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起,视线之内所有的景物,都披上了一层金属光泽,不断飞来的羽箭、清军骑兵扬起的长刀、张开的弓弩、挥动的马鞭,好似在这层金属光泽中凝滞一般。
时间不长,却过得异常缓慢,腾腾的杀气已然远去,有得只是强劲的心跳。
“射!”
“嗖!嗖!嗖……”
大省沉声下过一道命令后,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淌,无数支羽箭带着蓄积已久的怒火,从潼关北门城楼上不断射下。它们与清人的箭支擦身而过,精准的射中张牙舞爪的清兵将士。
“嗖!嗖!嗖……”
此时此刻,天地间除了惨嚎与呐喊,就只剩下了羽箭破空的声响。
“哞……”
公牛一般的沉闷响声再次响起,被羽箭射乱的清军骑兵,在闷响中重新聚拢,他们鬼叫几句,又要朝着北门全力突进。
“吕师叔,鞑子人数不多了,要不要我带几个兄弟去杀光他们!”白相骖目光凛凛,早已从腰间解下了玄铁刀。
大省从垛口处挪回视线,想了想,正色道:“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师叔!”
见大省不同意,白相骖只好收起玄铁刀,继续蹲守在垛口之后。
“嘭!嘭!嘭……”
清军骑兵还未靠近北门,他们身后数十丈距离处,突然亮起无数明晃晃的光点,随后传来了清晰的火炮声。火炮声一响,原先拼命突进的骑兵,好像得到命令一样,各自拨转马头,迅速撤离。漫天的箭雨,也随之停止了落下。
功夫不大,守城的兵士们同时闻到一股浓烈的硝石气道,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上忽然飞来数十个巨大的铁弹。
“不好,鞑子的火炮打过来了,大家快躲啊!”
喊嚷声尚未落尽,整个城楼猛然间剧烈的晃了晃。
“嘭,哗啦啦……”
无数砖石在铁弹的冲击下,碎裂、迸射,城墙与城楼各处顿时多出几十个大坑,另有一些运气不好的兵士,躲闪不及被铁弹砸的血肉模糊。
“嘭!嘭!嘭……”
火炮声一波接着一波,震的守城的兵士脑袋嗡嗡作响,大家望着身边肠子、内脏流了一地的兄弟们,心中的恐惧已经到了极致。
“吕大侠,怎么办,咱们得想个法子啊!”将校面色凝重,从他把守的位置,爬到了大省身边。
“是啊,一定得想个法子,否则城楼要被他们砸塌啦!”古飞彪望着着不断亮起的光点,心急如焚。
听到他们两人的话,大省随手拍落将校肩膀上的砖石碎屑,沉思片刻说道:“放心,我这就带人去把火炮毁了!”说罢,对白相骖道:“相骖,点几十个精干弟子,咱去毁了鞑子的火炮!”
“是,师叔!”
白相骖答应一声,招呼身边的白随晚等弟子准备出城作战。将校听到大省要亲自上阵,紧张地说:“吕大侠,您是这里的主将,不该以身犯险的,若是……”
“没错,还是我和相骖他们一同去吧,这点小事,不用你亲自动手!”古飞彪也跟着劝阻。
不等他们说完,大省摆摆手,正色说道:“不毁了那些火炮,北门就守不住了,还要主将有什么用,再说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咱们谁也说不清楚,不亲自去,我实在不放心!”
“吕大侠,您……哎……”将校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古飞彪胸脯起起伏伏,恨恨道:“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兄弟知道我不如你谨慎,这事不一定办得来,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活着回来,我们等着你!”
“放心!”
话说到这里,将校陡然提高嗓门,对守城的兵士们吩咐道:“兄弟们,准备弓弩!吕大侠要和辋川派诸位侠士,出城毁了鞑子的火炮,大家睁大眼睛,仔细掩护!”
“遵命!”
在将士们的喊喝声中,大省和白相骖等人从北门城楼匆匆走下,守门的兵士为他们悄悄打开一道缝隙,放他们出了城。
城门外,吕大省、白相骖、白随晚等数十人,在一阵羽箭的掩护下,滚入乱草丛中,便没了踪影。
“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哎……”
将校望着大省等人消失的草丛,现出一脸的愁容。
一旁的古飞彪攥紧拳头在垛口处的墙砖上重重砸了几下,似是安慰将官,又似喃喃自语地说道:“放心,吕兄弟武艺超群,人品又极好,老天爷总不会难为他的……”
“嘭!嘭!嘭……”
在两人说话的当口,火炮声依旧,数不清的铁弹,不断打来,时不时便有砖石碎屑溅落在他们身上。
“吕师叔,就是这里了!”
