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口喘着气,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来,我却听不懂。哈迪尔也走了过来,摸着他的头用维语说着什么,他面部肌肉慢慢松弛下去,又说了句话,猛一蹬腿,不动了。
“他说什么?”我问老头。
“他说想回家看一眼妈妈,”哈迪尔对我说,“我告诉他真主会看顾他的妈妈,他才放心去了。”
这年轻人虽面带风霜之色,但年纪绝不会超过二十,现在却陈尸荒野,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吧。我如果不打他,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会是我。
我又来到克里木的尸体旁,蹲下去仔细地看着。他眉心处有个圆洞,血已凝固,双目圆睁,表情狰狞,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他是第一个死的,还保持着临死前的表情。
可他看到的最后事物就是古丽丹的容貌,难道她长得非常可怕?如果很漂亮,绝不会是这副模样。我听说人死后会把最后看到的东西印在眼珠上,好奇心顿起,向克里木眼珠瞅去,想看看盲女究竟长什么样子。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他眼球上居然映出我的影像,莫非他想牢牢记住我,变成厉鬼复仇么?我心中一寒,只想把他眼睛合上,又不愿碰他尸身,便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盖在他脸上。
古丽丹早已把脸上的黑布放下,叹了口气说:“可惜让那人跑了,恐怕他会找帮手回来。”
“放心吧,他不会再来了。”藤本冷冷地说。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藤本冷笑一声没回答,我猛然想起出镇前看到的那双眼睛,难道山崎社在星星峡还有其他人?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藤本说过在这找了很久向导。
“这几匹马怎么办?”孙奎见危险解除,立刻来了精神,走过来捋着马鬃问。
“都带上,以防万一。”藤本说,“旅途才刚刚开始,前面不知还有多少危险等待着我们,牲畜越多越好”
哈迪尔老头子把三匹马的缰绳抓在一起,对藤本说:“如果找不到水源,这些马在沙漠最多能活三四天,看在真主的面上放了它们吧。”
藤本沉思片刻,点点头说:“行,我们的骆驼足够多,的确没必要再带几匹马,放了吧。”
“要不赶回集镇卖了?就这么放走太可惜了,你看这膘肥体壮的。”孙奎一脸不舍。
“好啊你去卖吧,”藤本面色铁青,“争取卖个好价钱,也不必回来了。”
藤本在孙奎心中的位置是高于他爹的,见他发火一下慌了,忙解释道:“没没,就是觉得直接放了太可惜,这身量在津门能卖一百多。”
哈迪尔撒开缰绳赶马走,三匹马却很通人性,围着几具尸体打转,怎么也不肯走。
“它们倒是有情有义,”哈迪尔赞叹道,“不能让我的老友葬在这里,就让它们带它回去吧。”说完弯腰去搬克里木的遗体,可他一人如何搬得动,孙奎为了表现一下,主动帮他把尸体抬上马背,又用麻绳捆牢。那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向后跑去。
藤本抬头看了眼太阳,又看了看表,对大家说:“时间不早了,全体队员上骆驼,继续前进。”
听到命令,大家都默默地爬上了骆驼,哈迪尔用维语招呼一声,骆驼们迈开脚步,带着我们向戈壁深处走去。
经过刚才的危机,每个人都沉默不语,耳边只有阵阵驼蹄声,整齐而单调,让人昏昏欲睡。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地面开始变得松软,骆驼行进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看来我们已进入沙漠边缘。
此时我还是有点担心逃走的匪徒会找人回来报仇,不时地向后望去,可除了苍茫的天际线和零散的巨石外什么都没有。这让我的心落了地,即便真的来寻仇,恐怕也找不到我们了。
地面越来越软,骆驼本就笨重,又驮着许多重物,每一脚都踩得很深,这使得速度更加缓慢。
“老人家,我们已进入沙漠了么?”藤本兴奋地问。
“还没有,不过快了,”哈迪尔回答道:“伟大的塔克拉玛干就在前方,愿真主保佑我们此行一切顺利!”
