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殿_——青山派的正堂,也是历代掌门的所居之处。
李多欢正坐居中,下垂首正半弓着腰微微立着小个子孟阳。
而在两人对面却跪着一个小胖子,那小胖子肥肥的脸上满生麻点儿,在微微恐慌之下,肥腮乱颤,直带得那一脸麻点儿也在不住的乱晃,乍看起来就像是蒸笼里的烧饼正自翻腾。
“回禀掌门,弟子,弟子确曾亲眼所见,那每次那汤药送达之时,他都是一饮而尽,半滴不剩,而且每每饮后,他也确是精光大盛,极为亢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近来,他的性情极为的暴戾乖张,动不动就发火动怒,且还喜怒无常,习无定向,弟子们……弟子们监守起来却是越来越吃力了。”
“哦?”李多欢闻听,却是微微皱了皱眉,随而食指频动,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孟阳挥了挥手,那小胖子连忙施了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掌门。”孟阳稍待了片刻,这才近前一步道:“依我看,这定是那蛊毒生了效用了,料想他借那先祖之灵,已汇奇功在身,必能抗御一二,切不可以常人视之,而这一番来怕是蛊入膏盲,两相冲逆而所致。由此想来,那得控之期,怕也不远了。”
“嗯。”李多欢应了一声,随而道:“这历来先祖借灵之事,倒也不足为奇,可似这般威猛之势却还是头次听闻,如果能把他牢控在手,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却是正正大祸一桩,留之无益,倒要早做防范才是——那张果现在何处?”
“张果在平安镇。”
“先把他调回山门,但是切不可让那小子知道。”
“是。”
李多欢停止了敲击,转而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来,一边用茶盖轻轻的刮着,一边如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曹刚那边怎么样了?”
“昨晚飞鸽传书,说那鲁将军正自调配军马,三日之后,便可出城。”
“哼,他倒急功的很,你现在去通知黑旗军,就说可以行动了。对了,再给那碎石镇的孙寡妇送一千两银子去。”
“是。”
“还有……”孟阳躬身一礼刚要迈步,却听李多欢又嘱咐道:“转告郭炎,把那两个老家伙都看好了,若是稍有异动,就先把他三叔杀了!”
……
……
“呐,你们都听好了。”
洛寒一手抓着支极为肥硕的大鸡腿,另一手拎着酒壶正大刺刺的半躺在假山上——那山头已被削的平平整整,恰似石床一般,而在假山下方,却是散散落落的站着数十个青衣童子,正正仰头望着他。
洛寒咬了一口鸡腿儿,一边有滋有味的嚼着一边挥舞着酒壶含糊不清的嚷道:“今天,咱们抓兔子,最先被抓到的三个人冻冰棍儿,前十个没饭吃。都记好了没有?”
“记好了。”一众童子连声应着,可那一个个的脸上都显出一片苦相来。
近日来,这洛长老不知怎么了,一改往日平平静静,和和气气的样子,整天花招倍出,不是斗野鸡,就是抓兔子,整天折腾得他们不得安生,而且那性情更是暴戾无常,动不动就变着花样想出各种折磨人的法子来。
比如说这‘抓兔子’吧,却不是真的去抓兔子,而是让他们都藏起来,他去找,谁先被找到,肯定就要倒霉了,开始他们以为,这是洛长老年纪小,安生了一段日子之后,便童心大起所做的一番游戏罢了,可谁想,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这谁要被先抓到了,那惩罚却是极为残酷的,例如这冻冰棍儿,就是把你绑起来吊在瀑布里活活冲上半个时辰。
那瀑布可是由山底的泉水积流而成的,极为的冰冷,莫说是在这寒冬之时,就是炎炎夏日在里边泡上半个时辰都是极为难挨的,前几日正有几个倒霉的家伙,刚刚试过,那拉出来的时候,全身都冻成了硬硬的一团,直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即便是这百花谷中有药相辅,不至于死去,但却是谁也万万不愿意受这一遭的。
而且,洛长老执行起他这一套刑法来,那也是半点都不含糊的。就连他平日极为信赖的贴身童子吕彤,前几天刚刚在‘斗鸡’中输了,也被他关到了百毒洞里去。
那地方既阴冷潮湿,又阴煞的很,四处都是满满乱爬的毒虫蛇蚁,光是想想都可怕的紧,这些人倒是宁愿被‘冻冰棍’却也是不想被关在哪里的。由此以来,这每次游戏时,却是谁也不敢大意了,全都认认真真的全力以赴,生怕受了责罚去。
