马上停下了，我转过头看向马路的对面，正是水街的位置。

　　我打开车门，“我还有点事情，你先回去吧。”

　　陈博抿唇，也跟着下车，“容小姐，现在这个时期很敏感，您要去哪里，我还是等您吧。”

　　最后我点点头，“随便你吧。”说着我就朝水街走去，到了酒吧门口之后，看见乔木竟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拿着一张纸头在看，我此时踩着高跟鞋，走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他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是我，脸上微露诧异，放下手中的纸，“你怎么来了？”

　　他的样子有几分的不羁，穿着一条亚麻裤和同款亚麻的衬衫，比以前看到穿着风衣的他少了一分凌厉，似乎又恢复了之前认识的时光，贴在额头上的刘海，让整个人看起来温润了几分。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沉着眉眼看着我，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眼神平静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我来就是想要跟你说一件事情。南三中意3号码头，因为年后2号码头就马上进行彻查了，而这个消息说是从你手下的地方传出去的。”

　　乔木听完我的话，果然拧起了眉心，眼眸沉沉的，看不出情绪，“你从莫祁言的地方得到的消息？”

　　“嗯，我听到他跟一个叫做野哥的人在说，我觉得那个野哥好像有点熟悉。”我开始回想一下那个叫野哥的男人，“不过不管怎么说，你在南三这边小心点，我感觉听他们的样子，似乎最近有设么大的动作，还说南三这条船要沉了。”

　　乔木看着我，伸手抚过我的发旋，“嗯我会小心点的。”他也敛下情绪，对我道，“你说的野哥，应该是莫远修这几年的得力手下，秦野，这个人心计颇深，手段残忍。”

　　我想到跟他的几次见面，果然人不能看外貌，谁能够想到如此杀伐决断的男人竟然出手救了我一次。

　　“嗯，那我先走了。”我没敢多停留，就准备离开。

　　我走出水街的时候，看见陈博的车停在不远处，而他正背着我等在车旁。

　　我正要抬步往前走去，看到有女人从远处走向陈博，女人穿着红色的连衣裙，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在风中摇摆着，露出一双纤细洁白的小腿，她大胆地揽住了陈博的脖颈，几乎整个胸口都要贴上了他。

　　我知道这一带酒吧等地方都比较混乱开放，但是没想到这大白天的就有人如此大胆地邀客，正想着如何上前的时候。

　　陈博拽开了女人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身子，女人本就软绵绵地挂着的，被他这么一用力，整个身子不由得往外倒去，我没看清楚她的脸，被海藻一般浓密的发丝给遮住了。

　　我只看见她从胸口地方掉出来的一块桃木牌，红线挂在白皙的脖颈上，看起来格外有美感。

　　我迈开步子往前冲去，走近了，听到女人和陈博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和娇媚，拖长声调，“先生，五十块怎么样，可不能再便宜了。”

　　我抓起她的手臂，她不耐地转过头来，“干嘛啊。”说着转过头，我看见一张挂着浓妆艳抹的脸，忍下浓汁艳粉往鼻子钻想要呕吐的冲动，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陈博见我出来了，“我们走吧。容小姐。”

　　那女人看了一眼我和陈博，视线不断地我们之间来回穿梭，眼底露出一丝的了然，风情万种地甩了一把头发，“原来有个相好的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着视线往下，“小姐，能放开我吗？”

　　陈博听了女人的话，怒道；“你别乱说话！”

　　我盯着眼前女人涂得跟墙白似的脸，肯定道：“宋歌！”她的脸犹如墙灰一般缓缓地瓦解，转过头看着我，随后立马开始挣扎起来，“小姐，你先放开我，我都不做这生意了你放开我！”

　　我紧紧地抓着女人的手腕，扯过她胸口的桃木挂坠，我掰到另一边，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字，“这上面有一个字，苏！我的姓！”

　　宋歌原本还试图辩解的脸，此时变得平静下来，陈博站在一旁显然没有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容小姐，这是？”

　　“宋歌，跟我走！”我拽着宋歌的手就要往车上走去，她使劲地挣扎，是用了蛮力的挣扎，“我不去！你放开我！苏卿如，只要碰到你就没什么好事！”

　　我轻笑了一声，瞥到她脖子前的挂坠，“那你这十五年来还戴着我当初送你的挂坠？”

