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门木拄的殿堂中香火飘燃，牛马猪羊的骨架悬挂四周，中央倒挂着巨大的龟甲壳。

　　蒲团中坐着个俊俏的男子，一头未束的黑发遂下踝边，铺散在地，随意飘散，挺拔的鼻尖上紧闭的双目一颤，睁开了深邃而旖糜的眼睛。

　　听到脚步声停在身后，：“掌使，二位贞人的厢房已经打扫出来了，入司的祭典缺了些‘鬼针草’，明日一早再命人上山采摘。掌使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用了，退下吧！”男子语气平缓，神色淡然。

　　：“是。”

　　男子从蒲团上起身，缓步走向殿外，水蓝色的外袍松松垮垮，滑落掉地，他像是没感觉到，继续前行走下台阶。

　　四角清幽的庭院有一张石桌，四张石凳，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显得分外寂静。

　　男子坐于石凳举目望天，抬起骨节好看的手，拇指弯曲，不经意的点着其余四根手指头。

　　神族来的神婆？神族与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受封领赏后不归国，还想留在此地？这可不像神婆一族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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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闽上卿来接瑜瑶和野草搬入国贞司。

　　随行的三名弟子和两名随从只能继续留在驻地，国贞司可不让她们带随从。

　　台阶两边站满了男男女女的贞人弟子，个个白衣飘飘，长发束扎，就连满脸胡子的都有种云外飞仙的感觉。

　　：“如果母亲知道我加入了国贞司，非打死我不可！”野草低声道。

　　瑜瑶倒满喜欢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修剪得整齐有序，木拄上没有华丽的雕刻，透着简洁平实的古风味道。

　　一袭蓝衣翩然走来，俊帅的面庞在阳光的折射下可见白绒的汗毛，男子头发束扎，容光焕发。

　　所有弟子躬身行礼，闽上卿上前施礼，：“掌使大人。”转身对瑜瑶和野草介绍道，：“这位，便是国贞司掌使，伊滑贞大人。”

　　野草和瑜瑶拱手施礼，：“见过掌使。”

　　伊滑双目迷离，左右打量瑜瑶和野草，目光落在了瑜瑶灵动的双眼上，强光的照射下，她的瞳孔有一点点翻紫。

　　：“很漂亮的眼睛，为何遮面？小神见不得人吗？”

　　野草忙道：“我师妹她……”

　　：“我没问你！”伊滑侧目而止，转眼看着瑜瑶，：“我是问你。”

　　瑜瑶脑中飞速回忆着野草说的话，原样照搬，：“我因受神法洗礼，脸部灼伤，未免惊吓他人，故而遮面。”

　　野草欣慰的嘴角含笑，这是瑜瑶第一次说谎，老天啊，她终于学会胡说八道了。

　　：“噢！是吗？”伊滑眉宇跳动，黑眸微转。

　　两名弟子随即上前，解开瑜瑶和野草的外袍，换上树枝编织的斗笠。

　　旁边的弟子高喊一声：“祭典开始……”

　　瑜瑶和野草跟着走向殿中，蒲团上方有一口圆鼎，没有火焰，但可见青烟飘出。四周悬挂着动物骨架，形状各异，有的已经风干呈黄。

　　：“跪……”伊滑冷冷道。

　　野草和瑜瑶上前跪下，弟子端来长方形的石盘，站到伊滑旁边，石盘中有各种代表圣洁的草，一把光亮的匕首，一只椭圆形的青铜器皿，里面装满了清水。

　　伊滑拿起匕首浸透清水，割下瑜瑶和野草一束发丝，随清水倒入圆鼎中，火焰哗然升起，原来那是酒。

　　四周的弟子开始咿咿呀呀的念咒……

　　两名弟子将两坨新鲜的羊心端到她们面前，这是干嘛？

　　：“吃了。”

　　：“啊！”生的？

　　殷商对心肝有莫名的祭风，这是国贞司弟子必经的洗礼祭典，烧发丝表示从头做人，吃羊心代表洗心革面。

　　血腥的膻味冲鼻恶心，但瑜瑶和野草还是能勉强下咽，在那个时代，神婆一族吃生的祭风也有，所以野草勉强能接受，而瑜瑶其实什么都可以吃，只是这是羊心，不是生鱼片，腥味太重，没有熟的好入口。

　　咿咿呀呀的唱咒声中，瑜瑶和野草满嘴血迹斑驳，大口撕咬着羊心……

　　：“喔，喔，喔……”殿门外的弟子呐喊助兴。

　　看着她们将最后的羊心吞下，伊滑往圆鼎烧入鬼针草等代表圣洁的草，：“你们是大王指定的上阶贞人，王命不可违，不管你们立了什么功，只要进了我国贞司，上阶贞人的虚名大可顶着，但是，这里可不养没用的闲人，凭学识说话，没本事的，什么阶位都得滚蛋。带他们去厢房休息，午时，东院集合。”

　　：“是。”

　　瑜瑶和野草打着膻臭味的嗝，被带到幽静的厢房，房间里只有简单的桌椅，床榻也只是高台上铺了些稻草，打扫得很干净。

　　带他们进来的一男一女忙介绍道：“大家都叫我‘小月’，他叫‘小松’，我们两都是‘南国’人，本来想去秸国拜入神族门下，可惜神婆府只收女弟子，而且不收外族人。来到商国后历经考验，才入了国贞司。”

