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风雪终于消停下来,这一日清晨大省尚在睡梦中,隔窗传来鸟雀欢快的叫声,让他恍惚以为躺卧在辋川派的床榻上。虽然没了睡意,他还是半闭着眼睛仔细聆听着窗外的喧闹,仿佛再听一会儿白相骖或者康柳儿会远远而来。然而没过多久,他的心就变得十分失落,索性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来。
就在推开门板的一瞬间,耀眼的阳光从四面八方一齐刺来,大省不由得举起衣袖遮挡双眼。好在一挡之下,勉强可以低头行进,大省尴尬地笑笑,迈着不大的步子,在雪地上缓慢行走。正行进间,眼前忽然一暗,撤开衣袖看时,却是一截矮墙,这才停下步子,回过头打量起了院中的景致。
积雪如涛似浪,向着屋舍汹涌而去,不大一间木屋立即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飘飘摇摇,实际却岿然不动。
大省望着屋檐上悬垂的冰锥,满耳都是叽叽喳喳的鸟叫,不由的顺着声音极力搜寻,终于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看到几棵光秃秃的树干,树干之上三五只不知名的鸟雀一面鸣叫,一面起起伏伏。大省的目光只是在树干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立刻感到一阵刺痛,赶忙将眼睛挪向别处。就在此时,一只羽箭破风而出,鸟儿的鸣叫随之戛然而止。大省赶忙抬头在看时,正见到一个枯草结成的鸟巢轻飘飘地落下,与鸟巢相距不远,几乎在同一时间,另有一只羽箭穿着两大两小,四只灰褐色羽毛的鸟儿,重重地从枝头栽倒。
“嘻嘻,怎么样,还是扶末师兄厉害吧!”
随着一声赞扬,一名肤色白皙的汉子以极迅捷的速度,掠过雪面,冲向羽箭栽倒的地方。大省眉头一皱,正想和汉子搭句话,却见左盈月得意洋洋地从木屋后绕出,在她身后是一名裸露着上身的黑汉子。黑汉子似乎对刚才的夸赞颇为不满,现出一脸的鄙夷,见到吕大省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
白皙汉子半蹲着身子,慢慢悠悠捡起穿在箭杆上的四只鸟雀,习惯性地放在鼻下嗅了嗅,却见鸟雀仍在垂死挣扎,忍不住嘟囔道:“屁大点的畜生,中了爷们的箭,还不老实点……”
还没等他再嘟囔下去,黑汉子早已圆瞪着双眼,对着他怒吼道:“扶末!有种你声音再大点,让四哥听个明白真切!”
听到他的吼叫,白皙汉子冷哼一声,头都懒得抬起来。黑汉子见此,更加怒不可遏,突然一跃而起,瞬间就到了白皙汉子近前,扯了扯对方的肩膀,嚷嚷道:“扶末,有种把话说清楚,不要……”
“把你的脏手拿开!”
不待黑汉子继续说下去,白皙汉子怪叫一声,触电一般跳向别处,还没站定身形,先伸手接连拍了拍无数次肩头,不知是不是由于灰尘无法掸尽,白皙汉子停在远处状若癫狂地跺着脚。
“好了,好了,扶摇师兄,哈哈”
左盈月原本打算劝解几句,无奈扶末的动作实在太过滑稽,不由得大笑起来。黑汉子扶摇见到左盈月笑的花枝乱颤,也摸着后脑勺,跟着憨笑起来。远处的扶末见他二人如此嘲笑自己,脚下的动作更加癫狂起来。大省原本对射杀鸟雀的事情有些愤怒,想与他们理论几句,这时见到三人如此情形,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盈月突然止住笑声,一脸严肃说道:“停!停!都给我安静下来,这里还有个外人呢,不要让人看了笑话!”另外两人闻听此言,马上消停下来,相互交换下眼神,几乎同时看向吕大省。
在二人奇怪的目光笼罩之下,大省竟有些局促,苦涩地笑笑,拱手道:“两位师兄好!”
“好什么好,见到你能好吗?好好的兴致都被你败坏完了!”不待两人答话,左盈月抢先回了一句。黑汉子扶摇闻听此话,对大省挤挤眼,悄悄地拱了拱手,扶末却仍旧保持着冷冷的目光,一味盯着大省看。
大省不愿意与左盈月过多纠缠,清了清嗓子道:“三位,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听兄弟一句劝说,这昆仑山中原本就鸟兽稀少,再任由三位这么连窝残杀下去,恐怕要绝了踪迹……”
左盈月立在院中,暖暖的阳光肆意而下,为她洁白的裘衣描画出曼妙的金边银线,大省说话的同时见她嘴巴动了动,冷冷的几句话立即越过她微微上翘的嘴唇,传入众人耳中:“你说什么?大点声,也好让我们听的仔细。”
大省顿了顿,再次诚恳劝说道:“这昆仑山中原本就鸟兽稀少,再……”
“好啦!你真当我们听不见啊。老实跟你说了吧,昆仑山都是我们的,杀几只鸟,还用不着听谁废话!哼!”左盈月粗暴的打断大省,眼神有些复杂,转过头对扶末妩媚一笑,高声说道:“扶末师兄,这人说他看不惯咱们射鸟,我看他分明是仗着爹爹的宠爱,在咱们面前摆威风呢,你说是不是啊?”
