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听到“鬼火”二字,大省和小雷几乎同时打了个寒颤,待先后转头看时,那“鬼火”已经从右后方几十步远近的地方,飘飘忽忽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小雷看罢心中更加悲凉,眼睛闭了闭,嘴唇哆嗦道:“长安,才过了几个月啊,竟成了一片鬼蜮,哎,真是······”
不等他感叹完,大省忽然从马上跳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雷会意,立即闭紧双唇。金鱼也捂住自己的嘴巴,大气都不敢喘,圆瞪着眼睛等着大省的下一步动作。大省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栋巍峨的楼台在漆黑之中似乎入了魔道,舞动着数不清的爪牙,向着四人蠢蠢欲动。恰在此时,一轮过半的圆月,绕过最高的楼台,将所有的清辉洒入街心之中,林立的建筑开始现出本来的面貌。
大省沉默半天,终于在痛哭的呻吟和乌鸦的哀鸣中捕捉到了想要的信息,挤做一处的眉头渐渐松开,向小雷和金鱼两人做了个“跟上来”的动作,随即牵着马带头向一处街巷走出。金鱼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去问,就见小雷对自己摆了摆手,赶忙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两人不再多想,牵着各自的马匹,悄悄跟上。
功夫不大,三人陆续穿过几条街道后,来到了一处狭长小巷的入口处,小雷打量着黑不见底的巷道,心中有些不安,低声道:“吕······”
“嘘!”话还未出口就被大省打断。
大省没有丝毫犹豫,领着两人径直走入小巷中,不知行了多远,大省忽然停在原地,压低声音道:“在这里等候一会儿吧。”说罢,依靠在墙壁上,时不时向两个巷口打量几眼。金鱼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声问道:“吕兄弟,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抓鬼火啊”大省回答一句,脸上现出奇怪的神情,小雷适应了巷道中的黑暗后,正看得真切,也开口追问道:“抓鬼火,吕大哥莫非发现了什么?”
大省挤出一丝苦笑道:“在等片刻,你就明白啦。”话虽如此,金鱼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口中反复念叨着:“抓鬼火,鬼火也能抓吗?嘿嘿······”
就在此时,巷道的另一头陡然一亮,瞬间又恢复了黑暗。大省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闭口不语。又过了片刻,巷道口再次亮起来,一名矮小的汉子手提一盏风灯,探头探脑地向着巷子中张望几眼,半晌,试探地询问道:“你们也是拜夜菩萨的吗?”
大省赶忙站直身子,拱手应道:“是啊。”
那人也不多话,举起风灯,招手道:“来吧。”
大省几人客气几句,快步跟了上去,那人把灯笼插入腰间,拢起袖子,随口道:“外地人?”
金鱼走上前,抢着答道:“本,本地人。”
“嗤!”那人轻笑一声,摇头叹息道:“你们一个西洋人,一个操着陇西口音,却说是本地人,哎,现在这世道,没人肯说真话了······”
“我们······”大省正要开口解释,那人摆摆手道:“不用多说,大家都是来求菩萨的,了了心愿就好,别的说了也无益。只怪刚才在下多话了,呵呵”
“这位兄弟倒是挺有趣,请问你······”小雷觉得有些尴尬,主动攀谈一句,只是话刚起头,又被那人摆手打断道:“不用问,我只是个领路的,瞧,往那边看,祭坛就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吧。”说罢,指了指路旁的一处灯火摇曳的破败院落。
大省见一切与自己判断相差不大,有意问道:“在这里就能求问夜菩萨吗?”
那人吸了吸鼻子,重新将双手拢如袖口中,打着呵欠道:“地方到了,能不能求问到菩萨,要开你们的诚意了,呵···啊···老头子有些困了,就不陪你们了”。说着迷迷瞪瞪转身走开了。
没了风灯的光亮,三人瞬间陷入黑暗之中,大省确定那人已经走远,这才招呼小雷和金鱼拴好马匹,随后压低声音道:“刚才的风灯看到了没有?”
小雷与金鱼同时点点头,大省继续道:“鱼儿兄弟看见的鬼火,八成就是那盏灯笼,这些人也真是猪狗不如,灾民都到了何等地步,还想着从他们身上搜刮,咱们现在就去捣毁了这个肮脏的贼窝!”
“对,吕大哥说的对,砸了贼窝,看他们还怎么骗人!”金鱼愤愤不平道。金鱼心中略一思考,也附和道:“咱们先假扮信众,看看他们到底耍的什么把戏,再伺机收拾这伙歹人!”
