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不大,只有五里方圆,五街一道,横通南北。
洛寒爬出大坑之后,一路行行,径入城中,在半路上却是遇到了不少往来杂户,尽被那大坑所隔,大叹惊惊之余便自返回身来,尽尽言说这般奇异之事。
待他步入城中,但见城中百姓三三两两围在一处,口口相谈尽是‘天坑’‘神怒’等等词汇。有的说是天降神雷灭妖除害,有的说是妖怪成精,尽已遁去。还有的说你们都懂个屁,那一带原来就是前朝遗墓,朝廷为啥没去挖除,就是因为早就知道,那地下早已漏空,塌陷成坑那是早晚的事儿。
奇事归奇事,生息归生息。这小城离着天坑仍有遥遥数十里,并未干扰到寻常百姓的生活去。众众之人也只当闲事杂谈,一经转过身去仍是酱醋油茶,只有那些心念神佛,极为虔诚之人,才会摆起香烛,朝天拜拜。
洛寒闻之笑笑,直接寻了家酒楼迈步而入。
“呦,少爷,二楼高请。”洛寒刚一入内,便有一个肩头搭着白毛巾的小伙计,极为热忱的上前相引。
洛寒一瞧,这一楼中散散杂坐几十人,尽尽都是短褂小衣,身强壮壮之人,在其腰间背后还都尽尽挂着长剑大刀,墙角处还正正竖着面锦色大旗,上书龙门镖局四个大字。
想来此下已被镖队包下,再行来客,疏不相融,便自拾阶而上,直往二楼。
那二楼遮锦如花,雅座高高,却是仅有二桌客人。
一桌上坐着五个人,一个生相极为俊秀的白面小生,正当首座,左下是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正半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烟袋。右边是一个肤色略黑的大眼青年正正抓着筷子,抱着汤碗连连大吃猛喝。在其对面背对着洛寒的是三个劲装大汉,三人全都背着一口极为厚重的开山大刀。
另一桌上只有一个人,一袭黑衣,发髻高挽,那脸上蜡黄一片极为憔悴,却还微微泛红,隐有醉意。那桌上东倒西歪的已然摆了七八个小酒壶,尽已干干。可其手中仍自提了一个,连连大饮,偶尔还不忘大叫一声:“好酒啊,干杯!”
见得洛寒上得楼来,除却那个捏着烟袋的老头翻开眼皮扫了他一眼之外,其余的人仍旧该吃吃,该喝喝,如是未见一般。
洛寒一眼扫过,便自寻了个临窗靠墙的位子坐了下来。
早在刚刚,洛寒就在天坑之中饱餐了一顿,却在此时并不甚饥饿,他来酒楼的目的,是想重点一桌酒菜,储入袋中,随后再买一匹马来,好行远路。
对面墙上挂着一溜儿的小竹片,全都切成三寸宽四寸长,打磨光光,上边写着的都是本店的菜肴银两,洛寒也不待那小二问,甩出几两银,伸手一指道:“每样一盘,愈快愈好。”
那小二愣了愣,有心想问,还待几位,却见洛寒未知可否,随而把头扭向了窗外,不再理会。却料是纨绔子弟,尽讲排场。便未多言,直直应了一声,步下楼去。
小城不大,但却熙熙攘攘,店铺楼肆,厉往排排,与之杀马小镇比较起来,却是繁华的紧。洛寒自在青山派做了长老以来,自是不缺银两,且尊富贵一年有余。但其毕竟出身寒苦,命之微微,又是首次远行,未经世面,这一番景象自是未曾得见,当下依窗望望,遍看世态生生,却也颇为有趣。
远去二十几丈外,正正围着一群人,接肩擦肘,密密不透风。
那期间站着一个打着赤膊的中年汉子,正把三把大刀连连往空抛去,刀转如轮,一落手上又行飞高,随而越转越快,如光飞遁一般,直直引得围观百姓纷然叫好,有得几人便投下几枚铜钱来。
在那大汉身后的,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身着破衣,发及垂髫,长的莹莹剔透极为可爱,各自提着一个小花篮,一步一跳走上前来,冲着众人连连鞠躬,随而捡起铜钱来。
众人一见,怜其不易,那铜钱又自多了几许。
两个小孩儿满心欢喜,连连鞠躬作揖,弯腰拾取。
“闪开,闪开,快他娘的闪开!”