“一定会的,”藤本附和道,“只要我们意志坚定,就能战胜一切困难,取得最后的胜利。”可能为了尊重向导的信仰,他居然没提天照大神。
行走在荒原上是人生中惬意的事情之一,在这里一切都变得宽广辽阔,简单而纯粹,除自己的影子外,就只剩无尽的孤寂。
哈迪尔父女作为向导走在队伍最前方,凸显向导的重要性。在这无边的荒漠中,普通人只能靠太阳大概辨别方向,稍错一点就会导致极大的误差,不仅无法到达目的地,还有可能困死在这里。
队伍一口气走了三四个小时,天渐渐不那么热了,抬头看去日已西斜,我回头偷瞄了一眼天雨,夕阳把她俊俏的脸庞勾出了一道金边,那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都与这大漠融为一体,这是人世间绝美的风景。
哈迪尔见天色已晚,就拉住了自己的骆驼,跳了下来。领头的骆驼一停,其余骆驼也都停了下来。老头对藤本说:“骆驼走了一天太累了,大家今晚就在这过夜吧,我估计今天差不多走了八十里路,照这样再有七八天就能到圣湖了。”
“还有就是大家尽量不要多喝水,在沙漠深处一千两黄金也换不来一杯水,尽量少方便,关键时刻自己的尿也会救命。晚上宿营时,大家的帐篷要扎在一起,不要落单,发现任何异常马上喊醒大家。”
他话音刚落,大家都跳下骆驼,纷纷坐在松软的沙地上,走了大半天,屁股磨得生疼。藤本掏出个小本子,边看边说:“根据长谷川教授的方案,我们还要在沙漠里走大概五百公里,沿途没有任何补给,除非找到水源。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们携带的食物和饮水足够十个帝国军人用一个月的。不过为以防万一,我还是建议从现在起,每人每天只喝一壶水。”
“五百公里是多远?”孙奎问。
“你们中国的一千里,”他合上本子对我说:“何先生,今天多亏了你,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我微微一笑:“哪里,若不是你那把枪,我恐怕已经死了。”通过这件事,我们之间的友谊大大加深了。
“枪是死的,若非你临危不惧,开枪击毙两个贼人,恐怕我们会有伤亡。这次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你在队伍中的作用了吧!”
我刚想说中国比我厉害的人有都是,盲女古丽丹忽然冷笑一声,用她那清脆的声音对我说:“你真的很勇敢,是个勇士。”
听了她的称赞我很开心,可回想一下,在剑拔弩张之际正是她勇敢地站出来独自面对四个匪徒,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才有机会开枪。这样看来真正勇敢的不是我,而是古丽丹。于是敬佩地说:“我哪里勇敢,你才是女中豪杰,若非你挺身而出,我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盲女好奇地问:“你的声音好奇怪,是不是被小黑蛇咬了舌头?不对,如果是这样你早就死了。我明白了,你们当中有一个跛脚走路的女孩,应该是她被黑蛇咬了脚裸,你帮她吸毒了,你喜欢她对不对?”
她的一番推断让我极为震惊,别说是盲人,就算正常人,如果不是侦探兼心理学家很难分析得如此准确。看来她父亲所言非虚,古丽丹果有超越常人的能力。
被她一语说穿心事,我没敢接话,偷偷看了一眼天雨,她听盲女说我喜欢她,脸上飞快一红,把头深深低下去,倒是冯瑞毫无顾忌地看着我。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身心俱疲,哈迪尔从自己布袋中掏出几张大饼分给我们,他介绍说这是馕,维族人的日常主食。沙漠中温度高,别的东西留不住,馕既轻便又不会坏,所以是商队首选的食物。
我接过一张,感觉非常硬,本不想吃,可看到大家都在吃,只好咬牙啃了起来,又干又硬,实在难以下咽,还不如吃馒头。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气温也降了下来。哈迪尔从骆驼上拿出一件皮袍披在身上,我们却都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藤本招呼孙奎一起抬下一个军用煤油炉,倒入半桶煤油引燃,把火调到最大,一下就热了起来,大家纷纷凑过来围着炉子取暖。
孙奎又取下几个大包裹,放在地上摊开,里面是厚厚的毛毯。他殷勤地为每人发了一张。藤本说晚上睡觉时要用毯子将身体紧紧包裹起来,一是为了防止热量丧失,二是防毒虫叮咬,三是避免沙尘伤害身体。
藤本交代完,哈迪尔又嘱咐大家睡前要在帐篷旁放一大块肉干,用来吸引沙漠动物去吃,保护我们自身安全。
这时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几个男人起身开始扎简易帐篷。我们带来的帐篷并不是之前住的那种,质地非常轻薄,不知是不是东瀛人为这次行动特别制作的。
冯瑞扶起天雨向远处走去,哈迪尔对二人喊道:“两个美丽的姑娘,请不要随意离开火源,沙漠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得很!” 梦幻心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