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银白色的湾流G650公务机正稳定地飞行在在云层上方,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但却几乎不会传到机舱内的人的耳中,机舱内的贵客们可以靠在最符合人体工学的沙发上,悠闲地一边享用美酒一边办理公务。
机舱内的装饰彰显着奢华,却没有一丝一毫暴发户的炫耀感,像是积淀深厚的贵族展现品味的收藏品,入目所见的一切装饰都由最优秀的设计师精心打造,协调而并不呆板,精致中透着典雅。
司维静静地坐在机窗旁边的小办公桌前,看着窗外。
渺小,这是面对广阔的天地时最深刻的感触。
翻腾的云海从身下一直延展到视线的尽头,湍急的气流搅动着纯白色的汪洋,像是艺术家手上千变万化的石雕。
极目远眺,你会觉得自己像是白色的海洋与湛蓝的天空中孤独地行驶着一叶扁舟上的垂钓人,你无法追溯这只孤舟的出发地,更无法预测它的终点。
它只是安静地航行,航行就是全部的意义。
那个垂钓人不会忧愁,不会痛苦,他看着纯净的雪白和碧蓝,仿佛和世界斩断了一切因果的锁链,空灵而洒脱,平静而安宁。
他回忆起大学时读过路遥的一本书,名为《早晨从中午开始》,在第5章,路遥这样描写他对沙漠的感情:
无边的苍茫,天边的寂寥,如同踏上另外一个星球。嘈杂和纷乱的世俗生活消失了。冥冥之中,似闻天籁之声。此间,你会真正用大宇宙的角度来观照生命,观照人类的历史和现实。在这个孤寂而无声的世界里,你期望生活的场景会无比开阔。你体会生命的意义也更会深刻。你感动人是这样渺小,又感到人的不可思议的巨大。你可能在这里迷路,但你也会廓清许多人生的迷津。在这单纯的天地间,思维常常像洪水一样泛滥。而最终又可能在这泛滥的思潮中流变出某种生活或事业的蓝图,甚至能明了这蓝图实施中的难点易点以及它们的总体进程。
这是路遥面对故乡毛乌素的沙漠进行人生的思考与抉择的感悟。
多年后,他完成了《平凡的世界》这不平凡的惊世巨作。
而司维觉得,不仅仅是沙漠,像眼前的云海同样如此。
任何人迹罕至、豪迈恢宏、波澜壮阔、气势磅礴的景色都会触及人的内心身处,触发深刻的思考。
正因天高地迥,人方觉宇宙无穷。
作为一个哲学生,尽管他不喜欢自己的学科,不喜欢那些对脑细胞非常不友好的哲学名词,不喜欢这学科害他找不到工作。
但不得不承认,哲学这种东西让人看得更多,看得更深,看得更远,不同于常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建立在坚固的学识以及千百年来古圣贤的思想之上。
一个优秀的哲人的生活或许并不尊贵奢华,但一定是高雅的,有气质的。
司维当然远远谈不上什么思想家哲学家,他归根究底不过是一个混了四年大学日子的毕业生罢了。
但是,学了四年哲学,这鬼东西真的带给了他不少,比如说想的更多,说话更少了,思考更多了,就像刚刚眺望云海的感触就是他心里的自言自语。
就算不说这些虚的,哲学基础理论的知识也帮助他击碎了那个噩梦的逻辑悖论,如果按秦泊瑶所说,那个噩梦远不止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那么能完美逃离简直就是最大的幸运!
现在的司维,真是想想都后怕。
……
“来杯茶吗?”
“这一次不会再给我放点什么药剂了吧。”
“为什么你要说‘再’?”
“那条街上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从人到猫都是你们组织部署的特工,我就不信我点的那杯蓝山里面没放点什么吐真剂之类的玩意,还好我就抿了几小口……”
秦泊瑶无奈地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啊……看来先入为主的负面看法短时间内是消除不了了,没关系,终有一天你会理解组织的事业是多么崇高的,到那时你也会理解我们现在为什么这样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谨慎了,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司维摇了摇头:“贵组织的人力和财力我已经见识到了,从市郊的小型私人机场起飞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坐在这么豪华的商务机上参与什么前所未有的重大计划……话说,你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我建议你先睡一会,等到了组织总部,我们会慢慢和你说的。”
“睡一会?别开玩笑了,我现在都不敢闭眼,我不知道现在睡过去是不是又要进入什么诡异的噩梦,然后又引发什么超出我想象的大事来!”
秦泊瑶坐到了他的面前,端上来两杯淡香萦绕的茶。
司维端起一杯喝了一小口,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开口问道:
“在你们组织的理论学说中,梦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秦泊瑶认真地看向他说:
“梦境的本质,不是神经脉冲、化学信号影响作用下的思维产物,而是一种投影。”
“秦姐,‘投影’这个比喻,是你们组织理论中专门的描述吗?”
