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又大又尖锐,十分刺耳,听得房间内所有人都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二婶涨红着脸,自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海棠道,“这小蹄子心术不正,屡次想要勾引老爷,这种人娘怎么能抬给老爷做妾呢,况且老爷也没这个心思,对不对。”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隐晦的瞪了二叔一眼。
二叔皱了皱眉头,双手抬起又放下,最终叹了一口气,低声同王氏道,“海棠跟了我快十年了,如今也快三十岁了,年纪不小了,嫁也嫁不出去了,倒不如……”
王氏双眼猛地一瞪,似是没想到一直在自己跟前唯唯诺诺的丈夫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反驳自己,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你,你当初说过不纳妾的,那两个女人你没办法就没办法了,你说过往后不会纳妾,更不会让其他女人生出孩子的。”
她性格泼辣,说话又急又快,脾气来了也不管在场有谁,直接冲着二叔怼了起来。
我偷偷瞧了祖母一眼,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她脸上的不满和恼怒之情。心底不由得感叹了起来,这王氏真的是太久没有在婆婆跟前立规矩了,忘了婆婆不是妈这句话了。
在人家妈跟前训斥人家儿子,谁看了会舒服呢?
二叔坐在椅子上,见众人都瞧了过来,尤其是那么多小辈在,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斥责了王氏一声,“这些年你隔三差五就回娘家,我一个人在家多亏了海棠百般照顾于我,便是给她一个身份又如何,你未免也太不能容人了吧。”
“照顾你?我看是在床上照顾你把。”王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二叔,哽咽着道,“我回娘家是为了谁啊,儿子在那边任职,我不是为了回去照看小孙子么,你不愿跟我回去就罢了,竟然还趁我不在偷偷喝花酒,如今还要把这个小蹄子给抬了上来,李正义,你太过分了!”
她恼怒的拽起二叔的胳膊,就要上去一阵挠拽。
就在这时,祖母在一旁重重的顿了一下拐杖,冷声喝道,“王氏,你莫要太过分了。”
王氏一愣,这才想起婆婆还在身边,连忙松开二叔的胳膊,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哭道,“娘啊,您说我容易嘛,都年过半百了,土埋半截脖子了,小孙子都会跑了,这要是再添几个庶子庶女,这不是给我添堵呢嘛,娘您也是这样过来的,怎么就不知我的苦啊……”
她跪在地上,一边拭泪一边哭诉,看得出来并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的发泄般的哭泣。
只是她说的那话,却十分的不中听,让原本还算平静的祖母,瞬间勃然大怒,抬手将拐杖砸到了她的身上,瞬间将王氏吓得停止了哭嚎。
“你,你瞎说什么,我怎么和你一样,我一生从未善妒过,是老太爷自己不愿纳妾,我从未拦过。”祖母指着王氏,气的长长的喘了几口粗气。
原本站在一旁的李思若见状,立马穿过人群,站到了祖母身旁,柔柔的拉着她的手,劝道,“祖母可莫要生气,您与爷爷那是真心的恩爱,爷爷为了您一生都不曾纳妾,这事儿家里人都是知道的,二婶也是气的有些头晕了,才说出这些话的。这其实都不是她的本意,您不要为此生气。”
说完,一边为祖母顺着胸口捋气,一边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早就被祖母的样子吓得说不出来了话,见李思若递给了她眼神,忙不迭的跪着直起身体,惶恐的道,“娘莫要生气,是媳妇儿一时昏了头,说了那些浑话,娘不要放在心底。”
祖母长长的喘了几口气,这才放平了呼吸,冷冷的睨了一眼王氏,道,“孙子比儿子大又怎么样,你大哥的几个小女儿都要比孙女小,却也还是好好地,你在这矫情个什么劲儿。我告诉你,这妾是我这当母亲的给儿子抬的,你若是有任何不满,尽管冲着我来!”
王氏呆愣着张大嘴,她没想到如此一番哭闹,并没能让老太太打消抬妾的念头,那么她这么丢脸的又哭又闹还挨了打,又是何苦。
又是何苦啊!
一时间,心内那股郁结之气涌了上来,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也上不去。
王氏怔怔的跪在那里,双眼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其他人只当她心底不甘愿,并没有想太多。
只有站在角落里的我,发现她大约是一口气没上来,魇着了,所以说不出来话,也动弹不了身体。
本来这种事情我是不想插手的,我只想报仇,让那些杀害我母亲和皇儿的人生不如死,并不想沾染额外的事情。
但想到我是被二叔带到嫡系来的,若没有二叔的伸手帮忙,可能我会被李心婷折磨致死,或者永远被关在江南李家走不出来,我就没办法对二叔的事情无视于睹。
这么多年,二婶泼辣善妒,不让二叔纳妾生子,他都没有恼怒的生过休妻的想法,可见对二婶也是极有感情的。
虽然私下里偷了不少香,但在明面上,却是对这个妻子唯命是从,不让纳妾就不纳,不让生庶出的就不生。
所以,王氏其实对二叔来说很重要。
帮,还是不帮?