正在这时,街尾大乱,却是几匹大马奔奔而来,满街百姓呼呼惊喊,急急而逃,那围观的人群乍然一散,却把其中的一个小孩子,生生撞倒在地。那小孩儿刚要爬身而起,却见满街空空,马已丈近。
“刚儿!”那方才的舞刀大汉,正正被挤在人群当中,猛然一见,大叫一声,狂狂往外冲去,却是已然不及。
砰!
闷闷一响,当街而生。
一些胆小的妇女不由吓得失声大叫,紧紧的遮住了双眼,却是再一看时,那当头大马早已生生的停了住,离那地上的小孩儿,险险间只有半尺远。其他的几匹大马却是喷着响鼻连连退去。
在那小孩和马头之间,正歪歪扭扭的站着一个黑衣人。
这人一脸蜡黄,单手提壶,身形晃晃,几欲摔倒,浑身上下满满一副酒醉之态,只是那在胸前还印着两个极为硕大的马蹄印。似是被马蹄踏实,那衣褂被掀动起来,正正在那胸口处,显出一道寸长破口,隐隐泛出一抹鲜红。
洛寒一见,忙忙回头一望,那方才还坐在一旁酣酣欲醉的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洛寒正守楼口,又是临窗,再说他已是练气三层的修为,耳目何等犀利,却是半点都没察觉出,这人到底是怎么在这短短一瞬间飞到街心去的。
“多……多谢!快,快给恩公磕头。”那大汉恍恍奔出,一把揽过孩子,却是不知说个什么好,只只跪在地上连连给那黑衣人磕头作谢。
那黑衣人如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般,身形晃晃,提起酒壶来,又饮了一口道:“好酒,哈哈,真是好酒啊。”说着竟然扬步而走。
那马上坐着的锦袍公子,也似被这一下惊的不轻,这时才缓了过来,见是无事,却又现出一副跋扈的样子,很是不屑的扫了一眼黑衣人,大声喝道:”你这酒鬼,给我站住!生生吓坏了本少爷的马,倒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人群之中乍然私语,纷纷摇头,却是谁也不敢出声。
那黑衣人如是未闻,仍自晃晃而行。
“把他给我抓起来!”那马上少年,扬鞭一指大声喝道。
“是!”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恶奴,纷纷跳下马来,几步散开,直往那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慢悠悠的转过身来,陡然间那眼中寒光一闪,随而伸出那根一直未曾弯去的食指朝着那一众恶奴连连点去,醉眼濛濛间似有星闪,出语缓缓,连连数道:“一,二……呃,三,四……”
极为怪异的是,随他连连点去,每每指到谁的身上,谁就会凝定当场,仍旧保持着上一刻扬臂怒目的动作,却是生生动不了分毫,全全如似木塑一般。
剩下的恶奴一见,哪还敢凑上前去,纷纷撤步,那马上锦衣公子,两眼惊惊也顿时没了脾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歪歪扭扭的朝着街尾走去。
“少当家的,咱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那个一直抽烟的老头突声说道。
“呜,宝……宝叔,我还没吃完呢。”坐在右侧的大眼青年,一嘴饭菜含含糊糊的说道。
为首的白面小生也未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自站起身来。那三条壮汉同时起身行下楼去。
那大眼青年一见,立时着慌,又连连大吃了几口,满心不甘的抓起半只烧鸡紧紧的跟了出去。
这几人一一从洛寒身边走过,谁也未经在意,只是那老头又似无意的扫视了洛寒一眼,随而缓缓离去。
“几位爷慢走。”那店小二正正端着菜盘上楼,忙自闪在一旁给几人让路,随而走到洛寒近前,把菜肴一一摆到桌上同时报道:“松鼠桂鱼,雪梨牛柳,爆炒腰花……陈年老酒半斤,少爷,您的菜已齐了,请慢……哎呦,我的娘哎,掌柜的,掌柜的!那小子跑了!”那店小二无意间一回头见那方才黑衣人所坐的地方,壶壶尽倒,杯盘狼藉,可人已不见,立时惊叫一声,匆匆跑下楼去。 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