“我喝完这壶酒就开始抓,现在我数三个数,一,二……三!”洛寒拎着鸡腿连点三下,‘三’字刚刚出口,这一众童子立时真就像兔子一样,散做四处,纷纷逃了开去,而且一个比一个跑的更快,谁也不想落在后边——离他越近就越是危险。
起初几次,还有人心存机巧,就在半路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把自己藏了起来,妄图就此蒙混,可谁料,无论你藏的多么隐秘,总能被发现,而且他还会装作细细查找,手里拎着根大棍子先是一通乱砸,把你狠狠的揍上一顿再说,这惩罚躲不掉,还要多挨上一顿揍,自是极为吃亏。由此,历经几次过后,这帮人倒都学乖了,要想不被抓,倒霉的不是我,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跑,跑的越远越好——只要身后有垫背的那就轮不到我身上了,只是可惜,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这每次开始之后,所有人都是一力狂奔,那距离也是越来越远。
“啊,好酒啊。”洛寒坐在假山上故意大声的嚷着,而心里却暗暗直笑。
自打那天,他在雪地里吓跑了那小子之后,盯防的人却是更多了起来,而且更为的周密,每时每刻都是两到三个人,分做几处,细细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们在偷偷观察自己的同时,却也都落入了自己的耳目之中,但是这一番来,却别说修习仙法了,就算是冥思调息时都不得心静。由此,他便想出了这一连番的法子来,先让其中的几个家伙饱饱的吃上一顿苦头,随而迫使他们不得不远离,从而给自己空出一段四外无人的练功间歇来。
而至于那吕彤么,却是他故而为之的。
那吕彤不会武功,若是与他们齐跑开来,定会落在后边,若是每次都是发觉不出,定会惹人起疑。而洛寒却也实在不忍对他做罚,除此之外,把他安排到百毒洞里却也是别有他事。
那洞里大锅之中,正正煮着两个人,一个是木子凌,另一个在他回转之后,倒是想了起来。那陈阿宝临走之前,倒是说过,他兄弟两人上得山来,哥哥就在这百花谷里当差,却被那左长老砍去四肢装在了坛子里。随而一问吕彤,那人正叫陈阿福,是因烧制丹药之时,稍稍晚了片刻,故而,被左长老以此做罚的。
其人,早已死了很久,但却不知仍被他煮在此处是为何用,洛寒由此命了吕彤带着几个护卫把他安葬了去。
而那左长老在谷中一直鬼鬼祟祟的研习了十几年的草药医书,却不知他一直在折腾些个什么东西。洛寒翻遍了他经藏的所有典本,却也没见有半点迥异之处,只是在那本《草经注》上,间而有一两处故意留作的记号,洛寒早已经翻阅了数十遍,倒也没发觉什么机要所在。
而那炼丹之所,洛寒倒也是去看过,本想借此解惑,却不曾想,听那一众丹童齐齐同说,那左长老炼丹之时,却都是闭关独处,只有烧炉加柴,亦或清洗炉具之时才让他们进来,那一番所炼之物,他们却是半点都未曾见过。数年以来,这些童子也仅是炼制一些极为常见的‘止血散’‘静心丹’等等江湖之中常见之物,至于山门之中那些精英弟子们所服用的药补之方也都是尽由张福安所炼化,并不在此处。
洛寒一听,自是无意再探,却把那吕彤打发到洞里的第二个原因,却是让他像那木子凌习学草药之术,顺而试试还能不能探得一些机要之秘。
“哈,好酒啊!“
洛寒空喝了一声好酒,却是唇未沾壶,反而把鸡腿一扔,酒壶一放,威威坐正盘膝打坐起来。
自从修习大进,踏入练气一层之后,那灵气自是比原来要强劲的多,即便行满七大周天,却也仅是瞬息之间,那田丹之中的土黄色丝线也更加的厚重起来,凝凝可视,已是足足有半指粗细。
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无论他运转的多么顺畅,那灵气多么的充盈,每日里却也仅能行满七大周天,便似已到了尽头一般,绝决无法再进一步,就似当初,他无论怎么努力却也行不了第六周天一般。
只是这修仙之事,极为的繁奥。恰在当初,那每六小周天,便要凝结五根之说,若不是那老狐狸点醒,恐怕他一直也无法猜获得出,这一番来,他自是也无可奈何,可此时,又偏偏无人可问,无籍可查,只能每日循循,再待机缘。
调息已毕,洛寒睁开眼来,又自凝气与手,指做莲花,暗暗经习那《邪莲秘法》。
那秘法之术足足有厚厚的一大本,怕是有千页之多,可洛寒却只堪堪打开了三页去,那三页之中每页一法,正面为图,背面为注,却是写的极为详尽。