　　野草擦着嘴上的血，心中有些埋怨跟瑜瑶入国贞司，虽然神婆府的弟子没有国贞司多，但是自己无拘无束，整天带着猎队上山打猎采集，除了秸峰的死让她悲痛，这二十多年她基本都是快乐的，多少人想拜入神婆府门下，可是母亲从不逼她，如今加入国贞司，怕是没人再纵容她了。

　　野草拉正在参观的瑜瑶过来打招呼，：“我叫野草，这位叫，小瑶。”

　　瑜瑶点了点头。

　　小月和小松见瑜瑶似乎很冷淡，转身道：“那你们先收拾收拾，午时我们再来叫你们。”

　　野草尴尬的点头相送，：“二位慢走。”转身看着瑜瑶，：“你能热情点吗？别把人吓跑了好不好，有时候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说不定知道玄石的事。”

　　：“我这就去把他们追回来。”

　　野草一把将她拉住，：“他们没你那么直接，帮忙是需要先建立关系的。”

　　瑜瑶难理这些繁琐缥缈的道理，：“你昨晚说了半天国贞司的历史，没说怎么可以拿到玄石，既然不能硬抢，我也留下了，我可不想继续留在这吃那种腥臭味的食物。”

　　野草想起吞下的羊心又不觉打了个膻嗝，：“好了，忘了我们方才的盛宴。这硬抢也得知道在哪儿抢啊，这可不是秸国，昨日大殿中你只顾着玄石了，没仔细看，大王之所以赏赐青龙樽盘，那是因为盘口有遐思，可能多年无用，便当做珍宝随手打发我秸国，毕竟我国的工匠与殷商确实相差的不是一点点。”

　　：“这还用你说，昨日殿中我也向大王提议将所有赏赐换做玄石，他若爽快答应，我们也不至于留下。”

　　野草笑道：“就是，这些玄石就算再无用处，那也是救了先王的国宝，随手拿一枚用作器具装饰，不过是大王无聊，工匠们练练手而已，所以大王肯定不会慷慨的赏我们三箱玄石，因为这不合礼数，我们立的功也没到可以随意要国宝的份上。”

　　瑜瑶抱手思索，如果把大王劫持了，就要面对众兵，如无必要，确实没必要冒这个险。

　　野草继续道：“还有就是刨制器具的工匠，估计不会多。”

　　瑜瑶抬头看向院中，：“再有就是这国贞司，为大王卜辞，研究天象，推算吉凶，研究各种骨，石，的地方，这里，肯定有废墟源石。”

　　野草点头道：“有肯定是有，只是我们不能堂而皇之的找，方才你也看见了，这个伊滑并不好对付，我们只能暗中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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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瑜瑶和野草收拾好东西正好午时，小月和小松来带她们前往东院。

　　东西南北四院分别为不同时段，观天预测的地方，国贞司不止对一日之内，并且对一旬，数旬，及至数月的气象变化进行连续的记录。

　　野草和瑜瑶被带到东院后，见左右盘地而坐着几名年纪颇大的贞人，中央设法坛祭品，两边大鼎中插满香火，面前站着若干弟子。

　　瑜瑶和野草跟站在小月和小松旁边，小月指着上面的位置说：“你们是上阶贞人，该坐上面。”

　　：“噢。”野草拉着瑜瑶走到一老者旁边，老者没好脸的瞥了她们一眼，野草看了看法坛中央的伊滑，拉瑜瑶缓缓坐下。

　　伊滑眯起冷冷眼睛，：“谁让你们坐的？”

　　野草急忙拉瑜瑶起身，伊滑走到她们面前道：“这位置是你们的，但你们还没资格坐。”转身吩咐弟子，：“带她们去洗甲骨，酉时没有洗完，不得用膳。”

　　：“是。”

　　被带到指定的水池屋后，飘着一池的动物尸体，洗甲骨是个讲究活，不是去去皮毛从池子里捞出来那么简单。

　　一只乌龟，需完好取下腹甲和背甲，猪牛羊的需取下肩胛骨，还有鹿角，精挑细选后进行加工。

　　将龟甲壳甲和下甲连接处锯开，使平整部分留在下甲上，再削平边缘，形成比较平的弧形，上甲都要从中间脊缝剖成两个半甲，再把半甲的凹凸部分和首尾两端削平。

　　兽骨的处理，所有的肩胛骨和鹿角需要削平打磨成上窄下宽的形状，将其整个刮平。

　　：“这是什么破差事？”瑜瑶将手中的鹿角捏得粉碎。

　　：“嘘……”野草慌忙按下瑜瑶激动的手，扭头看了看门外看守的弟子。

　　不禁低声笑道：“你这身力气算是无用武之地咯，这还真是个巧力活，难为你了。你把这些甲骨都弄成粉末了，咱们也得从这滚蛋了，谁让你大殿之中想都不想，就挑了国贞司呢？后悔了吧？这才哪到哪啊。”

　　：“我现在去跟大王改还来得及吗？”

　　野草啪啪敲打着龟甲，：“你当大王是大族长吗？现在只能尽快找到你要的玄石，不就是不给饭吃吗，有我陪着你一起饿。”

　　瑜瑶低头搓揉着甲骨，挨饿！这怎么行，食欲的渴望怎能被一堆骨头扼杀？

　　酉时悄然而过，直至戌时，瑜瑶和野草才从池屋走出来，衣袖里一人塞了一大块肉。 异族之一入世商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