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长袖抛抛,一路行行。
直到走出了街口去,眼观望望,见是再也没人注意到他了。才把那柄无名之剑收到了乾坤袋中去——那画轴甚小,如若一掩在袖,不易被人所察觉,可这柄剑却是太过醒目,尽招人眼,若是空然不见了去,必是遭人起疑。
这方才大酒一赌,洛寒共共赢了四样儿去:一剑,一马,一画,外加纹银十万两。
洛寒之所以下得场去,却是正正被那灵宝之画,神兵之刃所吸引,其他两样却是顺而图之,并不十分在意。
洛寒堪堪习做骑术未经几天,尚还极为生疏,即便有得宝马良驹却也操之不利,徒自浪费了去。再者说来,他这一番行行而远,却是要遍访名山,踏寻仙踪。那大凡留仙之处,多自雄奇,堪堪险峻,即便有得宝马也是行之不得,且到那时,再将弃之,却是更为可惜。
而那鲁瘸子却在喝酒之时,洛寒就见他那手铁碗,奇奇硕大并非民用之物——在那黑旗军围攻苦善寺之时,洛寒便已见得。
又见他连连念念,尽若军中行酒,便已猜他大若役卒,果不其然,那一众铁匠门徒赫赫所c唱大似军歌,而且那一只只胸前刺狼,更是表明正身。
《大苍编年史》中曾有过记载,太祖封国,立旗十八军,军军刺体,以明正身。
而那黑狼军,却尽尽都是由死囚徒充作的,每每都发往边疆最最苦楚之处,带罪充军,功盖以赎身。是以,那黑狼一军,战功虽赫,却官不表,民不知,那众众死徒即便恢复了自由身,也尽尽不愿与人提之。
除非尽读国史之人,才可见得一偶,知有此事。那寻常百姓却是混混不晓此节。洛寒方方一说是献给黑狼军的,那一众退卒便肃然敬敬,便是这般道理了。
可单说这鲁瘸子:
为报恩情,大押重宝,却是堪堪大义之举。
愿赌服输,舍剑不惜,尽尽把那随剑之言,同同相赠,毫无所藏,却是真真明理之士。
满身军迹,念念长思,老骥苦苦,岁守疆土,却是大含一颗赤赤忠心。
收幼扶老,不弃同壕,携携靠靠,共共同槽,自是大有孝怜之意。
洛寒年纪虽小,却是心思慎密,重重恩仇,当当面对如此一个大明大义,行之忠孝之人。却是怎忍负之?
他虽然明明心知,此剑一现,必不长存,即便他之不取,料那老头儿也是留之不久,可若真真取了,却也愧意稍稍,便自以马相还。
那一匹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大马,却是寄托了那老头儿如此之重的希翼,这一番来,也算是正正达成了他的愿望去,权可双双而慰。
而那十万两银子,看似数目不小,可同样的,给他带来的麻烦也是极大。
身在城中,众众睽目之下,空得纹银十万,不仅是为大喜之财,更是大祸之兆。
想他独一年少,空怀大财,该有多少人心怀恻恻?进而歹意生生?
若是他就此满满揣了去,怕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无数只眼睛紧紧的盯了住,一个不慎,便会从背后探出几柄锋刀,直直要取他性命,抢了银票。
虽然以洛寒此时的灵气修为,要想对付那凡凡众人自是不在话下,可也总不能见一千杀一千,见一万杀一万吧?若是如此一来,别说就将没的空闲再修炼功法,遍访仙山,恐怕就连吃饭睡觉,都不得安宁,时时刻刻都将浮荡在杀人与被杀,生与死的边缘去,却是大大得不偿失。
再者说来,金钱二字对之此时的洛寒,却是已然失去了意义。
想在当初,他仅仅为了每月半两银子的工钱就自满心望望的径往青山,可自打当了青山长老之后,不缺吃穿,不问尘烟,对那银钱的奢望却已淡去了许多,再经后来,得知那仙之事,探得道之奇,更是对那尘世钱财不经一顾。
就好似一只蚂蚁,陡然抬头,一见苍天,遥遥得望鹰起旋旋,并且他也知得了那凌空化鹰的法子去,就在这时,再见一块馒头渣,他还会欣喜过望,贪贪而恋吗?
