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手端着酒杯,不解的看向她。
李月珠笑着道,“看六妹妹如此害怕,既如此,我这当姐姐也不能逼着妹妹做不开心的事情,这样吧,这三杯我替你喝了。”
说完,十分随意的将三杯酒,仰头干了。
我有些咋舌,这是在做什么,先是逼着我喝,后来又替我喝,前前后后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如此作态,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但我心知,这世界上绝不会有,没有目的的行为,我看不懂李月珠在做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怀好意。
李月珠喝过那三杯酒后,随手挑了一个空杯子,然后拿起一旁的酒壶,又斟了一杯。
一杯过后,酒壶似乎空了,她放在耳边晃了晃,确定已经没了,便随手扔到了一边。
破碎的紫砂碎片散落在地面,很快被丫鬟给扫了下去。
“三妹妹,给。”她冲我一笑,然后将那酒杯放在了我的跟前,“好好吃饭啊。”
说完,便聘聘婷婷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坐在那空位之上,看着眼前小杯里的酒,心底却一直在琢磨李月珠方才的行为。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月珠反常肯定有鬼。
正深沉的思考着,崔氏已经坐在主位上开始讲话,她今晚气色不错,眉眼弯弯,依稀涂了脂粉,灯光下乍一看上去,比平时年轻了许多,“老爷同大少爷在书房讲话,他们男人也不愿意掺和咱们,所以就不等他们了,大家先行用膳吧。”
明显的,我看到了几名姨娘黯淡了下去的目光。
她们多数都是已经失了宠的,平日里甚少见父亲一面,如今来到这雎鸠院,大约心底也是期许着能见父亲一面吧。
饭菜早就是备好了的,前前后后等待的等待时间,早就让饭菜凉了个透。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冰凉的菜总归也不好吃。
我心底惦记着方才李月珠的反常,也没心情吃东西,只是装装样子拿筷子沾了沾汤汁放在嘴边,实则根本没进肚。
饭过五味,李月珠忽然起身,端着一杯酒跑到崔氏跟前,笑吟吟的道,“恭喜娘亲的病终于好了,女儿敬娘一杯,娘你随意。”
说完,一仰头,脆利落的饮了个干净。
今天的她是怎么了?
我正呆愣着,那素来羞羞怯怯的李兰焉也上前一步,举着酒杯说道,“兰焉也恭喜母亲病愈。”
竟也一口饮了下去。
我的心底一“咯噔”,一个揣测在我的心底慢慢浮现。
“小竹。”我急忙唤来身后的小竹,“快些给我换一杯酒。”
我以袖遮挡,指着跟前,方才李月珠给我倒的那杯酒,嘱咐道。
小竹动作很快,她回来的时候,李映雪正将她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该我了。
总共也就这几个女儿家,前头几个姐妹都喝了,现在怎么也该轮到我了。
思及此,我站起身,端起跟前的那杯酒,也冲崔氏福了一福,道,“羲和也恭喜母亲病愈。”
看着我将那杯酒喝的干干净净的,崔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
我愈发肯定了心底的揣测。
放下酒杯,坐回位置上,我垂下眉眼,开始认真的思量。
李月珠做的这一系列事情,看着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如果前后连贯一下,一个阴谋,就会渐渐浮出水面。
这绝对不是她能想到的,一定是那个邢嬷嬷。
我抬起头,左右打量了一番,却没看到那邢嬷嬷出现,心底不由得一顿。
此时席面已经接近尾声,大约是因为没看到父亲,姨娘们也都吃的草草率率的,没多大会,便都渐渐搁置了碗筷。
崔氏见状,干脆宣布散了席。
姨娘和庶女们纷纷告退离去,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李兰焉的生母朱姨娘被留了下来。
我同李映雪结伴走出雎鸠院,见左右人离得远,我便轻声问她,“母亲的身体才刚刚好,怎么三姐姐会生出敬酒的心思,要知这酒易伤身啊。”
“我也不知道。”李映雪有些迟疑的道,“只是三姐姐和七妹妹都起来敬了,我姨娘又拼命给我使眼色,我再坐着也不合适。”
我观她神色不像说谎,这才松了口气。
李映雪同我也算是有一点点相交的情谊了,那李兰焉要害我我可以理解,倘若是李映雪也跟着做帮凶,那丞相府就真的成了狼窝虎口了。
又同李映雪闲聊了两句,我便回了落月阁。
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裳,小竹便一脸肃容的走了进来。
我遣退了左右,只留她和明月在跟前。
“那杯酒里有什么?”明月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蒙汗药,让人昏迷不醒的药物。”小竹皱着眉头道。
“除了蒙汗药,还有吗?”我观她神色不虞,猜想可能并不仅仅是蒙汗药。
果然,小竹青着脸回答了我,“还有合欢散。”
合欢散!