　　她似是被踩住了尾巴，脸上变得有些扭曲，这干巴巴的粉底显得更加地干涸难看，

　　我看向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强硬地塞着她进入车厢中，对着一脸不解刚上车的陈博道：“去金光中心。”

　　宋歌听到我开口说这话，惊讶地看着我，“你这是怎么了？哪里发达了？”随后又看向车子的四周，再看向前面的陈博，“这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我回。

　　“苏卿如，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真活成了当初你下的凌云壮志。”宋歌一边摸着车上的意大利牛皮座椅，一边啧啧地发出感叹，“别说，这车子里面还真有讲究。”

　　我看着她的样子，无一不是透露出一股风尘的味道，闭上眼睛，渐渐地浮现出脑海的是一张水灵清秀的脸庞。

　　车子开了将近十分钟，到了附近的金光中心。

　　下车后，我拉着宋歌走进商场，陈博不放心我，就跟在身后，宋歌凑到我的耳边，一股廉价的香水味一个劲儿的往我鼻子中钻，“那个男人是谁啊？看起来对你很好的样子。”

　　“助理。”我知道若是不说出个答案来，她肯定就要胡思乱想了。

　　“行啊你，都有助理了。”宋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拉着她的手腕，走进一家以简洁风为主的女式衣服店，突然我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松开手，“你先去挑，我等会儿过来。”

　　她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就走了进去。

　　我看了一眼手机号码，是姚若灵的，想了想还是接通，“喂。”

　　“容颜，我刚才表哥的地方找你，表哥说你搬出去了，怎么回事啊？”姚若灵有些委屈地说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没打算解释，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要问你过两天有一个油画展览，你有没有兴趣去看？”姚若灵兴奋地在电话那端说着。

　　我觉得她真是幸福啊，每天都能够谈谈诗词歌赋感受艺术的熏陶，而我却要为了最基本的活下去的权利而去努力争取。

　　“我最近都有点忙，所以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了。”我冷静地说道。

　　等我挂下电话之后，走进店里，一个服务员脸上带着笑意走上前来，“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摆摆手，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宋歌正站在不远处，我走上前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到高一道不含感情讽刺的声音，“小姐，这个衣服很贵的，不能试穿的。”

　　“小姐，你确定要的话，我在帮你拿下来吧，这白色的恨容易弄脏的。”

　　我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跟着来到宋歌的身后，直接抬手拿过衣架上的衬衫，对着宋歌的身前比划了两下，“还挺合适的，就别试了，直接包起来吧。”

　　那个女的脸色闪过一阵青一阵白，没吭声低头就要拿过我手里的衣服，我抬手没给她，“别了，待会碰过脏了。”她的脸一下子像是涂了油漆一般，各种颜色都变换过一遍。

　　宋歌就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跟着又去挑选了一条半身裙，又选择了一双米色的高跟鞋，买完衣服后，我走出来瞪了一眼原本跟在身后的陈博。

　　我带着宋歌进了美容店，“直接把她的妆都给卸干净了，弄得干净一点，还有头发，也打理一下。”

　　宋歌看着我，开玩笑道；“你把我的妆给卸了，我待会还怎么工作啊？”

　　“你要是真想好好工作，倒是不如卸掉了生意我保证更加火爆。”我讥诮地开口，她还是一样，被我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吧，你又赢了。”

　　等到宋歌进去之后，我才来到陈博的身边，“刚才在服装店的那种情况，你可以上去帮她的！”

　　陈博站得笔直，“我认为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加重要了。”

　　我盯着他，直直地看入他的眼底，随后肯定地说道；“你看不起她。”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心虚，不过倒是坦然地承认了，“对，我看不起这种出卖自己身子的人。”

　　他说完后，我才笑了出来，不过一瞬间，我唇角抿得紧紧的，“那你就把这份看不起给我伪装起来！”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之后，宋歌从里面走了出来，也换下了那天艳俗的大红裙，穿着一身蓝白色的条纹衬衫和一条白点的短裙，看起来整洁干净了不少。

　　宋歌卸掉妆后，眉眼略显得寡淡，但是却是别有风情，狭长的凤眸看起来妩媚多情，脸色异常地白皙，看起来有几分的羸弱，这样的她，怎么也不能跟之前那个穿着大红裙浓妆艳抹的人相对起来。