那答案显而易见,自然是不会。
而洛寒就正正是这样的一只蚂蚁。
此时,这馒头渣已然激不起他半点的兴趣来——即便再多也没用。
更何况这一堆馒头渣,还足以引起极多不必要的麻烦来,他自是避之不及。那为上之计自然是全全舍去。
那马三虽然以虫炸赌,为人不实。可他那马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银钱买来的,洛寒却是没要,转手送了人,但这最最亏损就是他,是以那大半的银资尽化马钱,是亏是赚且自由他。
那门外众人声声高喝,看似与我无助,却是隐成暗力,令那杨公子不敢公然范怒,再行相逼——虽然我也不怕他,但若真真逼得急了,我当众之下把他杀了去,却也大有麻烦。是以,这众众之功,人尽有之,一分众寡寡,只求不输则为胜。
那卖书的刘豹子混若无珠,不断真假——且也说不定他那手中还剩下几本好东西,分他些银钱,让他把书送来,却是为了再经挑宝。却不怕他携金而匿,不送书来——那小子混不把自己的东西当做值钱之物,这一下空获大财,自是欣喜。却不说他仍怀感恩之意,尽尽如诺,就凭他生来赌奇,次次押豹子的性子,也肯定会全全送来,期期盼得再中一局。
独独给二狗子那一张,一来是看他带头高喊极为卖力,这也算是辛苦钱,这二来嘛,倒也无他,就是我心畅快,随手赏的。
而那最最之后,满满出银之人徐公子,却是极为爽利之人,若非我欲寻仙,倒是大可交得。却是想来,这家伙一随手就能拿出纹银十万来,却是极为富足,这等区区,却也伤不得皮骨。
丝丝身前事,刻刻谋在先——那本《诡谋》之中,如是说。
洛寒诸事定定,便自横转街头,直奔左街行来。
大苍厉厉尚左而忌右,所以,那右街之上,尽为车马杂杂,一众金银宝铺,商楼客栈尽在其左。
洛寒买了斤鲜果,边吃边走,在路经那卖艺大汉的时候,又随手扔了半两散碎银,那小孩大跪相谢,洛寒却是微微笑笑,把那果子也尽数丢了他去。
又在街上闲逛了片刻,转头一瞧,那刘豹子果然利落,推了辆独轮车,满满装着书本画册急急而来。
“哎呀,公子!公子!”那刘豹子远远一见洛寒,便自大喊起来,引得路人连连侧目。
洛寒扭头笑笑,只待他来。
“哎呀,公子,你走的好快啊,可叫我好找。”那刘豹子空空假装擦了一把汗,状若喘喘的道。
洛寒心中好笑,我却哪里走的快了?我这一路逛逛未出一里分明就是在等你。而你却这般叫苦,还不是就为了多讨几个钱嘛?这家伙赌起胆大,却是生生爱钱,偏偏算的紧。
“你替我寻个住处,再把这车书送到,这锭银便是你的了。”洛寒说着又自摸出一锭银子来,大有二十两上下,递到了他手中去。
“好好好……公子,且随我来。”刘豹子连口说着,一边推车飞走一边大声嚷道:“让开,让开,让开啦……”
小城不大,格外繁华。
那街上来来往往人若浮鲫,荡荡满江游,洛寒紧随车后,一路闲闲望望,径直拐到左二去,在一家门楼前正正二十丈外停住了脚。
“喂,我说刘豹子。”洛寒微微恼怒道:“我说让你给我找个住处,你怎么把我领到这儿来了?”
那前方遥遥仅有一座门楼,其上披红挂绿一片妖娆,二楼红窗荡荡开开,几个妙龄少女,身着锦袍,紧紧贴身,凹凸现现,满脸脂粉,隐隐含笑,正自指捏巾纱,隔街摇摇:“哥哥,上来玩嘛。”
“大爷,进来喝一杯吧。”
……
随那声若佻佻,轻音笑笑,便自有人心神漾漾,一脚踏进门去,只见那门廊之上红灯高挂,正正写着三个字:“春香楼。”
“喂,我说刘豹子。”洛寒微微恼怒道:“我说让你给我寻个住处,你倒怎么把我领到这儿来了?” 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