扶末闻听此言,眉毛一挑,猛然甩动手中羽箭,四道黑影在他一甩之间并排飞出,过不多久,同时嵌入树干之中。
“好手段!”扶摇忍不住赞叹一句,又见大省铁青着脸,赶忙吐了吐舌头,收起脸上的笑意。左盈月却不管这些,竖起一根大拇,冲着扶末比划了几下,随即仰起头,夸张地大笑了起来。
大省望着四团血肉模糊的斑点,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此时再听左盈月的笑声,仿佛火上浇油一般。只是碍于寄人篱下不便与人动手,抬眼扫了三人几眼,无奈的摇摇头,转过身打算走回屋去。左盈月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嘲讽的笑容一扫而空,幽幽道:“怎么怕了?”
“你!不要太过分!”
大省停在原地,牙齿咬的咯噔响,一对拳头险些攥出血水来。左盈月的目光从扶摇、扶末两人身上匆匆一扫,最后还是落在扶末身上,顿了顿,一本正经说道:“扶末师兄一杆长枪无人能敌,你要是胜了他,咱们以后就放过这些小玩意儿了,怎么样,敢不敢与他比试比试?”
“此话当真?”
“当真!”
“好!时间地点随你们挑,在下奉陪就是了。”
左盈月见大省答应下来,不免有些得意,转头对扶末娇滴滴道:“扶末师兄,不会怪罪师妹替你应下一场私斗吧,若是让爹爹知道,恐怕会被赶下昆仑吆,若是你现在后悔,咱们就便宜了这下子吧?”
听到这句话,扶末嘎巴折断手中羽箭,重重摔在地上,恶狠狠道:“我呸!今夜子时咱们还在这里,有种就来战!”
不等大省答话,左盈月接口道:“好,就依扶末师兄的意思,咱们走!”说罢,带着两位师兄匆匆走开。大省转过身来,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当晚子时,大省站在屋檐下,望着挂在山巅的一弯新月,怔怔地出神。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利的破风之声由远及近,眼前寒星一闪,大省已然发觉情况不妙,随手解下腰间玄铁刀,侧身疾走几步,随着他的身形移动,三支羽箭先后断为两截,又同时掉落地上。
“吕盟主好身手!”随着一声不阴不阳的夸赞,一朵枪花已经在大省眼前开尽。大省细看时,见到扶末肩背巨弓,腰悬箭袋,手中一杆长枪,显得威风凛凛,心中暗暗赞叹如果此人能在闯王账下效命,当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
扶末见到大省从头到脚看了自己无数遍,忍不住咆哮道:“看什么看,要是不想比了,趁早求饶!”大省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笑笑,拱拱手,摆开一个防守的姿势。
扶末却摆摆手,说道:“慢着,虽然是私斗,也需要有人见证,先让你见见见证人,再不也不迟。”说罢,对着某处黑暗的所在压低声音吆喝道:“师妹!”
“哎!”随着一声答应,黑暗中现出左盈月、扶摇等七八个人,只是一晃,再次隐藏在黑暗中。
“怎么样,看枪!”不等大省反应过来,扶末挺枪疾刺,夜幕中寒星一点,直奔对手咽喉要害。大省眼睛微眯,不避反迎,旋转着身子对着枪杆一连砍去四五刀。不等刀锋落下,长枪早已收回扶末手中,见大省身形未稳,对着他的下盘一阵猛攻。好在大省身法灵活,一个提纵,平地跃起两丈高,让扶末的攻击再次落了空。
扶末素来傲慢,加之又很少遇到敌手,打斗之前根本没把吕大省这个中原蟊贼放在眼里,此时见大省接连卸掉自己好几个杀招,心中不免有些敬佩,手底的动作就更加上几分。
“看枪!”扶末又是一声低吼,对着大省的中路一连扎出二十多枪。大省左右腾挪,极力避过,脱口而出道:“好枪!”扶末接口道:“吕盟主的刀法也着实了得啊,哈哈”两人就这么一阵打斗,一阵夸赞,似有惺惺相惜的意思。隐藏在黑暗中的左盈月却忍无可忍,高声道:“扶末师兄,你到底选我,还是选他!”此言一出,黑暗中瞬间传出一阵哄笑。
扶末攻击的势头却因此变得更加迅猛,逼迫的大省几乎难以招架。眼前忽然一亮,枪尖已经临到面门,大省赶忙虚晃一刀,侧身格挡,却见枪头一退,一挑,在他右腕割出一条狭长的伤口,与此同时,手中的玄铁刀竟然轻而易举地被挑飞了。大省心中一凉,顾不不上血水流淌,赤手空拳继续与扶末战作一团。
也不知二人战了多久,扶末突然惨嚎一声,主动扔掉手中长枪,转身就逃。 大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