三人计议已定,大省带头走入院中,还没迈出几步,便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缓缓灌入口鼻之中,大省眉头一皱,暗中示意小雷和金鱼闭气行进,以免中招。
穿过幽长的门洞后,眼前出现了一段半人高的断壁,在断壁之后似乎有大团的光亮,大省瞥一眼亮光,回头与小雷二人交换下眼神,大步流星径直走入院中。到了院中后,什么也不看,低头俯首,大声嚎啕道:“我的老娘啊,儿子找你找的好苦啊······”
“娘啊,儿子找你,也好辛苦啊······”金鱼进入院中本想四处张望几眼,猛然觉得屁股一疼,赶忙也跪下跟着大省一同痛哭。只余下小雷一人,面带悲戚,偷偷地打量着四周。
就见院子正中端坐着一尊两人高的泥塑观音像,观音像四周插着无数根粗壮的蜡烛,将观音像映照地格外醒目。蜡烛之前是一口两人合抱的大香炉,此时正有数不清的香烛齐齐燃烧。在香炉两边突兀地放置着两口高大的木柜,小雷借着光亮清晰地看到,左右两个木箱分别写有“寻人”、“问事”几个大字。
“愿上帝洁净这个地方吧·······”眼见院中如此陈设,小雷顿时觉得此地污秽不堪,口中默默祷告了起来。
就在此时,不知从那间房中走出了一个干瘦的汉子,在大省近旁跺了跺脚,不耐烦道:“哎,哎,哭你娘,回家哭去!别打搅了夜菩萨的清静!”
闻听此话,大省赶忙止住哭声,仰起头,带着哭腔道:“这位法师,您也别笑话俺们,俺们兄弟没了老娘可咋活啊,你看看俺们,谁也不会缝补做饭,没了老娘,呜呜······”
大省的哭声一起,金鱼也跟着呜呜咽咽,干瘦汉子并不管他两人如何伤心,无意间瞥见小雷,眼前一亮道:“吆,这怎么还有一位西洋人啊!”
“什么西洋人啊,他老人家是我们一位有钱的胡人兄弟,要不是他肯供我们吃食,恐怕我们兄弟早饿死了”不等干瘦汉子仔细琢磨,大省抢着说道:“他老人家可怜我们,愿意在夜菩萨面前捐一大笔香火,求菩萨帮我们找到老娘,我们这才千里迢迢从兰州卫赶到了长安。法师您就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吧。”
“好说,好说”干瘦汉子一面说着,一面接连打量了小雷好几眼,最后道:“那你们是寻人了?”
大省拱拱手,诚恳答道:“正是!”
干瘦汉子指了指两口大箱,语气傲慢道:“寻人十吊,问事五吊,这是规矩,先拿钱来吧。”
“要放进箱子,还是直接给您?”金鱼插嘴道。
干瘦汉子眼皮抬了懒得抬起,随口说道:“都一样。”
“好,好,只是我们给了您十吊钱,您怎么帮我们求问夜菩萨啊?”大省面带疑惑,假装在包袱中翻找着。干瘦汉子听着包袱中不时传来金银碰撞的声响,内心抑制不住地激动,心念一动,故作叹息道:“哎,只是当今世道太乱,求问菩萨的人太多了,你们瞧瞧,接待都来不及呢。”说着指了指院子左右的几间厢房,三人这才看清原来厢房之中早已有许多人悄无声息地排着长队,等着什么。
大省有些奇怪,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口问道:“他们不来院中直接求问吗?怎么要排着队等什么?”
“听你这句话的确是个外乡人,也罢,就说给你听吧”那人眼睛不离大省的包袱,故作镇静解释道:“院中这尊菩萨,看似高大却不是它的真身,要求问事情当然不灵了,呵呵。”
“你这意思,东西厢房里有夜菩萨的真身了?”小雷忍不住插嘴道。那人被打断却不生气,反而笑眯眯恭维道:“果然是富贵人家,一开口就有见识,哈哈”
小雷不接他的话茬,继续追问道:“这么说要进入东西厢房,十吊、五吊恐怕是不行了吧?”
“这个自然,平日里找人十两,今天破个例,收您八两,如何?”干瘦汉子得意洋洋,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三人的一举一动。
大省听到此话,脸色一变,愁容满面道:“只咱们兄弟的钱,怕是不够啊,哎······”
“怕什么,在下既然带你们兄弟来求问夜菩萨,一定会让你求问到真神的!”小雷对大省眨眨眼,伸手在自己怀中掏摸着。大省会意,打算动手。
这时,断壁那边忽然传来仓啷一声响,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别想耍滑头,进入这个院中,不掏出个十两五两,别想活着出去!”大省三人扭头看时,却是原先领路那人将“闫十”宝刃以及三人绑在马匹上的其他行囊悉数扔在院中。
“你们!猪狗不如!”金鱼一咕噜爬起来,指着两人大骂一句,气愤地青筋暴起,面色赤红。随着他的一声骂,两侧厢房中的所有人同时冲出,将三人团团围住。
大省赶忙站起身,拦在金鱼身前,拱手赔礼道:“我兄弟不懂事,诸位莫见怪,我们这就给您取钱,这就取······”说着就要从包袱重取出天池五凤环,与歹人打斗。
正在此紧要关头,忽听西侧厢房顶上一声清脆的喝喊:“别给他们钱财,夜菩萨来救你!” 大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