答案在一刹那呼之欲出,为了二叔,必须得帮。
敲定了主意,我伸出手,自李映雪和李兰焉中间穿了过去,来到二婶身边,抬手一巴掌拍在了二婶的后背上。
“嗝……”王氏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双眼渐渐有了焦距,人也清醒了过来。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看向我。
我冲她们微微一笑,将手掌摊开伸出,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众人定睛瞧去,只看到了一个被拍扁了身体的苍蝇,正平躺在我的掌心,已死的不能再透了。
“原来六妹妹是给二婶拍苍蝇呢。”李映雪恍然大悟的说道。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气氛稍微好转了一些。
王氏双眼不明所以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海棠的背上,许是心底扔有不甘,她迎着众人的笑声,大声道,“不行,娘,不行……”
此话一出,笑声便戛然而止,刚刚好转起来的氛围再次变得尴尬。
祖母恼怒的看向她,似在责怪她的不识相。
王氏张了张嘴,刚要继续同祖母理论,我弯下腰,在她耳畔低声道,“二婶,你要知道,这孩子能不能生出来,也是得看机缘的,二叔都已快五十岁了,哪能说生就生出孩子的。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二婶又何苦在祖母的洗尘宴上惹得她老人家不开心呢?”
王氏震惊的看着我,而我只回了她浅浅的一笑,后退了两步,站到了一边。
该说的我都说了,王氏能不能理解是她的事情了,我尽力了。
好在她也并不蠢,只是这十余年过的太轻松了些,让她失去了警惕之心。
“儿媳,儿媳听娘的。”王氏抬起头,诚恳的看着祖母,道,“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是儿媳昏了头,在娘的洗尘宴上惹得娘不开心,还望娘不要放在心上。”
祖母这才轻轻地“哼”了一声,“赶紧起来吧,马上就要用膳了,好歹也是二夫人,这样跪着成何体统。”
“是,娘。”王氏温婉的低下头,遮住了面上的神色,。
李思若十分伶俐的过去弯腰,将王氏给扶了起来,并柔声道,“祖母最是心善,当然不会跟二婶生气,二婶也莫要在意。”
说完,又低了头,附在王氏耳边,用极细小的声音道,“二婶千不该万不该提祖父,当年祖父与祖母恩爱如斯,奈何祖父英年早逝,这是祖母一生的伤痛,由不得人提及……”
她这么一番提点,引来了王氏连连的感激,“四姑娘是个好心的……”
李思若一笑,将二婶扶着坐在了椅子上,这才抿了嘴,大大方方的回了祖母身边。
祖母似是知道她去做什么,笑着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李思若回了祖母一个极为活泼的微笑,祖孙之间其乐融融,一片欢欣。
一直跪在一边的海棠被叫了起,因着也是姨娘的身份了,便没让继续在二叔身后站着,赐了个小绣墩,搬着坐到了大门后的位置。
我瞧着她怅然若失的表情,不知她是否在想,也许,做姨娘,还不如做个暖床丫头呢。
此时,寿安堂的院子里已经搭好了桌子,也上好了一部分菜。
在祖母的带领下,一众儿孙跟着坐在了外面,因着男丁实在稀少,就不分男女,一桌坐了下来。
祖母坐在最中间,左手是二叔和二婶,右手是父亲和崔氏,和在大堂中时坐着差不多,只是这次围成的是一个圆圈。
至于姨娘,赐了个小桌子,放在一边,几个姨娘围在一起,低头坐了,等着大桌上的人开了饭,姨娘才能动筷。
这会子,许是王氏在弥补方才自己的愚蠢,总是可了劲的跟主母讲话。她这种泼辣的人,不止性格厉害,嘴皮子也厉害,许多事情经她讲出来,总是有趣了许多,惹得祖母总是笑口言开,其他人也跟着笑两声,一时间,气氛算得上欢乐。
就在祖母提了象牙箸准备用餐的时候,她忽然疑惑的左右看了两眼,问道,“我怎么看着像是少了人?清儿去了任上,湛儿去了广凉郡,可珠儿呢?那丫头,你们怎么不叫出来一起吃饭呐?” 嫡女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