明月顿时勃然大怒,若不是被小竹给拉着,她几乎要冲过去将李月珠母子给一刀杀了,“主子,这是要毁了你啊,合欢散加蒙汗药,再扔个男人过来,你这一辈子都完了啊,要被浸猪笼的啊。”
相较于明月的激动,我此刻却有点异常的镇定,“明月,你动静小点,可不要打草惊了蛇。”
明月颓然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有些痛苦的抓着头发,道,“主子,你说你这是何苦,这后院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要你死,你每天要抵挡无数的明枪暗箭,这又是何必呢,直接将她们杀了不行么。”
“她们容易杀,可是李稷如呢?一国之母身边动辄数十侍卫,想要杀她,代价太难。”我站起身,冷冷的盯着前方的虚无,咬牙道,“再说了,一刀切了她们,实在是太便宜她们了,就冲她们这份恶毒的心肠,我也得让她们慢慢的死,一点点的,经历了绝望再死。”
“况且,她们这么一番布置,的确称得上是个好计谋,如果我们不用一用,白瞎了岂不是太可惜。”我从小竹手里接过那一杯下了料的桂花酿,扬起嘴角,冷冷的微笑。
的确是个好计谋,李月珠先前所做的一切,逼我自罚三杯也好,她代我喝了也好,无非都是在向旁观者证明,这酒是没问题的。
至于最后一杯酒里的毒,据小竹的观察以及揣测,应当是李月珠先把毒藏在了指甲里,倒完第三杯酒的时候,指甲蹭过壶嘴,于是这先前几杯的酒没问题,后面一杯,却在倒出的时候,沾染了蒙汗药和合欢散。
想到她当是那无所谓的一扔,其实也是在毁灭证据吧。
有旁观的人作证,她也喝过那酒,酒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物证酒壶也早就成了碎片,被打扫了出去。
只待我出了事情,父亲责问的时候,她们所有人都可以安全无虞的脱身。
多好的计策,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
连脱身的路都想好了,一切都如此完美无缺。
唯一露出破绽的,是李兰焉。
按顺序,李月珠之后该是李映雪,之后是我,到最后一个才是李兰焉,可是她却第二个站起来,并且一点疑惑没有,十分配合的就饮了酒,让我不得不联想一番。
毕竟是四个女儿,其他两个都敬了酒,表达了自己的孝心,剩下的不敬,总归是不好的。
我不得不佩服想出这个计策的人,连人的这种心态都都算了进去。
只可惜出了个破绽,这李兰焉太急于表现自己,李月珠才喝完,她就十分自然的站了起来,一点诧异都没有,这才让我起了疑心。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这杯加了蒙汗药和合欢散的酒,心底冷冷一笑。
李月珠看起来挺喜欢这桂花酿的啊,既如此,不如给她喝了算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明月出去打听了一番消息,回来告诉我,父亲今晚留在了雎鸠院。
当然要留在雎鸠院,崔氏将朱姨娘给留下,为的不就是用她年轻的身体将父亲给留下么。
要是留不下父亲,这戏唱给谁看呢。
至于为什么选的是朱姨娘,大约是因为朱姨娘曾是崔氏的贴身丫鬟吧。
崔氏成为正妻后先是抬了朱姨娘为通房,待到七小姐李兰焉出生后,便将她给抬成了姨娘。这朱姨娘对崔氏向来是恭敬有加,连带着李兰焉也是与崔氏母女颇为亲厚。
崔氏将朱姨娘留下,让她承宠,一来是捧她,让她知道,跟着自己是没错的。二来却是敲打,因为一般只有通房才会在主母院子里承宠,姨娘都有自己的院子的。崔氏这是想告诉朱姨娘,莫要忘了你的主子是谁。
那么今晚,主角应该也是朱姨娘了吧。
天色已黑,我脱了外裳,叫小竹吹了灯,便上床歇息了。
该交代的事情我都交给了明月,我相信她不会让我失望。
至于那些烦扰的事情到了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我傻坐着等,累的是我,倒不如好好地睡一会。
我这一觉,睡的颇久,久到我以为这一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呢。
直到小竹拼了命的摇晃我,我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漆黑的颜色,才发现,其实也就过去了半个时辰而已。
“主子,真的出事了,雎鸠院闹起来了,现在大家都起来了。” 嫡女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