　　她走到我的面前，脸上收起刚才玩世不恭的笑意，“现在满意了？”

　　“还不错。”我抚了一下下巴，“走吧，我先带你去吃饭。”转身的时候，看见陈博沉着脸看着宋歌，眼神倒是少了轻蔑，不知道是不是我刚才的话起了作用。

　　我们就去附近的餐馆，因为陈博不放心，非给我们点了一个包厢，他就站在门口等着。宋歌进门前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笔直的陈博，“你们家助理还兼职当保镖？”

　　我轻笑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走到我的面前，坐在对面，一坐下刚才的样子就破功了，我也懒得纠正她，宋歌从包中拿出一包烟，单手打开盒子，抖动一下，直接叼着一根烟放在唇边上，我看了一眼，“给我也来一根。”

　　她似乎觉得我抽烟挺诧异的，抬起头睨了我一眼，“你也抽？”

　　我更是觉得好笑了，“怎么？我不像吗？”

　　“当初我见到你，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你是乖乖女。”宋歌熟稔地低头，把烟头凑近打火机的位置，随后扔给我。

　　我给自己点上火，尼古丁的味道一瞬间充斥在胸腔，我只觉得大脑变得异常得清醒，“那你可能是忘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了，那可不是一个乖乖女会做的事情。”

　　她听到我的话，也似乎是想了起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慢慢地吐出来烟圈来，陷入了回忆，“十五年了。”

　　“当初接你出去的人是你妈？带着你过好日子去了吧？”宋歌问道，拿起青玉斜纹筷架上的乌木筷，瞥了一眼手中的筷子，嗤笑了一声，夹起面前的菜放入口中，开始吃起来。

　　我没动筷，眼神空空地看着一处，“什么是好日子？”

　　“当然是有的吃，不用干活，还有钱花，就是好日子了。”宋歌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细细思忖了一下，那我这十五年来倒是称得上是好日子了，“嗯，过上了。”

　　吃了一会，我放下筷子，“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问到这里，她的手停顿了一下，要不是我双眼死死地盯着她，肯定不会发现她的异常，她脸上扬起满不在乎的笑容，“还能什么时候，就在你出去之后不久，就放出去了。”

　　我和宋歌是在监狱认识的，她比我大两岁，也是偷钱犯事进来的。当年父亲被捕坐牢，乔二叔也死了，南三更是直接洗牌整个势力，四哥更是不知所踪。

　　乔木带着我和乔乔离开，可是那个时候乔木也才十三岁，他一个人照顾着我和乔乔，我看到他这么辛苦，每次都是满身乌青地回来，我亲眼看见他去给人当沙包赚钱，回给家我们带来两三个馒头。

　　乔乔年纪还小，家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一下子接受不了，整天整天的哭闹，直接把馒头摔在地上，我当时气血冲上脑子，直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那是我第一次打乔乔。

　　后来我走了捷径，第一次偷钱的滋味像是把自己的自尊心先彻底地踩在脚下，可是我看到到手的一百多块钱，竟然哭了。

　　第二次的时候，我就被抓了，进去监狱之后，十几个个人住在一间拥挤的水泥房中，房间满是恶臭，晚来的几个都要被像奴隶一般地使唤，后来宋歌来了，我们俩最小，理所应当就成为了被使唤最多的两个。

　　在我被叶卿秋带走的那一天，我把身上带着的桃木牌给了宋歌，我告诉她我会来救她的。

　　我的确后来去监狱找她了，可是那个时候却被告知监狱已无宋歌。我以为她会开始重新的人生，我根本想不到她后面经历的事情，也根本想不到都是因为我才带来她之后无尽的痛苦。

　　我收回思绪，香烟已快燃尽，弹掉灰，“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她垂着眼睑，看不清楚眼底的情绪，“还能怎么办、生活总是要继续。”

　　“不可以。”我厉声打算道，“你才二十五岁，你的人生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听到我的话，笑了，“苏卿如，你是不是很喜欢插手别人的人生？”

　　我没让步，“我可以给你安排出国，或者你想要在京都工作，我都可以给你安排。”

　　“苏卿如，十五年前是我太天真了，可是如今我不会了，所以谢谢你的好意，我有事先走了，谢谢你的午餐。” 曾有一人，爱我如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