经过一阵暗中找寻,吕大省几人已经摸到清兵的一处火炮兵阵。
这里原先是低缓的山坡,此时已经经过人工的修筑,变成了一块平坦的台面。台面之上,支搭着不到十顶帐篷,帐篷之前,三五丈处安放着七八门火炮,持续不断地向着远处发射着铁弹。
“你看帐篷那边,鞑子兵不少呢,还有,火炮前面的草丛中,全是弓弩手……”
大省观察一阵,指出了火炮兵阵的布防情况,白相骖听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隐藏在他们身后的白随晚,眼睁睁看着清兵接连射出炮弹,有些按耐不住,压低声音催促道:“师叔、师傅,鞑子都在眼前了,到底上不上啊?!”
大省回头望了他一眼,苦涩笑笑,开口道:“看到那些帐篷了没有,师叔设法引开鞑子,你有没有本事把它们全点了?”
听大省如此说,白随晚拍着胸脯,激动道:“当然没问题了!”
“好!”大省在他肩头拍了拍,毫无预兆地腾空跃起,直奔最近的一门火炮。
“嗖!嗖!嗖……”
在大省从乱木丛中跃起的一瞬间,埋伏在火炮前面的弓弩手,几乎同时射出羽箭。随后守卫在军帐周围的清兵也跟着骚动了起来。
“敌人偷袭,保护火炮!”
清兵将校一声令下,所有兵士齐齐动员,在大省经过的地方不断的放箭和砍杀。
“上!”
师傅白相骖一声短促的命令发出后,辋川派所有人迅速摸向各个营帐,不一会儿,便点燃了各自的目标。
“着火啦,着火啦!”
白随晚等人故意惊慌失措地呼喊,清兵们回过头正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顿时傻了眼。
“还愣着做什么,救火啊!”
领头的一声吆喝,兵士们只好暂时放弃追逐吕大省,忙着救起火来。
就在这些清兵的忙乱中,负责火炮的兵士由于弄不清楚状况,不但停止了发射,而且也跟着急起了军帐着火的事情来。
就在这时,一把明晃晃的兵刃在他们眼前一亮,呆立在火炮跟前的兵士们,还没看得太清楚,脖颈处一凉,先后倒地毙命。
紧接着,白相骖等人也趁乱赶至火炮近前,他们悄悄地将散放在四处的火药、引信等物,快速堆叠在火炮周围。
大省右手一挥,弟子们点燃引信,纵身跳走。
“咚!咚!咚……”
近十声巨响过后,整个火炮阵地,已然化为一片火海。大省等人不敢耽搁,重新潜入乱草中,开始找寻下一个火炮阵地。
“哞……”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沉闷的声响,所有的火炮陆续停止了发射。
“师叔,这是怎么回事?”白随晚摸不着门道,悄声询问大省。
大省大略想了想,猜测道:“怕是他们心疼火炮,担心咱们再偷袭,所以才停止了发炮。”
“奥,原来是这样,这些死鞑子……”话还没说完,白随晚眼睛突然一瞪,一面扑向大省身前,一面大喊道:“快跑,有埋伏!”
“嗖!嗖!嗖……”
大省身前不远处的乱草中,霎时间飞起无数羽箭,白随晚扑到一半的身子,眨眼间已被数不清的利箭刺穿。
“随晚,随晚,随晚……”
大省实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疯狂地大喊,疯狂地想要抱起白随晚的尸体,然而迎面而来的羽箭,始终让他无法如愿以偿。
“师叔,快走,走啊!”
白相骖强忍失去爱徒的痛苦,死死抱住大省,狠命拖拽。在他们身前,辋川派弟子们围了上来,各自挥动着玄铁刀,奋力拨打着羽箭。
“师叔,师叔,随晚已经死了,咱们,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白相骖双手使劲,面庞微微仰起,两道晶莹的泪花,还是无法抑制地从他眼眶中奔涌而出。
也许是最为悲伤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省突然挣脱白相骖的双手,跳到弟子们身前,他一边替弟子们拨打羽箭,一边回头喊道:
“相骖,你们赶紧撤,我随后就来!”
白相骖还没来得及答话,羽箭射出的方向喊杀声大起,似乎又有清兵聚集了过来,他不再多话,擦一把眼泪,对弟子们吩咐道:“撤!”
在白相骖的敦促下,弟子们迅速撤离,没过多久,喊杀声越来越远,北门渐渐清晰可见。
白相骖正打算安排弟子们回到潼关内,自己再反身救护大省,谁知身旁的蒿草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谁?” 大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