洛寒这连日来,虽是法不得修,但对这行法之理却是研之颇细,已是大有所获。原来这仙法一事,说来玄妙,其实倒为不难。
天生灵物,自化五根,每个修习之人的体内灵气,虽然各有偏重,但却尽尽都是五根齐尽,只不过各有强弱罢了。而那灵气却在行法之时,又杂杂相合,衍生而出诸多变化,按那秘法之说,称之为“罡”。
而那诸多法术,便是依罡而生:“有罡则出,无罡则罢,罡强则强,罡弱则弱。”
就是说,这法术虽众,却非通行,而是要看与其演化而出的罡,是否相合。正正相合则威力大盛,稍稍相合则就次之,恰恰相逆则就施展不出,这也正是那老狐狸所说,他的妖兽之法无法授予自己的原因,因为我演化不出想要习练妖兽之术所必用的罡来。
这就如同,刀,叉,镰,锄,百般器具一般,易而用之,必不得适,甚而一无其用。如似以箸伐木,万万不可得的道理一般无二。
而那种种法术行练之初,每每总是凝罡不利,由此便要用得手印和咒语施以相佐。
手印的用途是以五指化五根,暗显其罡,助气而得凝。
咒语的用途是诵其言以结罡,晓以神听,破束而成法。
自然也有人大为熟练之后,为了再增一分罡气,施展而出的法术更为威猛一些,仍用手印和咒语的,但是洛寒暗暗想来,恐怕也没有人愿意看到,堪堪法未出手,便已被知晓了去,那法术大为成熟之后,自是极少有人在施展之前,仍做印咒的。
可此时,洛寒对这法术一事,虽晓其理,却未得施展,自是大意不得。
他此时,正正威坐与假山之上,手结莲花,口口相诵,而那体内灵气却自缓缓相凝,暗暗成罡。
叽叽,
叽叽叽……
洛寒正正而坐,许久不动,而那远处的树枝上却有一只小鸟,看的稀奇,连连欢跳,叽喳不止。
“去!”
洛寒陡然一喝,立指横出。
嗖!嗖!嗖!
一连三根指头大小的莹莹白骨立时从无到有,破空而出,直奔那小鸟飞射而去。
那小鸟一见,赶忙震翅相避,可仅仅躲开了两根去,那第三根骨箭却正正横穿其翅!
啪嚓!
那小鸟被一箭打穿,立时就掉在了地上,那根骨箭也刹时不知所踪,只在它的翅膀上留下一个半指粗的圆洞来,顺着那洞口,正有殷殷血迹徐徐而出。
那小鸟经此一伤,自是再飞不起,只在雪地上连连跳走,在其身后落下一路殷红。
“起!”
洛寒五指微拢,暗做其势。又自大喝一声。
咔!咔!咔!
无声无息的,突然从地低突然生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爪来,一下就把那小鸟抓了个正着,那五根指骨稍稍用力,只捏的那小鸟骨节咔咔直响,顿时就没了气去。
“来!”
洛寒伸手相召,在次出声。
那骨爪如似有知,竟朝着洛寒一路前行,在那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痕,一奔三四丈,直直到了假山近前,仍自不停,如似随地生根一般,竟然顺由那假山贴石而上,直直高举着那小鸟送到了洛寒近前来。
洛寒一把抓起那小鸟来,看了看那翅上之伤,又望了望那身旁骨爪,不觉大喜!
骨雨纷纷:是以灵气为引,结罡而成,化做纷纷骨箭直袭其敌,按那图上所示,威力大显之时,竟可箭箭如矛,穿山裂石。虽然洛寒目前只能化出三根,而且只似手指大小,威力有限,不过却也令他欣喜不已。
百爪地牢:故名思议,可化出百只骨爪突地而起,且可尽往随心,行动自如。虽然刚才,洛寒竭尽全力,也只能化出一只而已,可这毕竟才是初初施为,待得日后必是大有所增!
洛寒自那秘法之中仅仅得了三招而已,虽然最后那招鬼眼昭昭还未得用,但是由此得见,这几式招法都是极为凌厉,若是持之以大成,必是惊然赫赫,极具威能!
而若想那仙术更具威能,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就是勤加练习,使之更为灵活,更为捷变。其二,就是增加自身的修为,使那罡劲更为迅猛。
就拿这骨箭为例,勤加练习,百经娴熟之后,自然是可以打的更准,更快一些,但是却无法增加那数量和力道去。只有灵气激增,灵元更为强大之后,才能转化出更强更多的罡气来,由此才能达到那法术应有的效用来。
洛寒虽是满心欢喜,可这毕竟不是长静之时,若是经此不动,那几个暗留眼线必然再生疑窦。再说,他此番施为,只是试看之用,若得习练,却也不急得这一时。
想到此处,洛寒又自大灌了一口酒去,随而纵身跃起,从那假山之上一跃而下,经奔远处那一片光溜溜的竹林走去——刚才他记得很清楚,昨天偷偷盯着我看书的那几个小子可都是朝这边跑的。
“嗨,抓兔子喽……天上下雪,地上没道儿,兔子画圈儿,最是傻帽儿……”洛寒一边大刺刺的喊着,一边快步踏入林中。
抓兔子自然不会喊,可这帮小兔崽子……
哼,先吓个他娘的!反正,一个也跑不掉…… 邪阳