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嫡系上围裙，在窄小的厨房里做饭。

　　小客厅里，冯老太太正坐在小床儿上看《北京晚报》。这习惯冯老太太坚持了很多年。之前，冯老太太还能动的时候，都是自己买，后来，儿子买。儿子走后，是孙子小海买。现在，是吴一嫡每天给她带回来。

　　读报纸，看新闻。这是冯老太太每晚的必修课。

　　听到厨房里不断飘出来的歌声儿，冯老太太终于从报纸上抬起头。今天有点儿特殊啊！

　　吴一嫡一遍一遍，不成调儿地唱着歌儿，不管跑不跑调儿。那个时代特有的歌曲，断断续续地从她嘴里跑出来。

　　“一嫡呀，这是怎么啦？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冯老太太探头问。

　　吴一嫡自顾自忙碌着，高兴着。

　　那晚的饭菜里，似乎都融进了快乐的味道。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没听到冯老太太的话。

　　歌声不断飘出，轻柔的女中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快乐：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

　　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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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跟着希望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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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这孩子，什么事儿把她高兴成这样。唉，可怜的孩子。这个家，也难为她了。能高兴点儿，就让她高兴点儿吧。这么多年，也没听见她唱歌儿了。”

　　冯老太太静静地听着吴一嫡的歌声。慢慢，陷入深思。

　　“儿子如果在家，吴一嫡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原本就是个爱唱爱跳的孩子。都是生活压力太大呀，这么多年也没听见她唱歌儿，守着我一个老太婆过这苦日子……唉！”

　　冯老太太想着想着，落下泪来。

　　吴一嫡没想到，自己唱歌倒把婆婆的眼泪招来了。嘴里哼着歌儿，转身出了厨房，吓一跳：

　　“哎哟，妈！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上了呢？”

　　“呵呵……没事儿！我没事儿。我，我这不是高兴吗？高兴！”

　　冯老太太伸手抹一把眼泪，笑着说。

　　“高兴？！您没事儿吧？真高兴？高兴还哭？”

　　“就是高兴的！谁说高兴不能哭了。我就是高兴的，我今天高兴呀。”

　　“瞎说。我才不信呢！”

　　“你瞧你这孩子，我真没事儿，真的。”

　　冯老太太这边说着，那边刚抹完的眼泪又下来了。把吴一嫡给吓的：

　　“妈，您到底怎么啦呀？妈您真没事儿？刚才不是还好好儿的吗？这一转脸儿，怎么就哭上了？是不是又瞎想来的？是不是我招的您呀？哎呀，都赖我，是不是我唱歌吓着您啦？嗨，都赖我，我不唱了。别哭了妈，我不唱了，啊？！”

　　吴一嫡紧依着婆婆坐下来，伸手拍着婆婆的后背，安抚着。每次，婆婆伤心了，她都这样安慰她。回回，婆婆都特别听话，很快就会好起来。婆婆曾经坚挺的腰身，如今早已佝偻弯曲。

　　吴一嫡将婆婆满是皱褶的手放在自己左手里握着，右手轻拍着婆婆瘦弱的后背，像安抚一个无助的婴儿：

　　“妈，咱高高兴兴的。天塌不下来，什么事儿都用不怕，不是还有我的吗？不哭了，好不好？”

　　吴一嫡的话，更勾起冯老太太的伤心事。这个家，亏欠一嫡这孩子呀。假如吴一嫡经常向她发脾气，抱怨命运不公，冯老太太心里也许会好受点儿。可是，一嫡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儿，总能说出这么多暖人心窝子的话。

　　“不是，没有……真没有。我吧，就是高兴。你瞧，我这不知道是怎么了，一高兴还掉上眼泪了。真没事儿，我就是高兴，听你唱歌，我高兴啊。多少年了，家里没听见你唱歌了。”

　　婆婆脸上流着泪水，却挂着笑。

　　吴一嫡看了，突然心酸难过。

　　伸手帮婆婆抹掉不断流下来的眼泪。自己一转身，别过脸儿去。

　　背对着婆婆，吴一嫡抬起头，硬生生把快要掉下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有什么可哭的？！真没出息！

　　这么多年了，自己都是这样逼着自己的。她告诉自己，眼泪不解决任何问题。老公没有音讯了，谁也指望不上。在这个世界上，能靠的，只有你自己。还有，婆婆和儿子都看着你呢，你不能垮掉！