“你理解得非常正确。”
“那从这个喻体我可以引申出很多问题,如果梦境是一种投影,那么我猜人脑就是投影屏幕,但是这个投影的原理是什么?投影源是什么?”
秦泊瑶认真地回答说:“我们的梦境,无论是噩梦春梦好梦清明梦,都源自多元宇宙中一个名为混沌域的宇宙位面。这个宇宙中的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注意,是一切!我说的一切,不是指行星、恒星、彗星、星云、超新星、中子星还有黑洞这些宇宙天体,事实上那里有没有这些东西都要另说……因为下到普朗克尺度,上到整个宇宙,它的物理法则是毫无规律毫无逻辑的!甚至可以说,这个宇宙的物理法则是根本不存在的!
没错,没有逻辑,没有规律,没有因果,没有秩序,这个宇宙处于极度混乱,扭曲的形态!如果用一个物理名词来描述,那就是,混沌域本身就是一个极端的高熵宇宙!”
司维惊愕地愣在那里,他瞪大了眼睛,赶忙抬起手示意秦泊瑶暂停一下,说:“等等,我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如果按照你们的理论来看,没有逻辑,没有因果,这个宇宙的本质实际上和梦境是一样的!我们的梦境不就是千奇百怪毫无规律可循吗?你有可能走在路上,忽然一跤跌倒却发现自己摔出了大气层,上一秒在吃饭下一秒就撞了鬼,路上好好开着车忽然发现变成了船,然后就沉进马里亚纳海沟……这就是梦啊,一切法则、逻辑、常规的认知在那里都是毫无作用无迹可寻的……”
“一点没错!你已经抓住了重点!”秦泊瑶把桌上的两个杯子摆近了一些,那是两个玻璃杯,“我们所处的宇宙,和混沌域,本是两个平行的,永不交集的宇宙,就像一组平行线。但是……”她把手上的银色勺子平放在两个杯口上架了起来,说:“这两个宇宙其实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产生联系的,那就是,梦境!
没错,这世界上每一个人,每一次做的梦,不论类型、时间长短、内容,本质上都是来自混沌域向人脑思维的投影!无一例外,一向如此。”
秦泊瑶看着已经陷入震惊的司维,继续说道:“现在请你来想象一个画面,一座双子塔,它的两座塔身垂直于地面,相互平行,中间通过空中走廊相互连接……”
“就是我们的宇宙和混沌域的关系。”
“然后,我们把其中一座塔命名为A塔,也即是我们的世界,另一个是B塔,则是混沌域。现在,我告诉你,这两座塔不仅相连,而且,B塔的游客可以通过空中走廊来到我们的A塔……”
“那……那是什么?来的究竟是什么!”
“问得好,这种东西……不是生物,不是机器,不是任何一种你可以想到的有形有样的物质,是难以描述难以定义的,这种侵入物倒不如说是一种……概念。”
司维:“我真的难以想象……它……这种……概念,怎样入侵?入侵的目的是什么?入侵后会发生什么?你们……你们都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秦泊瑶:“我们怎样发现这一切暂且不提,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你聊,我们现在先来继续混沌域和这种侵入概念的话题。你刚才问到了入侵后会发生什么,这才是重点。”
“会发生什么?”
“说来话长,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讲起来很费事,好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这种概念……因为来自混沌域,所以我们也称之为混沌,而这种入侵活动我们也就相应称之为混沌入侵。”
说到这里,秦泊瑶问司维:“在你的概念中,入侵这个词一般是什么含义,你怎么理解?比方说军事上的入侵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特点?”
司维想了想说:“嗯……你知道的,打个比方说,一个国家入侵另一个国家,要一个不落地、完全按照战争的战略顺序来:跨越边境,不论是领陆领海还是领空;摧毁大型城市、发电站、港口、军事基地和重要交通路线这一类战略基础设施,然后视情况决定是打旷日持久的阵地战还是速战速决的运动战,占领敌国土地,或是只打不占,但是无论如何都是要进攻敌方重要城市的,比如具有重大政治、经济、军事价值的城市,对了,还有首都,然后……”
“足够了,到这里我们就可以进行对比讨论了。你是军迷,对这些基础的军事理论都有所了解,那样解释起来就更方便了。你看,入侵可以形容一个长时间的,分阶段的深入活动,对吗?”
“是的,一点没错。”
“混沌入侵现象同理,这种入侵活动不是瞬间开始瞬间完成的,它是一个过程,一个需要时间的过程。而我们的组织经过漫长的努力,投入了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财力,终于从这种模糊不清的、朦胧的概念性理论提炼出了一种可以进行量化的物理量……
这个庞大的计划的重要意义我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
但是我们最终成功了。
我们成功地将一个曾经被认为是无法具象化、具体化的现象进行量化,进行观察和分析,这种物理量是我们对混沌入侵现象进行研究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入手点,我们将其命名为:
梦境波动率!” 注册梦境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