　　你垮了，这个家就歇菜了。

　　永远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战斗。你还有婆婆，还有儿子。他们都眼巴巴看着你呢，你不能倒下。绝对不能！你不能有任何软弱的表现，绝对不能。就算有，也绝不能让他们看见。对那两个人来说，你是他们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精神支柱。你倒了，他们就垮了。

　　“永远记住，你的双肩扛着的，是三个人的命运。我们是一个家庭，相互依偎，风雨同舟。”

　　“不能掉眼泪！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你都不能掉眼泪！你还有儿子，还有婆婆，他们都看着你呢。如果你倒下了，他们就没有任何希望了。你必须站起来，你必须给他们支撑起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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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次，吴一嫡躺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她不能让婆婆和儿子看见自己的眼泪。

　　今天，这是怎么啦？

　　本来，是值得高兴的大好事儿呀！怎么哭上了呢？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呢？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告诉我，今天这是怎么啦？有什么好事儿吧？你得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

　　冯老太太见吴一嫡转过身去，知道她一定是心里难过了，赶紧找话茬转移话题。她不想让吴一嫡伤心难过，她要让吴一嫡快点儿高兴起来。

　　“妈，也没什么。我就是今天特别开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心里吧，就是想歌唱儿，呵呵。您看，我一唱歌吧，还把您给吓着了。以后啊，没事儿我就经常唱歌，还像原来一样，您习惯了，也就好了。”

　　吴一嫡极少跟冯老太太聊自己在公司里的事儿，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婆婆那么大年纪了，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儿。坏事儿告诉她了，只能平添烦恼，于事无补。吴一嫡认为，只要婆婆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

　　“嗯，好。你唱歌啊，好听。就是吧，我听不太懂。你唱你的，我爱听。”

　　“哎！好嘞。以后，我经常唱。”

　　吴一嫡哄着冯老太太吃过饭，就赶紧铺开桌子开始学习了。

　　她要学习的东西不少呢，经过纪尔雷特批，吴一嫡报名参加了会计从业资格考试培训班。她必须快速用专业知识武装自己，趁别人还没有打败自己之前快快地强大起来。

　　吴一嫡觉得，自己就像一匹荒原上的狼，觅食是她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午夜。

　　吴一嫡被婆婆轻声唤醒。原来，看书累了准备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再接着看的，却没有及时醒来。

　　－―――――

　　吴一嫡找到郝玉梅，将D•T需要资深会计的信息告诉了郝玉梅。如果郝玉梅真能来D•T，这将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既帮了纪尔雷和自己，也回报了郝玉梅。人家几次三番地为自己介绍工作，吴一嫡多想有机会报答她呀。

　　“郝姐，我是这么想的。我能进D•T呢，还多亏了您。现在，D•T需要像您这样的资深会计，您要是能来呢，咱俩一起工作，那多好呀。我们老板放话了，说待遇肯定会比您现在多一倍，还说了，有什么条件可以商量。我就想着您来D•T，您儿子那房贷能快点儿还完，这是好事儿。”

　　郝玉梅听了吴一嫡的话，呵呵笑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得到吴一嫡任何的回报之类。说：

　　“呵呵……哎呀，我真得谢谢你小吴儿，有什么好事儿你还能想着我。不管去不去吧，我得先谢谢你。”

　　“您可别这么说！您这不是折我寿吗？……您看，您帮我那么多回，我都还没有谢您呢，这算怎么回事儿呀，您还跟我客气上了。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大恩不言谢。”

　　“那不是！一码归一码。”

　　“那，这事儿您考虑一下。要快！我们老板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他说如果周围没有熟悉的会计，会全市范围内公开招聘的。”

　　“我想想，我考虑考虑。这事儿，你说！我呀，冲着待遇，我应该去。可你说，这浙江老板待我不薄，我这就给他摞摊子，是不是不合适呀，我……”

　　“那要是这样的话，您也别为难。大家一起相处时间长了，突然提出离职，是不太合适。不过，现在这机会也挺难得的。还有，我们那洋老外也挺不错的，反正，对我不错。您要能去，肯定也错不了。要不这样，您跟浙江老板提个要求，就说要加薪，工资翻倍，否则就不干了。他一看您这要求，未必能同意。他不同意正好啊，您借机就辞职呗，您看这样行不行？”

　　“呵呵，你主意还真多，脑子真灵活。你说你，多好一个人，怎么好人没好命呢？”

　　看着吴一嫡消瘦的脸，郝玉梅心疼地感慨着。 帝都蝼蚁的璀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